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学子的市井生活 第20节

    “哎，我在这儿呢。”李春意跪坐在林老娘的床前，大声答应着。

    “若是我等不到宝哥儿回来，你就告诉他，他是娘的骄傲，让他不必伤怀，也不要怨怪自己。他已经做的很好了。”林老娘断断续续的交代着，自己的后事，眼看着就要不成了。

    “娘，夫君就快回来了，你再等等，再等等吧。”李春意在床前不住的给林老娘股劲儿，不希望他们母子俩有遗憾。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林老娘眼中的光也渐渐的变得灰暗。太阳已经快要下山了，但是林嘉宝还是没有出现在门口。

    众人已经忍不住低声地哭泣起来，李春意的心中此时十万火急，恨不得自己插上翅膀去前院看看情况。

    “小姐，老太太，报喜的人来了！”管家李叔慌张的从外面跑进来喊道。

    “都什么时候了，哪来什么报喜的人？”李春意不解的问道。

    “小姐，姑爷考上举人了！”李叔着急的大声喊到。

    “娘！您听到了吗？夫君考中举人了。您再振作一点儿，他马上就会回来的。啊？”李春意抓着林老娘的手，满怀恳切地说央求着。

    林老娘躺在床上艰难地点了点头，浑浊的双眼满怀希冀的望着门外。

    “娘！儿子回来了！”林嘉宝下了船，立刻从中人那里租了马飞奔回来。

    连门口报喜的人都没有理会，直接奔向林老娘的卧房。

    林嘉宝形容狼狈，满脸泪水的跪在林老娘的床前，紧紧地抓着她的手。“娘！儿子已经考中举人了。以后您可以享儿子的福了。您千万不要丢下我啊！”

    林老娘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抓着林嘉宝的手，然后将它和李春意的手放在一起。“你们要好好的，啊？宝哥儿，你是娘的骄傲，就算去了地下我也有颜面见你爹了。”说完，林老娘就咽了气。

    “娘！儿子还没能让您当上老封君呢，您再给儿子一点时间，再给儿子一点时间吧。娘！您还没享上儿子的福呢，怎么能这么走了……啊……”林嘉宝死死抓着林老娘的手，痛哭流涕，不能自已。

    还是李春意深明大义，关键时候临危不乱。先是吩咐李叔拿上喜钱，去前院招待过来报喜的官吏，说明情况。然后又让下人去门口挂上白布，一家家的去通知左邻右舍，免得有冲撞。

    李春意陪着李叔到前院，给报喜的人赔了礼，说了情况，又送了一大笔喜钱，才把人恭恭敬敬的送走。

    “林举人的情况，我等知晓了，节哀顺变。还请办完丧事后

    ，去衙门里登记一下，方便我等管理以及他日后报考会试。”报喜的人看在李春意这么识相的份上，临走前也详细交代了一番。

    “多谢大人赐教，大人慢走。”李春意送完客后，就赶着往后院去，心中实在放心不下林嘉宝。

    第46章 46 、第四十六章

    李春意回到院内, 林家众人正跪在林老娘的床前哀声痛哭, 李春意轻轻走上前, 跪在林嘉宝的身边，柔声说：“夫君，还请节哀。我们现在得先帮娘沐浴穿寿衣，让她老人家走的舒舒服服的, 嗯？先起来吧。”

    林嘉宝虽然内心痛苦不堪, 但也是知道轻重缓急的。于是缓了缓心神，用袖子胡乱摸干了眼泪, 在李春意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开始和其他林家众人准备林老娘的身后事。

    林家姐妹俩按照习俗给林老娘用买水搽拭身体, 之后套上里白外黑的寿衣，再将林老娘临去前吩咐要穿的湖蓝色衣裳反穿在外面。

    林嘉宝走到书案前给林老娘写讣告，提起笔却怎么也落不下去。心中极度不愿相信给过自己温暖的亲人, 就这样轻易的离自己而去。几度挣扎, 最后强忍着泪水和哀思, 才将讣告写出。

    李春意则在一旁忙前忙后，一边吩咐下人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孝衣和幡布, 递给众人一一穿好。一边又吩咐人去采买丧事上的一用品。

    “夫君，娘仙逝前曾吩咐过，一切简办。但是我觉得她老人家一辈子辛苦cao劳十分不易, 所以我给她预备的是柏木的棺材，里面铺了金纸银铂。希望她到了地下，可以不用再为生计cao劳。”李春意虽说早就下定主意要为林老娘大办, 但是毕竟死者为大，所以还是先问了问林嘉宝的意见。

    “春意，谢谢你。你做的很好，我相信你。”林嘉宝扯着嘶哑的嗓子，向李春意道谢。

    “娘，为了我们辛苦了大半辈子，临了还是你让她享上了福，真的谢谢你。”林嘉宝说着又伤心的落下泪来，想到自己还未能报答林老娘，不禁又悲从中来，哭的不能自已。

    “夫君，你辛苦学业，我们都理解你，娘也是。娘常说你是她的骄傲，每次提起你都笑的很开心。”李春意紧紧的握着林嘉宝的手，希望可以给他振作起来的力量。

    “你我夫妻一体，我在家尽孝心就等于你在家尽孝心。况且你在外求学科举，考取功名，也一样是尽孝心。为林家光宗耀祖这原本就是爹娘最大的心愿，你做的很好。娘她老人家最后走的很安详不是吗？”

    “我想把娘送回老家摆灵堂，人死了总得落叶归根。况且她老人家熟悉的人都在林家村，在这儿我怕她觉得孤单。”林嘉宝沉默半晌，平复了情绪，对着屋中的众人说道。

    “宝哥儿，就按照你说的办吧。”林大郎附和，林家姐妹俩也跟着后面点头。

    “夫君，那我也跟着你一起去。家中的生意我全部都交给春和打理。另外娘的棺材和丧礼上的一应物品我都已经准备好了，都带着吧。”李春意轻

    声对着林嘉宝说。

    “辛苦你了，再麻烦李叔去包条船，我们收拾好就扶灵回乡。”林嘉宝吩咐道。

    李春意指挥着下人将幡布，纸马等都打包装好封箱，用马车运到船上。林家兄弟俩将林老娘的尸身装殓入棺材，然后把写好的焦头信交给门房寄出去，给亲戚好友报丧。

    随后就到了码头坐上船，一路顺流而下，不到三日就回到了林家村。

    林家村，里长、乡老和族长等人聚集在祠堂里共同议事。

    里长站在上首，面色沉重的望着众人说：“按理说，宝哥儿考中举人原本是林家村的大喜事，但是遇上老嫂子去世，这喜事变丧事，我等该如何是好？”

    底下人面面相觑，无人做声。见半天没人出声，里长看了看坐在左下方的族长，族长受不住里长的迫切目光，只好站起来说话。

    “余以为死者为大，我们也不必恭贺他中举，只要为他将老嫂子的丧事风风光光的办好，就比什么都得他的好了。”族长思索片刻，斟酌着说。

    “不错，说的有理。那我等先派人去村头接引他们，再派人过去帮忙起灵堂，搭灵棚。”里长随后指派了村子里几个机灵的后辈，希望可以在林嘉宝那里卖个好。

    乡老此时也趁机说：“那我去请老秀才帮忙写几副挽联，再派我家中几个得力的后生，帮他迎来送往。”

    众人商议完后，便各自散去忙活手头里的事儿。争取在新晋的举人面前卖个好，希望以后能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多提携一下自家。

    九月中，寒露刚过。岳清河上早晚都弥漫着大雾，林嘉宝一行人也被着大雾困在了河中。

    “举人老爷，这雾太大行不了船，还是等一等再走吧。”船家小心翼翼的有些讨好地对着林嘉宝说。

    “这雾散去，还有多久才能到林家村？”林嘉宝问。

    “等日头出来，顺着水流往下走，快的很，不到一个时辰就能到。”船家回答。

    “那边等上一等吧，若是迷了路，行得更远了，就不好了。”林嘉宝吩咐下去。船家得了话，就赶紧吩咐水手用船锚定了船在原地等待。

    “夫君，你也歇息一会儿吧。这两天来你都没怎么闭眼，等到了林家村你还有的忙，我怕你挺不住。”李春意从房间出来，走到甲板上，朝着站在船头的林嘉宝轻声地劝慰。

    “不用担心我，我有分寸。娘的大事儿我不敢耽误，这两天你也没怎么休息，先去睡一会儿吧。”林嘉宝反过来劝李春意。

    “夫君……”李春意看着站在船头的林嘉宝，脸色有些忧郁。李春意宁愿林嘉宝痛哭流涕，发泄情绪。也不愿意看他强忍着伤痛，装作面色平静的处理

    林老娘的后事。

    “快去吧，啊？我在外面吹会儿风就进去，不用担心我。”林嘉宝催促着李春意。

    虽然仍有些不放心，但是李春意也知道此时自己劝不动林嘉宝。还是给他些时间让他冷静冷静吧。自己也确实需要休息了，等到了林家村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丧宴丧礼都得自己帮着安排。

    “那我就先回船舱里了，你也要好好保重。”李春意将手中的袍子抖开，披在林嘉宝身上，然后才一步三回头的不舍的进了船舱。

    等了约莫有半个多时辰，日头才现了身。河上浓雾散尽，河道青山慢慢显露出原本的面貌来。

    船家一见雾散开了，就立马吩咐水手起锚行船。“都动作麻利点，不要耽误了举人老爷的事儿。”船工站在甲板上大声吆喝着。

    船沿着河道大概又行了一个时辰，林嘉宝等人，才终于见到了林家村的码头。

    第47章 47 、第四十七章

    船刚停至码头, 林家村的众人就簇拥上前, 围着林嘉宝纷纷说着节哀。

    “多谢诸位父老乡亲抬举, 还请让条道方便我娘回去。”林嘉宝朝着众人拱了拱手，大声说道。

    “林举人，我等就是奉命来帮忙抬棺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一位林家的后生, 客气的说道。

    说着就上前招呼着其他几个人一起帮忙, 将林老娘的棺材从船上稳稳的抬了下来。

    林嘉宝见乡亲们如此热心肠，心中更加觉得自己坚持让林老娘落叶归根的想法是对的。这里才是属于林老娘的一方水土, 是她真正的归属。

    一路上遇到的乡亲，看见林家兄弟俩扶灵回乡, 都纷纷上前帮忙。抬棺的有人做了，就到后面帮着李家下人一起搬着行礼。

    到了自家门前，族长乡老都在此等候着呢。族长一看见林嘉宝, 就几步走上前, “林举人, 老头子我托大招呼了十几个族内的亲友，将灵棚给您搭好了, 时间紧急做的不好，还请不要见怪。”

    “多谢您的好意，我感谢还来不及呢, 怎么见怪？族长，您是我的长辈，不必如此客气。平常怎么称呼我, 现在也一样。林嘉宝始终都是林家村的宝哥儿，不会变的。”林嘉宝将对着自己行礼的族长扶了起来，客气的说。

    乡里的众人见林嘉宝一如既往，心中更加熨帖，原本只是想混个面子情的，现下也真心实意的帮忙做事了。

    林家老屋之前养着蚕，一直都有人帮忙打扫，所以现在还是挺干净的。将林老娘的棺材放在堂屋的正中间，林家兄弟俩开始布置灵堂。

    林嘉宝对古代的丧事礼仪一知半解，李春意知道他不通俗事，因此接过了所有的杂事，“夫君，丧宴的一应琐事都交由我来处理吧。你和大哥去前面招待客人吧，待会肯定会有一些显贵大户过来，毕竟你中了举人，他们不会不给面子的。”

    “再请族长帮忙叫人去请道士来做个法事，择日子。再有去附近请两个个好厨子，亲友过来吊唁，不能让人家饿着肚子。……”李春意对着林家兄弟俩细细分说丧事上的注意事项，一一交代着。

    林嘉宝此时心中万分庆幸，老天爷给自己安排了这么好的娘子，靠他自己可能什么事情都是一团糟。

    林家兄弟俩对这些事情十窍通了九窍，只有点头听吩咐的份。林念娘看着李春意为自己老娘的身后事忙前忙后的，也放下了所有的偏见，真心实意的感激。

    “弟妹，我和小妹就在灵堂上守灵，哪儿也帮不上忙，辛苦你了。”林念娘感激的说道。

    “大姐，娘的魂魄还未安定，你和小妹守灵很重要，我不过是忙着杂事，

    那里担得起辛苦二字。”李春意谦虚的说道。

    “不管怎样，以后别人说什么我都认定你是我弟妹，以后宝哥儿要是敢对不起你，我第一个不饶他！”林念娘和林春意保证，心中真情实意的认定了她。

    李春意面上不动声色的谦受着，内心中觉得自己的辛苦终于没白费，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自己的用心被接纳，被肯定，心里更愿意为林家鞍前马后。

    随后李春意一边和族里派来帮忙的几个妇人一起在西厢房，手脚麻利的将白麻布裁剪成孝服，交由族里的小辈分发给前来吊唁的人。

    一边又派下人跟着过来帮忙的族亲，一起去采买菜蔬，为前来吊唁的人准备丧宴。

    林家兄弟俩穿着孝服站在门口，接待着从各地奔来的亲友。林嘉宝负责招待同窗同年，以及过来凭吊的显贵大户。林大郎负责招待姻亲，世交和邻友。

    “嘉宝，节哀顺变。”林嘉宝昔日里村学中的几个同学都过来吊唁。林嘉思和林耀德因为是同族，所以也穿着孝服帮着招待客人。

    “多谢你们了，此情此义没齿难忘！”林嘉宝满怀感慨的说。

    “都是同族，又是同窗，说的这么客气做什么。先招待客人，其余的过后再说。”林嘉思客气的说。

    林嘉宝这边今天一天招待了许多同期不同期的同年举子，拓展了人脉。还有一些商户地主也乘机送了厚礼，企图结个善缘。

    这时，商舒铎也可派管家过来吊唁，这面子不可畏不大。“林举人，老爷事务繁忙不得空，因此派我来给老太太凭吊，还请见谅。”商管家上前客气的对林嘉宝说道。

    “多谢大人惦念，嘉宝本该亲自去道谢的，无奈家母仙逝，等此间事了嘉宝定亲自登门拜谢老大人栽培之恩。”林嘉宝回了礼，希望管家可以把自己的话带到。

    “老朽回去就禀报老爷，林举人放心。”商管家接过孝布，到里面上了柱香，才告辞离去。

    老秀才和乡老此时也带着写好的挽联，上门来吊唁了。老秀才刚想对着林嘉宝行礼，就被林嘉宝抬手阻止了。“你一天是我的老师，终身都是，不必如此。”

    老秀才心中原本也是有些抹不开面子的，此时听林嘉宝这样说，大感欣慰。“胜不骄，败不馁。大善！此次虽说令慈仙逝暂时阻了你科考的路，但是这也是上天对你的考验。百善孝为先，你做的很好。再磨砺几年，说不得会试能够一举种第。”

    “多谢先生，先生里面请。”林嘉宝朝着老秀才施了礼，请他到灵棚里休息，又吩咐人将挽联贴在灵堂的两边。

    就这样林家众人一直忙到晚上，才得空休息片刻。

    晚饭后，林嘉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