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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喜 第144节

    “是啊,”苏婼不慌不忙回答,“苏祯与常侍郎的长子常贺交情不错,时常聚首,父亲不知道?昨日祈哥儿也跟着去了,听他说,常公子对祯哥儿还十分礼遇呢。”

    苏绶像是被什么给定住了,半天连个手指头也没有动一下。

    苏婼站了片刻见他没有下文,便就躬身退出来了。

    她前脚刚至院门外,身后就传来苏绶的声音:“传祈哥儿过来!”

    站在拐角的枣树后,眼看着家丁远去,她才走出来,一步三回头地往绮玉苑而去。

    看苏绶的反应,看来她猜的没错,常蔚参倒了薛容,从某个角度说,常家害得薛家家破人亡,满门人口杀的杀,流放的流放,常家就是罪魁祸首,苏绶既然凭吊薛容,那他必然会对常家不满。反过来说,苏绶对常家的态度,也说明了他对薛容是真的怀念。

    苏绶一个如此谨慎之人,竟然会背地里凭吊一个“逆臣”,薛容到底有什么值得苏绶这样铭记的呢?

    回到绮玉苑,苏祈却如热锅上的蚂蚁般在门下走来走去了。一见到她来他就迎了上去:“您怎么才回来?我都急死了!”

    苏婼淡定如常:“你急什么?”

    “父亲传我过去问话,听说要问我昨日去常家的事,他怎么会突然问这个?我该怎么回答?”

    “当然是如实回答。”苏婼接了阿吉递来的扇子,“难道你还想骗父亲吗?那回头你可吃罪不起。”

    苏祈愣住:“我偷听那段也照实说?”

    “当然。”

    苏婼目光平静,完全不像是敷衍的样子,苏祈盯着她看了片刻,最后深深一点头:“好!我听你的。”

    说完掉头飞奔了。

    扶桑问:“姑娘这是使的什么计呢?”

    苏婼扬唇:“大概是,釜底抽薪计吧。”

    在她心目中黄氏一直是个很通透的人,苏祯这点小心思应该是瞒不过黄氏,所以她很疑惑黄氏为何会被苏祯撺掇动,替他出面来求得苏绶的允准。但眼下这种情况,苏祯想瞒天过海绝对是不可能了,无论他是不是个行武的人材,遇到常家,在苏绶这里他都绝不会走得顺畅。

    昨夜黄氏一番提点,苏祯牢记在了心中,下晌做完功课就使唤侍棋去寄云轩打听进展,得知黄氏已去过徐氏房里,心里便塌实了。傍晚苏缵回来,又主动迎上去问候,只是他不知苏缵急于去胡氏处送芝麻饼,被敷衍几句就没了再往下献慇勤的机会。

    怏怏站了会儿,刚准备回房,忽然苏绶跟前的长随吴综却又来了,说是苏绶传苏缵去问话。

    吴综是苏绶的心腹,苏缵一想,便以为苏绶定然是被徐氏所说服,要找苏缵去确定自己从军之事了。心下大快,飞快回到房里,打发侍棋去打听动静,而后捧著书本假做用功,心思就如同那热锅里头飞蹦的黄豆,再也没有一刻能停得下来。

    只要苏绶开了这个口子,苏缵也答应,那他从军这事就成功一半了。即使常贺那边有事要他办,他也定会勉力办成。实在办不成,那没了这茬还有下一茬,他认识那么多官家子弟,还能没个机会么?总归他能凭本事给自己谋条出路便成了!

    苏缵到了苏绶书房,只见苏祈也在,还以为他闯了祸,忙问:“怎么了?”

    苏祈眼神示意他问苏绶。

    苏绶道:“祯哥儿的事你知道多少?”

    苏缵纳闷:“他不是成天读书研习?还能有什么事?”

    苏绶鼻子里呼出一声冷哼,然后便指着苏祈:“把苏祯在外之事全跟你二叔重复一遍!”

    苏祈便把早前苏祯与荣家起冲突之事,以及昨日之事他与常贺的交往,全数禀报了一遍。

    苏缵气得指尖发冷:“他竟有这么大的胆子?他也不问过我,就在外头四处找人给自己打算?”说完他就掉头要往外走。

    “站住!”苏绶唤住他,“你慌什么?”

    苏缵指着外头就要怒斥:“他都要造反了!”

    苏绶却不着急,慢吞吞坐下来,而后双目看向他道:“如果没有常家撺掇这一茬,你会不会答应放他去从军?”

    苏缵又愣住。遂道:“大哥意思是?”

    “如果没有常家这茬,不是不可以让他去试试。即使如今常贺有挑拨离间的嫌疑在,苏家自然不能明知是坑还往下跳,但你我也不必这么急着翻脸。”

    “那该当如何?”

    “你还是先应着他吧。余下的我自有分寸。”

    苏缵满腹的迷惑,但苏绶已经在摆手让他走,还交代他:“方才祈哥儿讲的这些,不要外露。”

    他也只能听了。

    待苏缵走后,苏祈走向苏绶:“父亲方才为何不让儿子把常贺交代苏祯办事那段说出来?”

    “你问那么多干什么?”苏绶换上严肃脸,“你去常家,是你jiejie安排的?”

    苏祈点头:“是我姐让我去的。她还让我仔细观察常家呢。”

    “她为何让你观察常家?”

    “这我就不知道了。但事实证明,听她的没错,可不就让我逮着了苏祯与常贺的勾当。”

    “那她,知不知道常贺要祯哥儿打听的是什么物事?”

    “她不知道吧?她怎么会知道?常贺说得含含糊糊的,我也没听明白。”

    苏绶听闻若有所思,随后也摆了摆手:“你也退下吧。”

    苏祈听话地走了。

    屋里一派安静,苏绶坐了会儿,然后打开暗格,又取出了那枚色泽暗沉的物件儿在手里摩挲。

    暮色渐深,尚未点灯的屋子就像是包裹在一团巨大的阴云里,只有那枚金属制就的物件,在廊下挂起的灯笼光下泛出一点微弱的亮光。

    “老爷,”吴综掌了两盏灯进来,“该用饭了。太太为您熬了汤,正传好了饭在房里等您呢。”

    突来的光亮驱散了黑暗,阴抑的气氛一扫而空,屋亮的瞬间,苏绶已经把那物件儿掩埋在手心里。

    “知道了。”

    第286章 他可真是个老狐狸

    国子监下晌有翰林院学士前来讲课,监生们无不珍惜这等机会。日暮时常贺与孙延走出国子监,不想回府被催婚的孙延还想邀请他去太平观赏荷,偏巧这时候小厮逢砚送来了一封信,常贺看过后说道:“家舅来信,我得回去呈给家母过目,今儿就不去了,改日再约。”

    孙延留他不住,只好与宋泯他们去,正好韩阡和左煜也来了,大伙便一起。

    常贺回了府,问常蔚何在?

    家丁指路书房,常贺便寻了过去。

    常蔚在屋里负手踱步,看神情心里正有事。常贺说:“父亲还在为中军都督府防卫署之事困扰?”

    常蔚叹气:“苏家工匠已经进驻防卫署,据说这两日已经把原有的机括全给拆除了,这就等于兵部所掌的锁钥已经成了废铁,今日镇国公还把兵部派去的人给拦截在了外面,这就等于防卫署已经收入了中军营囊中。介时一旦有个万一,这就连反制的余力也没有了。”

    “那,还有没有办法可想?尚书大人怎么说?”

    “娄尚书在养病,昨日我上娄府去拜见过,他说一句话倒要咳半天,倒不知这病是真是假。他也六十多了,长子已经接班入了翰林院,左右离致仕不远了。这个时候,谁都看得出来镇国公是有皇上撑腰的,他不会出来揽这手麻烦。”

    常贺眉间有忧虑:“如此,压力就全到父亲头上来了。旁人可以见风使舵趋吉避凶,咱们却不能。”

    “谁说不是呢?”常蔚缓缓叹气,目光随之而锐利,“这也是当上这兵部左侍郎的坏处啊,权力就是把双刃剑。”

    常贺走近他,目光炯亮:“皇上如今至为信赖之人就是韩家,倘若,咱们把韩家给整下去呢?”

    常蔚凝眉注视于他:“韩家?”

    “韩家就是皇上手里的一把刀。眼下是镇国公在全力掌管中军都督府,中军营衙门里本有许多不服他之人,难道就没有这个机会?”

    “荒唐!”常蔚低斥,“无缘无故,我如何要冲韩家下手?若是下了手,皇上必不会坐视不理,那不是跟自己过不去?你这是出的什么馊主意?!”

    “可是不动韩家怕是不行了,”常贺从袖子里掏出信来上前两步,“刚刚收到的来信,咱们在淮南的钱庄出现了几个cao着京城口音的人,一去就明里暗里打听铺子经营状况。时隔三日。徽州总庄的库房和账号均被动过。目前已查得丢失了部份钱财流向的账本。”

    常蔚倏然凝神,抽了信纸在手。

    常贺继续道:“咱们的账虽然做得严密,但是这个消息是怎么走漏出去的?这些事是谁干的?为什么他们会盯上钱庄?而且,为什么会是京城前去的人?”

    常蔚从信上抬起头来,脸上已渐显惶惑之色。“你的意思是,韩家干的?”

    “镇国公背靠皇上,以夺取防卫署归属权公然挑衅兵部,韩陌追查袁清一案,已经直接进宫面呈了皇上,如他取得铜箱中的证据为真,那其中一定有很要紧的证据。如他取得证据为假,那么他进宫做这场戏,至少也说明袁清一案,皇上一直未曾放松。韩家的嫌疑还不够大吗?”

    常蔚把信攥成了纸团,往前走出几步,忽道:“苏家那边如何?”

    “苏祯已经没问题了。只不过我怀疑,他能不能办成那件事还不好说。”

    常蔚咬牙沉气:“苏绶可真是个让人看不透的老狐狸啊。”

    “再狡猾的狐狸,也终究逃不过猎手的捕笼。苏家那边我们已经布好了埋伏,就看苏绶什么时候露出狐狸尾巴来了。只是——”常贺说着又看向他手里攥着的信,“父亲,韩家这边,不能再犹豫了。徽州和淮南两地的情况,一定和韩家有关!”

    常蔚把负在身后的手放下来,说道:“你说的有道理。镇国公去了中军都督府,自上番罗智与韩陌结的那个梁子,后来一直无波无澜,也太平顺了。——你去把鲁先生他们几个请过来。”

    “是。”

    常贺当下转了身。

    晚风轻拂的窗下,一道身影夹在横斜的树枝影里,悄声地隐在了暗处。

    ……

    时值夏日,这些年京城里又不曾宵禁,一到夜晚出来乘凉散步的人们多不胜数。茶楼酒肆生意火爆,商贾们赚的合不拢嘴,但也因此而滋生出不少恃酒滋事的纷争,五城兵马司增加了巡逻的次数,衙门里捕快值夜的频率也增加了。

    南城西大街上,两旁宾客不绝的食馆中夹着的茶棚里,坐着啃卤鸭腿的韩陌与宋延杨佑等一干人。

    这一带属于案情多发地段,这几夜他们几乎天天都要在此蹲守一番。

    韩陌不紧不慢地啃着鸭腿,双眼一面睃视着路过的行人,一会儿他喝了口酒,说道:“去徽州的人什么时候到京?”

    “明儿一早就到了。”宋延摇开了扇子,“常家在徽州安插的人还挺机警,追了他们有百余里,为免节外生枝,他们绕了远路。不过,据说只拿到了几本账本,虽然有可疑之处,但却没有直接指向常蔚。恐怕是不能直接做为击垮他的罪证。”

    “他这几日,看到防卫署换机括,没有反应?”

    “没有动作,不过,前两日国公爷把兵部原先派在那里的人给调出来后,听说他在兵部衙门发了通肝火,问罪了几个官员,然后,事后这两天,也没有后续。”

    韩陌把酒杯在指间挪动:“没有后续可不是个好消息。”

    宋延点头:“他不应该是个坐以待毙之人。只是,如果他们想反击,你觉得他会挑哪个点下手?”

    韩陌双瞳里映出沿街灯火的光芒,他眼着面前的酒杯,许久之后才抬起来送到唇边。

    然而酒水还未及入口,这时远处却突然传来了sao动,先前还从容行走的游人骤然惊慌起来,凌乱的脚步声里夹杂着声嘶力竭的惊呼声:“走水了!快来人啊,走水了!……”

    第287章 你为何如此低调?

    街头百姓纷纷往前涌动,而远处的街头已经冒出了滚滚浓烟。

    韩陌一伙腾地站起来,杨佑道:“好像是飞马寺那边,得赶紧去看看,那边有许多官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