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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唐浮生 第1317节

    昨夜邵树德睡不着,起身看舆图,已决定今年再发两千兵至疏勒,将镇兵员额提高到一万二千步骑。

    增兵的主要原因是葱岭、南原二城占去了不少兵力,需适当补充一下。

    多加两千户人其实没什么,疏勒还养得起,但路上提供递顿开支的州县却有些吃不消了,主要薄弱点在伊州、瓜州,凉州、西州问题不大,焉耆、龟兹、姑墨也能勉强支应,问题就在前两者。

    “开春黄河化冻之后,令直隶、河南、河东三道,转运粮草、器械至会州。”一口气煎完三条鱼后,邵树德将其分给随行官员们,然后说道:“不过,这也只是稍微减轻了河陇百姓的负担,不够解渴。”

    众人竖起耳朵听着。

    “朕意已决,过完正月,发直隶夫子五万、河南夫子三万、河东夫子两万,共计十万丁壮,前往河西转运粮草。河陇夫子,可放归十万人,令其归家务农。”

    “陛下圣明。”众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这个决定确实圣明,不是讽刺,但一般人真做不到,或者不愿做。

    古来征兵,为何不愿在京城附近征募?一个确实战斗力低下,另外一个则是天子脚下,关系复杂,各家沾亲带故的,实在不好整。

    西域打仗、移民,就近征发河陇夫子是应该的。但三年了,缺少了男丁的家庭日子有多难熬?即便三年间各县乡轮番征发,也已经极大影响农业生产了。

    当地历年积存下来的粮草、器械或许还够,但人力的过分征发已经产生了相当的负面影响,需要适当减减负了。

    而邵树德的这道命令确实是大手笔。

    五万直隶夫子,呵呵,哪个大臣敢这么建议的话,不得被人骂死?

    但邵圣下达的命令,大伙还有什么好说的?明面上的阻止是不敢的,私下里腹诽——那也就是私下里,甚至大庭广众场合都不太好发牢sao。

    这种得罪人的事情,只有他可以做。

    ※※※※※※

    就在邵树德探望乐游塬移民的时候,长安城东的霸上,一个特殊的集市也开张了。

    一辆辆装饰华贵的马车停在附近,衣着考究的贵人们丝毫不顾及形象,在人群中挤来挤去。

    一会你推搡我了,一会我踩了你的脚了,破口大骂者有之,捋起衣袖干架的也大有人在。

    大夏开国才十六年,很多贵族家庭才传到第二代,甚至第一代的也很多。

    家庭风气就这个鸟样,直来直去,一言不合就开骂,私下里约架打斗的也不少。

    玩阴谋诡计,你丢不丢人啊?像个娘们似的!有本事咱们打一架,谁赢了谁有理。

    sao动了好一会,终于安静下来了。

    康氏商行的第二代家主康勤满头大汗,看着坐在棚下的一位老者,神色间有些焦急。

    “小场面啊,你慌个甚!”内务府少监张筠笑骂了句,使劲在波斯胡姬的胯间掏摸了两把,然后一把推开,道:“照章办事,乱不了。”

    康勤点了点头,到前台去了。

    这是一场发卖奴隶的拍卖会。

    朝廷爱惜羽毛,不会亲自出面,故借商家之手,卖给各大都市的有钱人,顺便也让这些一直帮着朝廷转运物资的商人们赚点过手钱。

    张筠则挪了个位置,到后边喝茶去了。

    他现在想通了,生活愈发自在。

    张家世代经商,打小生活就不差。因为社会风气原因,长大后到时溥手下为将,时溥败亡后接着投朱全忠,半辈子杀来杀去,为的是什么?

    当时没想通。后来交出坚锐军的兵权,去关西当刺史,几年下来,一下子通透了。

    这人一想通啊,斗志就散了。

    张筠现在天天玩女人,富贵却愈发稳固,这难道不比以前朝夕不保的日子强?

    此人历史上投朱全忠后,颇受信任,一度当了长直军使。后任永平军节度使,到任时,原节度使康怀英搜刮了很多老百姓的钱财,然后病死了,张筠也不客气,直接没收了他的家产。

    梁亡,他任京兆尹,有人盗唐帝陵,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待其成功后,杀之,收其宝贝。

    从郭崇韬伐蜀,立战功。庄宗令宦官向延嗣杀王衍,得其宝资。明宗即位后,捕杀宦者,向延嗣的宝资落到了他和弟弟张钱的手里,由是家资巨万。

    但张筠的官声很好,每至一地,从不搜刮百姓,相反还乐善好施。他的钱,都是靠黑吃黑弄来的……

    晚年移居洛阳,家资豪富,天天和妓女厮混,快活无边,人称“地仙”。

    这般糜烂的生活一直持续了十余年,在后晋天福二年(937)逝于长安。

    时溥时代的将领,活到了石敬瑭年间,可谓高寿了,年纪不下七十,可能近八十。

    他这一生,身边没断过女人,美酒没少喝,家中宾客盈门,坐看时溥、朱全忠、朱友贞、李存勖、李嗣源、李从厚、李从珂、石敬瑭等人的起起落落,富贵从不离身,死后被追赠太子太师。

    这是真·地仙。

    这个时空,张筠在内务府当差,主要职责是训练皇庄的少年兵,有时候也会办些其他差事。今天他来霸上,除幕后监督男女奴隶发卖之事外,还给康勤送了五十股西域商社的股票。

    这是圣人白送给康氏的,以表彰他们日夜转运物资的丰功伟绩。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西域商社今年就要成立了。

    之所以这么急,是因为圣人太急!

    西域商社主营什么业务还没敲定呢,圣人就急吼吼地催促成立了,并定下了初期的任务:商屯。

    古来有民屯、兵屯,但商屯却极少听到,大夏算是开风气之先河了。

    西域商社这会已在紧锣密鼓地招募人手,购买器具,准备到西域考察、选址,然后种粮食卖给朝廷。

    如果朝廷能信守承诺,拿真金白银购粮,商屯自然能大获成功。但如果朝廷赖账呢?那可要面临亏损了。

    不过大伙也没办法,圣人催得急啊,就当陪他老人家玩玩吧。如今这个天下,谁能忤逆他的意志呢?

    实在不行的话,农闲之余想想办法,带上武器、快马,冲到波斯境内,抓点奴隶补贴亏损。

    想到此处,张筠够着头看了看前台热闹的拍卖场景,又看了看后台一大群准备上台让人挑选的女奴,暗暗点头。

    这些女人,中原甚少见到,销路还是很好的。

    至于男奴么,砖窑场不要人吗?卖便宜点就是了。

    这份买卖大有赚头,就是名声不是很好。但谁在乎呢?

    “你——过来!”张筠指了指一人。

    “张少监。”这是康家的一个年轻子侄,立刻上前行礼。

    “这么多女奴,没送几个漂亮的入宫?”张筠问道。

    “圣人说,他独爱斯拉夫女奴,班师前就挑了几个。”此人说道:“其中有一擅乐舞者,圣人赐名‘叶卡捷琳娜’。”

    “这是突厥名字?”张筠不太懂外语,好奇地问道。

    “不知。”

    “行,你退下吧。”张筠点了点头,又坐了回去。

    过完正月,他也要动身了,去西域觅地建皇庄,训练一批少年兵。

    渤海商社做买卖,就喜欢从内务府的皇庄内雇佣人手,精通武艺、忠勇可嘉,用着十分顺手。

    西域商社将来肯定也要大量雇佣皇庄少年兵。

    有些事,得提前办起来了,免得将来无人可用。

    劳碌命啊!张筠招了招手,让两个波斯女奴过来,上下其手,掏摸了起来。

    等去了西域,得好好会会波斯群雌。

    第063章 通货

    作为《同光全书》的挂名总编,邵树德的相当部分精力被放在著书上。

    在去乐游塬安抚完西迁百姓之后,他很快回到了宫中,开始写书。

    他的书当然不是从头写起。事实上在对儿子们的长期教育过程中,他已经准备了很多讲义,如今需要做的是把它们串起来,系统性讲述。

    他第一本整理的书叫《通货》。

    内容不是很深,因为他懂的也很有限,但在古典时代约莫着够用了。后人还有机会在这个基础上推陈出新,发展出新的理论。

    契丹王后月理朵、高昌王后偰氏在一旁帮着整理讲义。

    渤海王后高柔在磨墨。

    长和太后蒙氏还活着……

    她在八月间生下一子,生完后痛哭流涕,一股劫后余生的感觉。

    邵树德本想说四十出头生子没那么恐怖,但想想算了。他造的孽,舒服了就弄女人身体里,从来不管后果如何。于是好生安慰了一番,表示以后不让她生了,蒙氏又喜极而泣。

    这会她在准备纸张,脸上的表情轻松写意。见邵树德写完一页,便将其收走、晾干,全书完成后会亲手缝制成册。

    廉氏在准备点心。

    目睹了蒙氏的经历后,她早就不做任何幻想了。

    建极十五年(915)十月,她已经在高昌王宫里诞下一女,但她知道这不是终点。

    因为圣人哪怕与别的女人亲热,最后也总会弄她身体里,不出意外果然已经怀孕。

    让一国太后怀孕,这事就这么能让你感到得意吗?

    轻轻叹了口气后,又细心地搭配起可口的美食,待圣人写累了后,便送过去。

    阿迭氏则在煮茶,两个女儿在一旁帮忙。

    今年六月间刚产下一女。

    在这么多女人中,她是最没文化的,只懂回鹘语,不通汉文。而且在萨图克死后,圣人好似对她也不是很感兴趣了。

    或许,这也不是坏事吧。

    邵树德则不管“战利品”们在想什么,而是趁着感觉上来、文思泉涌的机会,笔走龙蛇,挥洒不停——因为很多词语难以解释,用在古文语境中也颇为违和,因此他直接拿白话写。

    “我将金、银、铜称为贵金属。但贵金属本身不是通货或货币,铸造成规定型制的硬币后,他才具备货币属性。从理论上来说,这是完美的货币——实际上很难讲……”

    “假定对外贸易时贵金属外流,那么就会使市面上的货币数量减少,引起物价下跌。直到进口减少,出口增加,货币回流为止。”

    “造成货币减少的方式并不仅仅只有进出口。熔铸佛像、陪葬金银、藏之于库等等,都可能会产生这种波动,进而产生物价的大幅度变动。”

    “以粮食为例,同样的太平年景,同样的风调雨顺,同样的地方,在短短数年之间,一斗粟米的价格可能从三钱跳到三十钱,再落回十钱。事实上在这段时间内,粮食生产的成本没有什么变化,消费也没有什么变化,但价格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何也?货币供给量脱不开关系,简单来说,出现在市面上的铜钱数量忽多忽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