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夏天到来，莉莉丝搬到了海泥湾的老宅避暑。 一切都像被按下暂停键。在这座与世隔绝的老房子里，她每天的生活枯燥而单调，白天躺在泳池边晒太阳，深夜就喝得酩酊大醉晕死过去。 雪儿和康利一起过来度假。就像小时候一样，莉莉丝和他们待在一起很放松。阳光，海风，鸡尾酒，巧克力蛋糕，还有花园里永远持续聒噪的蝉鸣，日子平静得就像一潭死水，莉莉丝享受其中。 诺亚偶尔来一趟。他工作很忙，和外公决裂以后，诺亚彻底单干，发展自己的产业，除了麦乐娱乐以外，他还在投资酒店业和旅游业，挖走了琼斯集团一批精英骨干，大有一副要跟老琼斯对着干的架势。 诺亚知道有雪儿和康利陪着，莉莉丝不会太孤独。 莉莉丝有时候需要独处，不用多说什么，雪儿看一眼就会了然，不会打扰她。 莉莉丝会带上宽檐草帽和墨镜，独自去海边走走。沙滩边都是来度假的游客，携家带口，孩子们尖细的嬉笑声回荡在蓝天下，小脚丫踩在沙地上，扬起一阵阵细沙。 跑得太快，摔倒在沙滩上。年轻的mama马上赶过来，扶起哇哇大哭的孩子。爸爸递过来一支冰淇淋，小女孩破涕为笑，眼泪还挂在脸上，就迫不及待地要舔冰淇淋球。 莉莉丝站在岸边，欣赏着这一幕，碧色瞳孔中流露出一丝羡慕。 有游客打招呼，找她问路，莉莉丝指了个方向。游客道谢后，犹豫半天，红着脸试探地问：“你是不是那个明星……” “我不是。”莉莉丝即刻否认，压下帽檐，离开海滩。 小镇上安静许多，热空气浮在地面上，包裹住脚踝，莉莉丝感觉自己走在一片混沌的热浪中，汗水顺着额角流下来，粘住发丝。 她看到前面有座木房子，她进去歇脚。这里是镇上的教堂，外表翻新过，里面还是一如既往的装置，一面巨大的彩绘玻璃嵌在穹顶上，阳光透过玻璃折射进来，细尘在彩色圣光中缓慢漂浮。 教堂里空无一人。 莉莉丝像往常一样走进忏悔室，拉上小门。 狭窄逼仄的空间，昏暗，沉闷，莉莉丝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一停一顿，全都堵在这三立方米的空间里，出不去。 母亲是不是也是如此，躺在不能翻身的棺材里，永远沉睡在黑暗中。 莉莉丝每隔几天就会来这里坐着，有时候坐十分钟，有时候坐到天黑。 她独自一个人忏悔，一个人想念，慢慢适应心底的钝痛。 母亲，我做得很好，我在朋友们面前表现得很好很开心，我每天都有按时吃饭，好好生活。 哥哥也很好，他还是跟以前一样，满世界乱跑。 哦，有件事你听了肯定很吃惊，哥哥现在跟外公对着干呢，你说他胆子是不是很大，谁让他是你生的呢，你当初没做到的事，他帮你做到了。 莉莉丝，好孩子，mama也想你。 莉莉丝听到珍妮的呼唤，跟小时候珍妮坐在她床头给她讲睡前故事一样温柔似水的声音。 莉莉丝拉开中间的格挡小门，她看到珍妮面带笑意的脸，黑暗中，一层柔光笼罩在她们身上，莉莉丝静静坐着，和珍妮对望。 天边的火烧云褪去后，莉莉丝才走回到家里。康利已经准备好了晚餐，莉莉丝看到诺亚站在餐桌边，他卷起衬衫的袖子，拔开酒塞，给大家倒酒。 闲谈中，诺亚说想待一星期，度个假休息一阵子，他要学莉莉丝，做个闲人，不然螺丝拧太紧，总会有断掉的一天。莉莉丝笑笑。 雪儿又拿来一瓶威士忌，一杯接一杯饮，喝到夜已深，莉莉丝双颊通红，眼神迷离，不知何时，已经和诺亚抱着回到卧室里。 诺亚的唇贴上来，浓烈的酒精气息，莉莉丝的身体里好似有一团火，他摸到哪，火焰就燃到哪，火舌沿着神经末梢在体内流窜，炸开细小的烟花，噼里啪啦，发酥发麻。 莉莉丝踮起脚，回应他的热吻，他实在太高，她吃力地仰起脖子，雪白的脖颈拉出一道漂亮的弧线。诺亚埋在她颈间啃咬，干脆直接抱起她，让两条白嫩的美腿夹住他精瘦的腰，两具身体毫无缝隙地紧贴在一起。 酒味醇香，在呼吸和热吻中荡漾。莉莉丝坐在诺亚怀里，鼻息间都是他的味道。耳根发烫，指尖发热，舌根发紧，简直想化成一团火焰，带着他一起燃烧殆尽。 而诺亚也似久旱逢甘霖，抱紧她揉捏她，恨不得吻遍她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肤。 她知道，他想她。她也想念他。如今他们已经光明正大，再也没有什么能阻拦他们。 莉莉丝闭上眼，唇边溢出娇媚的喘息，火焰已经燃烧到腿心，她扭动腰肢，使劲往他身上蹭。诺亚自然是全盘接纳，火热的手指探进她裙底。 对面是一扇古老的穿衣镜，镜面中映出兄妹俩纠缠的身影。 莉莉丝睁开眼，瞥见镜子里，珍妮正面无表情地凝视他们。 “啊——” 莉莉丝吓得尖叫起来，一把推开诺亚。 “怎么了，莉莉？”诺亚突然被打断，不明所以。莉莉丝脸色惨白，神情恍惚，踉跄着冲进洗手间，抱着马桶就呕吐起来。 “莉莉，你还好吗？” 诺亚拿来毛巾给莉莉丝擦嘴，莉莉丝瘫坐在地上，朝洗手间门外望去，那面镜子里干干净净，没有任何倒影。 莉莉丝痛苦地摇头，好像要把脑袋里的东西甩出去，她浑身发抖，喃喃自语：“我不行，我做不到……” 诺亚心如刀绞，他用浴袍裹住颤抖的莉莉丝，细声安抚：“没关系的，莉莉，你只是喝多了难受，吃颗醒酒药，好么？” 诺亚想要亲吻她的脸颊，莉莉丝下意识偏过头，缩成一团，抗拒诺亚的触碰。诺亚僵在原地，表情有些受伤。 “你怎么了？我去给你拿药。” 她从来不会这样。诺亚知道她还没醉，但他只想当她是醉了。 诺亚起身要走，莉莉丝突然抓住他的裤腿。她仰头看他，像个要碎掉的洋娃娃。 “mama去世那天晚上，我去见过她。” 总归是逃不掉。诺亚蹲下来，直视莉莉丝的眼睛。他知道他们一生都避不开这件事，他只是在等着莉莉丝准备好，他可以和她一起面对。 他听雪儿和康利说，莉莉丝状态很正常，每天都笑着享受假期，还会健身，出去跑步，呼吸新鲜空气。 太过正常，就是不正常。 诺亚倒希望莉莉丝能哭出来，发泄出来，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他也只是用工作来麻痹自己，只要每天忙着要做一大堆事，他就没空伤心。 现在莉莉丝主动说出来了，诺亚反而松了口气。 “莉莉，我们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不是吗？从mama确诊之后，我们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莉莉丝好像没听见，在自顾自地说话。 “诺亚，我问她，能不能原谅我。她虽然不能说话，但我知道她听得到。我问她，如果能原谅我，就动一下眼皮。你猜怎么样。” 诺亚沉默着，他低下头，盯着瓷砖缝里的水渍，心乱如麻。 “诺亚，mama在哭。” 莉莉丝捂住脸，无助地抽泣：“如果我不去见她，她是不是就不会死。都是我的错，是我逼她的……诺亚，她到死都没有原谅我们。” “她是因为癌症死的，不是我们的错。” 诺亚探身要去拥抱莉莉丝，莉莉丝呵止：“别碰我！我们不能这样。” “你准备一辈子都不碰我了吗？”诺亚的声音沙哑，“拜托，莉莉丝，别这样惩罚我。” 莉莉丝摇摇头：“哥哥，你可以听话吗？mama在看着我们。” 诺亚顺着莉莉丝的目光望向门口，外面空无一人。 但莉莉丝却对着空荡荡的房间，露出害怕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