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苏珊娜满意地欣赏镜子里的女人。她脸庞饱满，妆容精致，一头柔顺的金发闪烁光泽，就连瞳孔都变成晶莹剔透的碧绿色。她特意戴的美瞳，让自己看起来更加接近那个女人。她凑近镜子，抚摸高挺细致的鼻梁，不得不说，经纪人介绍的医生手艺真好，她的原生鼻头大而笨拙，调整完以后果然精致不少，还没过恢复期，鼻子的形状已经接近完美。 苏珊娜自恋地摆动头颅，全方位欣赏自己的美貌。看着看着，镜子里的女人突然显得陌生起来，她抚摸自己的下巴，好像是在摸别人的下巴。她突然开始审视这张脸：不行，下颌线太丑，太突出，要是能往里缩一点就好了……接着，她又看到了眼角的细纹，突然恐慌起来，怎么回事？她这么年轻，为什么会长皱纹？下次问诊，一定要让医生解决这个问题！大银幕会几百倍几千倍放大她的脸，她无法忍受一丁点瑕疵暴露在大众的眼光下，她必须在开机前，将容貌状态调整到最好！ 是的，苏珊娜试镜拿下了库特导演的女一号。 莉莉丝错失的机会，她便牢牢掌握在手中。苏珊娜已经换上角色的戏服，一身利落紧身的女特工打扮，今天要拍定妆照。这是苏珊娜演艺生涯的第一个女一号，还是名导加大制作，很快，她就将成为举世闻名的耀眼新星。 苏珊娜沉浸在成功的喜悦与幻想中，昂首挺胸走出化妆间，迎面走来的工作人员都对她笑脸相待，亲切地打招呼。这就是女主角的待遇。苏珊娜回想起曾经刚进剧组打工时的遭遇，其他人都把她当透明人，可现在，今非昔比，她就像个行走的发光体，每个人的目光粘上来，都为她增添一分亮度。她非常享受此刻虚荣心和自信心爆棚的感觉。 我简直就是天生的明星。苏珊娜在心里赞赏自己。 直到她看到莉莉丝，她瞬间感觉周身的亮光黯淡下来。 莉莉丝素面朝天，只穿着舒适低调的针织衫和平底鞋，就像从家里刚走出来一样。 可是她让在场所有人都黯淡无光。她轻描淡写地站在那，美就是如此。 苏珊娜僵在原地，脸颊发烫，好像被人狠狠扇了一耳光。 莉莉丝和库特站在一起，库特兴奋地给她介绍正在搭建的片场，唾沫横飞，莉莉丝只是心不在焉地礼貌点头。莉莉丝不经意地偏过头，和苏珊娜视线交汇。她突然笑起来，跟库特指了指苏珊娜。 苏珊娜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 “嗨，莉莉丝，真巧，居然在这里看到你。” “不巧。我专门过来的。”莉莉丝显然懒得和苏珊娜客套，直接说到。 苏珊娜僵笑一下，只好装作大方随性：“啊，谢谢你来探班，我今天可能会忙很晚……” 莉莉丝不屑地笑了声，眼神示意库特。库特挠挠头皮，面露为难，似乎在斟酌用词。苏珊娜意识到不对劲，但还是不死心地问道：“导演，你……你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库特：“我很抱歉，苏珊娜，女主角我想交给莉莉丝来演。” “什么……”苏珊娜如坠冰窖，不可置信地目光在莉莉丝和库特之间打转。 库特继续解释：“本来我就只钟意莉莉丝，这个剧本也是我专门为她写的，现在莉莉丝愿意来出演，我很高兴。” “那我呢？”苏珊娜忍不住高声质问，“我试镜这么多次，我付出的时间和精力算什么？” “苏珊娜，下次有机会再合作吧。”库特毫不留情地说，“试镜对我来说就是备选，开机前换角色是很正常的事情，你习惯就好。” 莉莉丝站在旁边，一句话都没说，一种居高临下的沉默。 苏珊娜的成名美梦如泡沫般破碎，某一瞬间她想破口大骂，胸口有一团火在燃烧，但她拼尽全力压抑下来，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微笑：“那我也可以留下来啊，为了这个角色我做了很多体能训练，也许有莉莉丝做不到的动作，我可以做替身。” 苏珊娜豁出去了，她本身就是做替身入行，再做一次又如何，只要能够成功，她做什么都愿意。 库特有些为难，转头向莉莉丝求助，想看莉莉丝的意思。 莉莉丝锐利的目光扫过苏珊娜的脸，好似在审判。苏珊娜觉得鼻子隐隐发痒，好像莉莉丝的目光能穿透脸上的假体，直直看穿自己虚伪的本质。苏珊娜知道自己这个样子在莉莉丝眼里肯定很可怜。短短几秒钟，她觉得格外煎熬。 莉莉丝眼里有一簇火苗。苏珊娜终于看清莉莉丝松散淡定的外表下，隐藏的一团怒火。莉莉丝在生她的气，她在报复她。 果然，她听到莉莉丝说：“我不需要替身，这里只需要一个莉莉丝就够了。” 库特喜笑颜开，兴奋地拍了拍莉莉丝的肩膀：“有魄力！够意思！” 苏珊娜心乱如麻，她一时分不清莉莉丝因为哪件事在报复她，难道她知道网上的爆料人了吗？还是说，她知道她跟斯蒂夫偷情的事？ 正当苏珊娜六神无主的时候，莉莉丝突然走近来，抬手搭上苏珊娜的肩膀，用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赝品永远只是赝品，想代替我，做梦吧。” 苏珊娜瞳孔缩紧，攥紧的拳头微微颤抖起来。莉莉丝接着说：“再敢伤害我在乎的人，试试看，我让你在曼城待不下去。” 苏珊娜喉咙发紧，脑海中闪过雪儿倒在血泊中的画面。莉莉丝捏紧苏珊娜的肩膀，眼神凌厉，瞪了苏珊娜一眼，警告意味十足。 只一瞬间，莉莉丝便转身，冲库特绽开一个甜美的微笑：“库特，我们聊聊剧本的细节？” 库特连忙点点头，和莉莉丝肩并肩走开去。 苏珊娜一个人孤零零站在原地。她受不了周遭的目光，她感到每一个路过的人都在同情地看着她。 “我不需要你们的同情！cao！”苏珊娜突然大吼起来，颤抖的手解开扣子，把身上的戏服全脱下来甩在地上。 原本在岗位上工作的众人纷纷侧目，惊讶地瞪大眼睛。 苏珊娜脱到只剩下贴身的内衣，就这样近乎半裸地跑出片场。 莉莉丝转身瞥了眼苏珊娜仓皇逃跑的背影，只觉得可笑。库特跟着看了眼，摇了摇头：“果然她不适合，这么点挫折就能击败她。” 莉莉丝反问：“那你当初还找她代替我？” 库特：“我是看在她经纪人的面子上才勉强答应的，要知道，莉莉丝，除了你之外，其他女演员在我眼里都差不多。” 莉莉丝一顿，犹豫道：“我身上的负面传闻，可能会给电影带来不好的影响。” 库特潇洒地笑着：“那就让我们一起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吧。” 莉莉丝感激地点点头。 苏珊娜快步走进办公楼，想找斯蒂夫商量对策。她撞到抱着纸箱出来的尼古拉斯，刚想打个招呼，却见尼古拉斯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好像背后有什么脏东西似的。 苏珊娜穿过玻璃门，走过空无一人的前台，惊讶地张开嘴。只见整层楼乱得像个垃圾场，地毯上散乱着白纸和办公用具，工位上空荡荡一片，员工们都离开了，人走茶凉。 斯蒂夫颓丧地倚靠在一张办公桌旁，苏珊娜过去抱住他，拍拍他的肩膀。 斯蒂夫喃喃自语：“都没了……全都没了……” “为什么？”苏珊娜感到奇怪。 斯蒂夫把手里的文件给苏珊娜看，新源泉计划爆雷导致股价暴跌，包括莉莉丝在内的多家投资方撤资，斯蒂夫的公司陷入诈骗僵局，资金链断裂，法院执行单已经寄到他手里。 苏珊娜不敢置信：“她好歹跟你是夫妻，就这么狠？” 斯蒂夫疲惫地摇摇头：“不是她，是诺亚。” 苏珊娜听到诺亚的名字，一怔，蓦然回想起那埋藏在她记忆深处的俊美如天神般的面庞。她不知多久没见过他了。 斯蒂夫还在说：“莉莉丝对商业投资一窍不通，这一切都是诺亚做的，他就是要让我知道，是他在背后对付我。” 斯蒂夫突然抓住苏珊娜的肩膀，面目狰狞：“你惹了不该惹的人！” 苏珊娜皱紧眉头：“什么叫我惹的？你现在是打算把自己撇干净，让我一个人去面对吗？” “我有什么办法？我现在资产冻结，官司缠身，我甚至都没钱请个好律师！” 苏珊娜突然戒备道：“你不会要跟我借钱吧？上次帮你还了赌债以后我就没钱了！” 两人正大眼瞪小眼，突然一个快递员走了进来。 “哈喽，请问斯蒂夫·霍克先生在吗？” 斯蒂夫说：“是我。” 快递员掏出一份法律传票递给他：“麻烦您在这里签个字。” 斯蒂夫麻木地签完字，收下后就随手放到一边，烦躁地揉捏鼻梁。这些天他收到太多这样的警告信，不是资方的就是客户投诉的，他甚至懒得拆开看。倒是苏珊娜拆开信封快速扫了眼，随后挑眉道：“看来你还得请一个打离婚官司的律师。” 斯蒂夫抢过信件，赫然看到莉莉丝一纸诉状将他告上法庭，他不由得更加烦躁，读完信件后，斯蒂夫突然陷入一阵奇怪的沉默。苏珊娜阴阳怪气地问他在想什么，莫非是舍不得跟莉莉丝离婚。 斯蒂夫抬起头，整个人都雀跃起来：“我当然要跟她离婚，还要拿走她一半的财产。” 苏珊娜：“如果是这样，我帮你找律师。” “亲爱的，我就知道你会支持我东山再起的。” 斯蒂夫紧紧抱住苏珊娜，就像抱住他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两人面对面拥抱，心思却不在对方身上。 只要能打败那个女人。仇恨的火焰在苏珊娜心中翻涌，只要能打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