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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拾柒

    肆拾柒

    紫鳶听说练武之人的耳力特别灵敏,也不知道靳青嵐有没有听到刚才的话。他忙起来行礼,轻摇团扇,玉腕笼纱金半约,强笑道:「奴家知道大人一定会把眠樱带回来,所以先命厨子准备眠樱爱吃的甜点。」

    靳青嵐挑了挑眉,似乎不打算放过紫鳶,此时眠樱却温顺地依偎着靳青嵐,倦春娇困宝釵斜,媚容素态,眼眸碧波溶溢,靳青嵐低头看了看眠樱,总算没有再追问紫鳶,只道:「我赶着回廷尉司,你们不必送我了。」

    直到靳青嵐离开了,紫鳶方才真正地松了口气,他牵着眠樱坐在长塌上,吩咐下人把玫瑰清露送过来。他看了眠樱很久很久,明明有千般思念,万般眷恋,却是无言以对,唯有泪红满面湿胭脂。

    身下绿檀珍簟卷猩红,眠樱抽出黄色绸绣花卉牡丹蝶纹手帕,为紫鳶拭去泪痕,他眉黛双顰,轻轻地道:「你看你焦急成那样子。」

    海棠风里胭脂雨,花落风未定,重重绣帘珠箔,障穠艳霏霏,紫鳶含愁眉黛绿,低声道:「到底发生什么事?」

    眠樱偎倚绿窗前,裙窣金丝,丛头绣鞋红编细,说道:「上元节后的那天早上,我本来和相里大人在金阁寺前一同赏樱,突然第五大人出现……抢走了我,他把我关在他的别院里,不但不想让相里大人碰我,甚至想把我永远地从靳大人身边带走。」

    虽然眠樱说得隐晦,紫鳶却立刻听懂了,他讶然说道:「他们为你当眾大打出手?」

    眠樱慵整坠鬟,两点眉尖凝远碧,淡淡地道:「第五大人还把相里大人推到湖里。」

    「但相里大人不是虎賁军吗?」

    「第五大人是校尉,也是会舞刀弄剑的。」眠樱秀眉如朦胧烟雨岫,玉颊细铺银雪,语气却没有多少同情怜悯,只道:「最后还是靳大人亲自出面,带着太史令第五大人一同到别院里施压,第五大人才勉强同意放我离开。」

    紫鳶不难想像这几天眠樱吃了多少苦,那些男人争夺眠樱,迷恋着眠樱的红顏皮囊,却从来不曾真正关心眠樱的感受,只把他视作战利品,视作一件华美的装饰。

    他握着眠樱的双手,顰黛含犀,沉重地道:「相里家和第五家的关係……怎么样?」

    「这两家世交多年,中书令相里大人和太史令第五大人还是结拜兄弟,他们各自的孙子也是总角之交。」

    紫鳶更是焦急不安,说道:「事情闹得那么大,两位大人为了你反目成仇,只怕……相里家和第五家对你不利……」

    眠樱倾鬟整花鈿,浅笑道:「他们看在靳大人的面子上,应该暂时不敢动我。」

    紫鳶的心念忽地一转,突然明白过来,应该是靳青嵐要眠樱挑拨离间,但哪怕相里大人和第五大人闹翻了,也不会对相里家和第五家的权势造成任何影响,所以紫鳶也想不通靳青嵐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正在此时,下人端着一瓶玫瑰清露上来,那是去年仲夏紫鳶趁着玫瑰初放时采渍花瓣,使花瓣顏色一直鲜红如摘,然后把花汁融液露中所得出的花露。

    紫鳶亲自旋开霽青描金游鱼转心瓶的瓶盖,把玫瑰清露倾倒在青白玉角杯里,清露奇香异艳,他把角杯递给眠樱,说道:「这玫瑰清露可以宽气散鬱,你嚐嚐吧。」

    春雨打窗,珠帘鸣于绣户,芳尘散于綺席,香和丽丘蜜,麝吐中台烟,眠樱罗袖轻卷,玉臂鏤花金约,纤手行杯红玉润,浅嚐一点玫瑰清露。

    紫鳶一直凝视着眠樱,他这才发现眠樱正戴着第五大人赏赐的银花树釵,但他记得眠樱出门时没有戴着这支银花树釵—这支银花树釵剪荷不似制,为花如自生,跟眠樱的绝色美貌相得益彰,所以紫鳶才会如此印象深刻。

    眠樱对男人经验老到,他在跟相里大人一起时就会拿着相里大人送的七宝扇,绝不可能戴着第五大人送的银花树釵,现在却戴上了,紫鳶不难想像当第五大人掳走眠樱时,眠樱是如何声泪俱下地表示他最喜欢的是第五大人,虽然在跟相里大人一起时只能拿着相里大人的赏赐,但依然把那支银花树釵贴身收藏,然后拿出来戴到发髻上。

    紫鳶往深处一想,眠樱大约料到第五大人最近会发难,才会随身戴着那支银花树釵,眠樱委实对人心洞若观火。

    眠樱也在看着紫鳶,双眸翦水明如烛,他问道:「你为什么召见那个厨子?」

    紫鳶回过神来,他倒豆子似地把跟厨子的对话告诉眠樱,咬牙切齿地道:「那傢伙还胆敢兇我,他可不是什么善类,待会我就派人把此事稟告靳大人,让靳大人赶走他。」

    眠樱按着紫鳶的手背,摇头道:「最近靳大人忙得焦头烂额,哪里顾得上我们的事,我们别给他添麻烦了。」

    紫鳶刚才见靳青嵐来去匆匆,看起来心力交瘁,而且他最近的确没怎么来流鶯馆了,只好闷闷地点头,但还是忍不住嘟噥着道:「我还是有点担心……」

    花着雨添红粉重,柳随风曳碧丝长,眠樱温婉如花娜柳垂,明眸美盼,柔声道:「以后别吃那厨子做的甜点就好了,我也会吩咐管事好好盯着他的。」

    自从眠樱回来后,不但相里大人和第五大人找眠樱的次数渐渐少了,连靳青嵐也没怎么露面,眠樱倒还是不慌不乱,紫鳶素来两耳不闻窗外事,眼里心里只有眠樱,他比以前更是跟眠樱寸步不离,总担心那两个男人会突然闯进来抢走眠樱。

    午后愁压空云欲坠,惊风乱颭芙蓉水,密雨斜侵薛荔墙,入夜后也是阴风翻翠幔,雨涩灯花暗,紫鳶与眠樱手谈到深宵,最后索性跟眠樱抵足而眠。

    紫幔长教窣地垂,娇香堆宝帐,绣里藤舆红茵软,银床声细,紫鳶蜷缩在眠樱的怀里,双手抱紧他的细腰,深深地呼吸着对方的芳馨满袖,粉颊同时紧贴着眠樱颈下凝酥玉暖的肌肤,触感是如斯美好,宛如被最上等的丝绸无微不至地呵护着。

    眠樱也是一手拥着紫鳶的玉背,下頷轻轻地抵着紫鳶的发顶,二人相依相偎,花态繁于綺,鸳鸯交颈舞,欹枕釵横鬓乱,脸霞香销粉薄,搔头斜坠玉,逶迆青丝彷如翠荫盖芙蓉。

    紫鳶就像在云端之中,睡得格外香甜,最近他老是心神不稳,唯有在眠樱的怀抱里,他方才能够一睡到天明,不再作那些光怪陆离的梦。

    正是酣春娇寐,紫鳶却忽然感到熟悉的温度在渐渐远离,他立刻睁开眼睛,眼前还是一片幽暗,他摸索着眠樱的罗袖,懒理绸衫未整,露出大半酥胸,一双熟透的rutou傲然挺立,纯金乳环穿过乳孔,微微闪烁着金光,只娇气地道:「眠樱……别走……」

    眠樱已经坐起来了,他俯身在紫鳶的玉额落下轻吻,青丝拂过紫鳶裸露的玉肩,秀发馥郁瀰漫四周,他为紫鳶拉起紫荆红地浅彩玉兰纹绸衫,系好腰带,使那大片诱人的春光不至于外洩,柔声道:「乖,我很快回来,下人在找我。」

    紫鳶渐渐清醒,视线也明晰起来,他隐约听到有人敲响屏风,忍不住噘嘴埋怨道:「都什么时辰了……」

    玉纤香动小帘钩,盈盈开雾帐,流苏翠幰滑过眠樱的手背,但见天色濛濛亮,澹碧锁烟,檐花细滴,麝靄飞雨打湿碧纱窗影,羊角灯在碧纱上晕出淡光,眠樱的身影是如此纤细单薄,甚至有几分像无家可归的幽魂。

    眠樱优雅而缓慢地穿上珠络披风,背对着紫鳶走到屏风后,天碧罗衣拂地垂,宫腰裊裊绿鬟松,盘云嚲玉螭,他轻轻地问道:「有什么事?」

    「相里大人正在馆门外,嚷着想要见您。」

    紺纱低护灯蕊,金鸭未销香篆吐,紫鳶斜欹珊瑚连枕,云母围屏,褥陷绣芙蓉,新月一眉生浅晕,汗馀翠袖琼肤润,他看不到眠樱的表情,只听到眠樱淡淡地问道:「相里大人看起来怎么样?」

    下人踟躕一阵子,方才囁嚅地道:「相里大人看起来很狼狈,身上有不少血跡,还带着包袱。」

    「告诉他,你本来想来找我,但我在侍候靳大人,所以你见不着我。」

    眠樱的吩咐言简意賅,下人应命之后便离开了。

    紫鳶玉困花柔,倦拂鸳衾,他经过白釉三足香炉,珊瑚掛镜烂生光,眼见透窗纱寒碧,便懒开窗户,只是从后抱着眠樱,下頷靠在眠樱的肩膀上,如同缠绵多情的菟丝花。他尽情呼吸着那股熟悉的芳香,黛浅波娇情脉脉,腻声道:「宵禁刚刚结束,相里大人怎么急着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