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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照我 第25节

    “斤斤!斤斤!醒醒,姜月醒醒!”她睁开眼睛,见到的是聂照焦急慌乱的表情,她还从未见到三哥如此恐惧过,她不解,问:“三哥,怎么了?”

    聂照手指和声音都无比颤抖,脸色一片雪白,像新年的纸一般,把她从床上捞起来:“你流血了。”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第 30 章

    ◎二更◎

    血?什么血?

    姜月不解。

    聂照掀开被子, 指给她看,果然见床榻上一滩血迹,姜月的衣衫也被沾污了。

    两人看着一滩血都懵了, 谁也不知道是怎么冒出来的。

    聂照捧着姜月的脸,在灯下细细打量,果然见她脸色煞白,嘴唇失血, 方才还以为是看错了。姜月能清晰的感觉, 他一直温热的手指, 如今冰凉一片,发着抖。

    “你哪里受伤了?”他一边急切地问, 一边仔细回想着。

    今日去过的地方少,只有赌坊, 难不成是在那儿受伤了?可鱼龙混杂之地, 自己片刻都没敢离开她, 怎么会受伤?

    那就是之前受伤,如今伤口又崩裂了?怨不得先前一回来就哭呢。

    受伤了却瞒着他,必然是怕他忧心。

    聂照左思右想, 只能把事情归结于此。

    “我没有受伤啊……”姜月恍恍惚惚地回答,她心里一时间冒出了许多不好的想法,自己难不成身患绝症, 马上要死了?怪不得她肚子这么痛。

    三年啊, 三哥养了她三年, 若她就这么死了,三哥得多伤心。

    姜月如此一想, 先扑倒他怀中安慰:“三哥, 我要是死了, 你千万不要难过!我就算做鬼,我也会经常回来看你的。”

    聂照一把掐住她的脉搏,果然虚浮,如果不是受伤,那就是中毒了,他跌跌撞撞起身,咬牙,坚定地把她背到身上:“我去带你看大夫,不会有事的,逐城的大夫治不好,我就带你去抚西,抚西再治不好,我就带你去京城,总能找到人治你。”

    姜月心里的感动要溢出来了,她心中暗下决定,就算是死,她也会化作小鬼,保护三哥。

    聂照把姜月包裹严实,提了一把伞出门,屋外暴雨如注,狂风大作,紫色与黄色的闪电撕破天际,被风刮断的树枝沿着街道翻飞,闷热之中,连降落的雨都是热的,他才走出一步,就已经浑身湿透,衣服黏腻地粘在身上,墨发凌乱地糊在脸上,人险些被吹飞,树枝野草噼啪打在他身上。

    如此倒是不打伞比打伞好一些。

    他想了想,当机立断退回屋中,在姜月身上重新裹了一层蓑衣,只露出半张脸可呼吸,重新抱在怀里,欲要出门。

    姜月腹痛愈发强烈了,恨不得要死过去,人也更加虚弱,她总觉得自己命不久矣,外面狂风大作,聂照出去恐怕也十分危险,稍有不慎就会被掉落的瓦片树枝砸死,于是连忙扶住他的手,泪眼凄凄,虚弱至极:“三哥,不要管我了,不值得。”

    姜月细弱的身体在他怀中,苍白的像一朵随水漂泊的蓬草,只要他一松手就会掉落,她弱声弱气地说,不要管她了,不要管她了……

    聂照眼前发黑,一时间闪现过无数的场景,也是一个暴雨如注,二嫂在得知消息后难产,侯府里里外外被披甲武士围住,不得进出,他持剑杀出去,等到带着大夫回来的时候,二嫂已经难产去世,他站在房外,听到新出生侄子的哭声。

    还有除风,浮光死的时候,也是下着暴雨。

    暴雨的夜会带来无数不好的联想,他会缩在被子里,一遍一遍回想至亲停止呼吸时的样子,他的呼吸也渐渐变得微弱,微弱,然后在雨停后似一个溺水者猛地钻出水面重新呼吸一样,脑海空白,肺腑疼痛。

    无法想象,他现在仅有的,唯一的姜月,也要在这样一个雨夜,在他怀里,慢慢丧失生机,变成冰凉僵硬的一片rou块。会跑会跳会笑,说要一辈子跟着他的人,会消失,烂在泥土里。

    逐城很少下雨,很少下这么暴烈的雨,他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东西了,就算真遇到这样的雨夜,也不过是陈年旧疤撕开,恐惧在极限边缘一层层迭荡。

    如果姜月也在这样一个雨夜死去,聂照真的会被逼疯,他会自刎在下一个暴雨之夜。

    在绝境潦倒中赠与他一个希望,转瞬剥夺,世上极致的酷刑不过如此。

    “我绝不会让你死的,你若死了,我拼命也会灭方家满门。”他抱着姜月,冲出雨幕,把她狠狠按进怀里,任由乱雨和杂物敲击他的身体。如果非要说姜月的毒是哪里中的,只有方回父子的报复了,聂照将此事记在他们头上。

    姜月只能感觉到他的体温和香气,痛得飘飘欲仙。

    好,她死得其所了。

    她一想到自己要死了,就煽情落泪,像写文章似的,和聂照哭诉:“三哥,你知道吗?我其实有好多次都该死了,三年前吊死在灿州,或者病死在路上。但我没死,大概是老天让我遇到你,让我知道人间并非全是咒骂和压迫,三哥,能死在你怀里,我死而无憾了。”

    聂照被她说得泪意潸然,觉得自己也活不了了,愈发把她抱紧。

    两个人好像生离死别一般,相依相偎着找到了医馆门前。

    已经是深夜了,医师家的大门被胡乱敲响。

    他原本以为是雨打的,直到他朦朦胧胧间看到大门被踹开个窟窿,热雨嗖嗖嗖往里面灌,医师终于清醒。

    谁啊?大半夜这么缺德,把他家门踹碎了?

    转念一想,不是雨夜大盗,要杀人夺财的吧?

    他吓得后退两步,和从后面刚出来,睡眼惺忪的妻子抱成一团。

    “好汉好汉,有话好好说,钱都在柜子里,你要的话全给你,我和老妻绝不会报官,求你留我们一命!”

    对方浑身滴着雨,被罩在黑色中,愈发恐怖了。

    医师闭上眼睛,静待死亡。

    “谁让你死了,给她看看,快!”对方把怀里的东西轻柔放在床上,一把揪起医师的领子拖到床边。

    医师陡然松了口气,哦,暴躁的患者家属啊。

    “马上马上!”他连滚带爬,跑去揭开被褥,一见姜月面容,心里咋舌,哎呦,这小脸白的哦,想必病得不轻,怨不得家里人着急。

    医师心里五味杂陈,这么弱柳扶风的小娘子,看着就弱得很,一病保不齐真要小命呜呼了,她家里看着不是个善茬,治不好不会真要他命吧?

    他试探着,怀着谨慎的心情,轻轻握上了那位小娘子的手腕,思索怎么劝他节哀。

    他一探。

    哦吼?

    再一探

    哦吼??

    壮得跟牛一样耶!真是人不可貌相。

    “你,你这,你……你……”他语无伦次。

    “怎么了?”聂照的葡萄似的眼珠在黑夜里亮的吓人,“还有救吗?”

    “身体没问题啊。”

    聂照急了,一把揪住他的手往姜月手腕上按:“你再试试,她流血了,她流血了,她很疼!”

    “哦,痛经嘛。”医师见怪不怪。

    在床上伤春悲秋躺尸的姜月睁开眼睛,焦躁的聂照瞪大眼睛。

    这是什么东西?

    “年轻小娘子很容易痛经的,不要吃太凉的就好了,回家烧点热水喝喝嘛,她身体好得很,很快就不痛了,”医师若无其事地叮嘱完,见到两脸震惊的二人,震惊不会消失,只会传递和转移,“不会吧?你们连月信这种事情都不知道?”

    聂照擦擦下巴上的水珠,茫然地和姜月对视了一眼。

    你懂吗?我不懂。

    我也不懂。

    “你,你们,你们你们……”医师再次语无伦次。

    合着大半夜踹破他的门,就是因为这两个倒霉孩子把月信当绝症了?

    聂照没有姊妹,他十二岁的时候就被流放了,更没有娶妻,自然不知道此事;姜月十岁时候她娘就去世了,她那时候还没到该被提及此事的年纪,所以更不知道了。

    倒霉的医师大半夜不仅被踹破了门,还要给他们科普月信是个什么东西,医者仁心,他说起这种女儿家的东西原本不该有羞涩窘迫这种心情的,但黑夜里,两双黑黝黝的眼睛,求知若渴地望着他,他越讲越觉得这事很不对,又说不出个什么不对法子,只能干干巴巴从医学上给他们讲解,告诉他们这是正常的事情。

    他妻子望着这两个跟雏鸟似的年轻人,也挠了挠头,转身去取了新的月事带,问聂照:“你一个男子,要不要回避一下?”

    “先生不是说此事与吃饭喝水一般,都是人正常之事吗?”

    “要脱衣服。”医师妻子言简意赅。

    聂照在黑暗中,脸蹭地一红,连忙转身离去了。

    但这样狭小的房子,即便有雨声,也阻断不了涓涓的话语声和流水一样淌进他的耳朵里。

    “要把四个带子,两根两根系到腰间,每日勤换洗,不然会生病……不要沾染凉水,也不要食生冷食物,多喝热水,不要劳作……”

    聂照站在堂屋,浑身湿哒哒的,脚下积水成洼,那字眼就一个一个,真真切切钻进了他的脑袋里。

    里屋的门再次被推开,医师妻子扶着姜月出来,笑道:“这是好事,说明娘子长大成人了,月信迟迟不来才要着急呢。”

    姜月和聂照对视了一下,眼神忙不迭错开。

    医师妻子觉得他们这样避讳,大抵也懂得月事是件私密事,无须多言了,叫聂照将人领回家好好照顾。

    医师和他的妻子不会懂,聂照和姜月方才互诉衷肠的每一个字,都是一把回旋镖,狠狠戳他们心上,没有人知道他们刚才对彼此说了什么。

    “三哥,能死在你怀里,我死而无憾了。”

    “我绝不会让你死的,你若死了,我拼命也会灭方家满门。”

    “死而无憾……”

    “方家满门……”

    “无憾……”

    “满门……”

    他们两个心照不宣地当作无事发生,聂照上前,把姜月再次用被子蓑衣裹起来抱在怀里,付钱后匆匆冒雷雨而出门。

    姜月在聂照怀里,聂照抱着姜月,二人听雷声大作,再次心照不宣觉得,此时能被雷劈死,也是福气。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第 31 章

    ◎一更◎

    裹着姜月的被褥和蓑衣被雨水浸湿了一半, 她回到家中时候已经没有力气整理,换了身干爽的衣裳后,就捂着肚子一头栽倒在床上。

    聂照把她推到床里面去, 换了新的床单被褥,把她裹好后,将沾了血的床单卷起来,和她的脏衣裳一起抱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