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五章

    零零星星小雪从天空缓缓落下，莉莉丝一行人跟着昴走在小路上。目之所及皆是白雪皑皑，两排松树每一棵树都有几米宽，道路中隐约还能看见有石路没来得及被雪面完全覆盖。

    和平日总是兴致高涨的模样不同，昴赤足走在路上低着头若有所思。这引起了莉莉丝的好奇，她上前主动搭话。

    「怎么了？你好像不是很情愿带我们去村庄？」

    「啊……我……」昴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羞涩地笑了笑，看向身侧那看起来永久不化的冰雪，面露难色「我觉得你是好人，包括缪缪，还有海茵茨，所以你一定要保护好他们。无论村长或者村民提什么要求都不要答应他们……好吗？」

    这话说得好像在强调了自己是好人，难不成这村子里的都是些坏人不成？而且不是让她保护自己，而是保护男人们。缪缪是个孩子也就算了，海茵茨怎么看都是个成年男性，要她保护这着实有些奇怪。

    「我会的，不过你能和我说说村子的事吗？」

    昴眼神闪躲，但对于她的追问还是缓缓开口道「如果不是逼不得已，我是不会把你们送到这里来的。只要不要答应他们任何事就行了，雪神会送你们回去的」

    莉莉丝点了点头，暗自分析了一番「所以村子里的人不是很友善，能这么理解吗？」

    昴刚想点头但立刻飞快摇头「至少雪神……他……不，我已经几十年没回来了，所以我也不确定」用的是男性的他，莉莉丝下意识认为雪神是个和蔼可亲的老爷爷。

    不知道走了多久，越是靠近村庄，昴越是魂不守舍起来，好几次差点跌倒在雪地中，好在莉莉丝反应迅速拉住了他。刚想说些什么，像是闻到了或者说是感觉到了什么那样忽然抬头，她站在村子中央审视周围。

    只见前方是个被阴云笼罩的广场，中间有口巨大的水井，四周坐落着几幢荒芜的小木屋。明明是在山里，但却有股不符合逻辑的，来自海洋的腥味……

    跨过破碎石块向上掀起的岩石和泥土，塞缪尔跑上来牵住了莉莉丝的手「这里有些不对劲」语气很严肃，但表情却甜美可爱「有人在暗处观察我们」

    「你也感觉到了吗？这里让我有种熟悉……的感觉？」

    「是腐烂的死亡气息」塞缪尔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没轮得到莉莉丝惊讶，从房屋与房屋之间的阴影中走出来了一个看不清脸的女人。

    她身材魁梧十分健壮。身上穿着皮草制成的衣物，斗篷的兜帽垂在背后，下摆在风中作响。暗淡的光照亮了她那支显眼的十字弩，武器被挂在大腿外侧，仿佛是为了随时能够进入战斗，而刻意放在这样唾手可及的位置。

    「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们，你们的到来让我们这样的小村庄蓬荜生辉」女人一边说话一边解下了遮脸用的面具「我是这儿的村长，叫我乔娜就行」

    日语口音带着浓重的北欧语系，深邃的面容完全不是亚洲人的模样。这种违和感盘旋在莉莉丝的脑子里。但莉莉丝没有表现出疑惑，只是报以一个友善的微笑「我是莉莉丝，身边的这两位是我的家人」

    「你们好啊，快到屋子里来，我们这里好久没有来过客人了。雪神正在等你们」刻意回避了昴的存在，乔娜爽朗地招呼着三人进如其中一幢最大的木屋。

    一进门暖意瞬间透过皮肤，让人浑身一震。抖落肩上的雪，莉莉丝小心翼翼观察四周。和心里想的差不多，各种食rou动物的皮毛铺在地上，挂在墙上。木制的圆桌上放着巨大的酒杯，海象牙制品随处可见。全然一副来到北大西洋中部的冰岛既视感，甚至，找不到一丝现代的气息。时间仿佛停在了18世纪甚至更久。

    而就在这样粗犷的风格里，房间的最深处有个尖牙利齿制成的宝座。上面懒懒地躺着一个红色的身影。乍一看，莉莉丝差点以为看到了昴，但细看不是。那人穿着红色的狩衣，白色的长发翠绿色的眼眸，是个充满神秘感的貌美男性。优美柔软的身体一眼看出是东洋人的血统。

    虽然和脑子里想的慈祥老人不同，但她觉得这人就是昴口中的雪神。

    「你们是来自其他国家的客人吧，怎么，是来旅游的时候掉进来的？呵呵」雪神晃着裸露在外的雪白小腿，玩弄着指甲，语气轻蔑。这样的男人是雪神，合理，但又不合理。

    「你呢？昴，终于发现人类不值得了吧」雪神的语气下沉平静，像是在客观评价。穿着华丽的他转身走下宝座，站在了昴的面前。对于那仿佛要掩饰美貌而遮住额头的刘海，将他翠绿的眼埋入阴影中，看不清眼神。

    「雪神大人，我并没在这里长期逗留的打算」恭敬的语气，昴在此刻并没有一直以来那股孩童般的天真，像是一夜长大。

    谈话间，雪神呈现优雅的姿态，用手指梳了梳刘海「你把这里当什么了？想来就来是吧？哈……算了，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见昴被说得哑口无言，莉莉丝及时开口解围「是我的错，昴是为了帮助我才送我们进到村子里。我们立刻走，现在，马上」

    被莉莉丝的声音吸引，雪神转过头正眼看她，确切来说是看向她的银发，最后目光停在她的脸上，眼神冷漠「你是女人？」

    「啊？」奇怪的问题，莉莉丝都不会回答了。

    「世界上竟有如此纤细的女人」很快，他饶有兴趣地拿起一簇长发在手中揉捏把玩。他凑近莉莉丝的耳边用嘲笑的语气轻声问道「你能和男人上床吗？还是说你只能被女人压在身下？」

    和圣洁外表截然不同，猝不及防的粗鲁话语着实吓到了莉莉丝。她不确定海茵茨和塞缪尔有没有听见，扯出了一个难看的微笑敷衍「应该没问题」

    「那真是太好了」雪神语气尖锐，与其说是在讽刺她，更像是在嘲笑自己。没了兴趣，他挥了挥手打发众人「今天我累了，明日我送你们离开。村长带他们去房间休息吧」

    乔娜不知为何有点惊讶，但很快重新换上了开朗的表情「今晚不如举办个宴会吧，庆祝一下久违的访客」

    「不必麻烦，不必麻烦」莉莉丝连连摆手却没能阻挡乔娜。

    不知何时门口人头攒动起来。村长招呼着许多人，有安排食物酒水的，也有布置房间的。瞬间整个村子像是从静止状态被按下了播放键那样，运作起来。

    跟着其中一个村民走在小路上，还是放心不下的莉莉丝不断观察着四周。越往里走越是颓败，路边随处可见的崩散土石，看不清原本是什么的断裂木杆。

    「哈哈村长就是这样热情四溢，大家是不是被吓到了」女村民同样裹着皮毛，露出冻红的脸颊，笑得灿烂。

    善于观察的莉莉丝发现壮硕的村民在走路时会下意识抚摸肚子，像每个怀孕了的母亲那样眉眼间有止不住的喜悦外露。

    「啊，哈哈，我还好，就是我的家人们有些害羞。都不太爱说话，也请你们不要见怪」抬头和女村民对视，莉莉丝真诚微笑。

    「村子里除了雪神，都是些女粗人，不像你们」村民的眼神撇过塞缪尔的时候显然停顿了片刻，而后露出个欣然的表情「如果我的孩子也能像你的孩子那样，有着雪白的肌肤和头发就好了」

    莉莉丝很奇怪她的说法于是问「白发很好吗？」

    「那是神明才有的颜色」村民忽然表情庄严肃穆起来「只要生出那样的孩子，就有机会成为下任雪神，那样我们村庄就能延续下去。我们就是为此……」

    莉莉丝听着这番话一下就联想到了许多熟悉的台词，像极了狂热的信仰着某些『神』的村民ABC。这发展，怕不是和天堂那次相同的鸿门宴……

    「白色纤细的雪神能为我们停止风雪，给村庄带来和平。传说里，第一位雪神大人是从海中浴血而来，有幸在此暂留了几日。他人身鱼尾，有着不是这个世界该有美貌，抬手便能呼风唤雨」村民语气满是崇拜。

    「额……是么……」

    告别了村民，看着她扶着肚子疾步离去的背影。莉莉丝注视着路边的石块朝着一直站在身侧的塞缪尔问「我们应该是在想同一件事吧？世上有这样的巧合吗？」

    「不是巧合，就是路西法做的，我能感觉到这里残留着他的法力」

    塞缪尔走到其中一块石块边翻开，下面是沾染着黑色——仿佛某种液体曾经泼溅在上面后干涸。

    「这是什么？」莉莉丝感觉这些像是焦油的东西她无法识别，但腥味和进村子时闻到的一模一样。

    「是血液」

    「什么？既然莲被当做神明，为什么还会流血？」莉莉丝急了，一个猛回头，撞进了表情淡然的塞缪尔眼里。被他注视着尴尬起来，莉莉丝悄悄移开目光用手指卷弄着发尾。

    「我又没说是他的血」塞缪尔浅浅地叹了口气，起身走入屋子里「应该是某种大型海洋生物的血液」

    跟随其后，莉莉丝撅了撅小嘴嘟囔「你故意测试我是吧？」

    「怎么会呢？mama心里都是爸爸，缪缪很高兴」塞缪尔说完，跑到刚整理完床铺的海茵茨跟前，一屁股坐在他的腿上，撒着娇让他给自己读故事书，全然没有再看莉莉丝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