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继承人 (2)

    3

    处理完码头的事之后，晓冰就跟着云清和金翔到店里去，直到傍晚才回方家。

    梳洗完毕之后，云清和晓冰、金翔就在饭厅一块儿吃了晚餐。

    饭厅位于客厅的后方，两者之间只用一扇雅緻的屏风隔开。饭厅的中央摆着一张长形的花梨木餐桌，两侧各有三张椅子，两端则各有一张。

    虽然方老爷已经不在了，但是他们还是习惯空出一家之主的位子，晓冰和云清坐在左侧，金翔则如常坐在右侧的座位。

    用完餐之后，云清就对其他两人说道，

    「我要出去一下。」

    晓冰看了看摆在墻边的樱桃木制成的老爷鐘，已经八点了。

    大致猜到他要上哪儿去，晓冰确认般地问道，

    「你是要到歌舞厅看看吧？」

    站起身的云清从庆姐手中接过黑色的西装外套穿上，轻描淡写地回答，

    「自从老爷出事之后我就没去过，得过去交待些事。」

    晓冰习惯性地站起身帮他整装，很怀念地说道，

    「虽然那里不太适合女孩子，可是阿爹以前也带我去过。」

    云清低头看着专心帮他扣外套扣子的晓冰，试探式地问道，

    「你想去吗？」

    晓冰轻轻摇摇头，

    「就算想，也不是现在。」

    云清望着表情显得忧鬱的她，轻声细语地说道，

    「等老爷过了百日，我再带你过去。」

    晓冰落寞地点点头。

    见状，云清又补上一句，

    「我很快就会回来。」

    听到他这么说，晓冰立即抬起头，若无其事地说道，

    「没关係的，你如果要去玉梅姐那儿……」

    云清却打断她的话，斩钉截铁地重覆道，

    「我很快就会回来。」

    说完，他习惯性地转头对金翔说道，

    「金翔叔，我出去了。」

    「快去快回，别让大小姐久等了。」

    将两人互动看在眼里的金翔以略带戏弄的口吻说道，立刻惹来云清的白眼，他却毫不在意地继续笑着。

    不想让他再逮到有机会取笑自己，云清摸了摸晓冰的头，就出门去了。

    4

    老程一路载着云清来到位于金声路的〔大世界游艺园〕大门外，车子一停下，云清就吩咐道，

    「你先回去，我等会儿自己回去。」

    说完，他就下车并转身进入了掛着电灯大招牌的〔大世界〕。

    在汹涌的人潮之中什么种族肤色的人都有，虽然华人居多，但还是随处可见马来人和印度人，还有为数不少的外国水手。

    道路的两旁有着各式各样大大小小的商店，戏院、歌剧院、电影院、还有街边的表演与售卖小吃饮料的小摊子。

    当云清来到一间歌舞厅外，就停下了脚步，看了看悬掛在大门右侧的招牌〔孔雀歌舞厅〕，他就举步走进去。

    悠扬的旋律传入耳中，在台上有一支乐队，唱歌的是一名外貌艷丽出眾的女子，年约二十二、三岁。

    她穿着裁剪合身的旗袍，将她玲瓏有致的身段完美地表现出来。艷红色的旗袍让她白皙透亮的肌肤更加雪白，如同绣在袍上的白牡丹那么娇艷动人。高至大腿的开衩让她曲线优美的修长双腿尽显，让在台下听歌的客人同时也一饱眼福。

    台上的她一看到云清，水汪汪的大眼睛就一直目不转睛地落在他身上。涂上胭脂的樱红色嘴唇轻啟，风情万种地唱着情歌，像是在对云清倾诉衷情。

    然而云清却不为所动，丝毫没有将注意力转到她身上半分，就和迎上前的歌舞厅负责人孙经理走进了办公室。

    进到办公室，云清理所当然地坐在经理的位子上，站在他身边的孙经理态度诚恳地说道，

    「清少爷，你能过来真是太好了。」

    微胖的孙经理年约四十，身上的炭灰色西装还算得体，他恭恭敬敬地接着说道，

    「方老爷突然过世了，我们都不知道歌舞厅还会不会继续经营下去。」

    云清如常地翻看着帐簿，语气平淡地说道，

    「只要你好好做，歌舞厅的生意就能继续下去，大小姐没有要收掉这里的意思。」

    听到他这么说，孙经理才松了口气，脸上露出安心的表情。

    另一方面，见到云清出现在舞厅，刚才在台上唱歌的美女一结束表演，立刻从后台跑了出来。

    她远远看到云清离开经理室就往大门走去，穿着高跟鞋的她急忙快步走过去，卷曲的长发随之飘动。

    「清少爷，你这么快就要走了？」

    听到她叫唤自己，云清停下了脚步，回过头去看她，但神情却没有半点喜悦，

    「玉梅，你怎么从后台出来了？等会儿不是还有节目吗？」

    「我看见你来了。」

    面对她的热情，云清仅是淡淡地说道，

    「我只是来交待点事，现在就要走了。」

    玉梅连忙伸手拉住云清，露出甜美得几乎把人溶化的神情撒娇地说道，

    「今晚上我那儿，好吗？」

    没想到不解风情的云清却木无表情地拒绝，

    「不了。」

    好不容易等到他出现，玉梅当然不会就此放弃。身材丰满的她散发着嫵媚的魅力，将柔软的身子靠在云清身上，

    「自从方老爷出事之后，你就没上过我那儿了。」

    如此魅惑的话语让人听了几乎无法抗拒，但是云清仍不为所动，

    「大小姐一个人在家，我得早点儿回去。」

    他轻轻抽出自己的手，然后很乾脆地离开了歌舞厅。

    玉梅望着他的背影，心里很不是滋味，却又无计可施……

    5

    走出〔大世界〕之后，云清就在门口上了人力车，回到家的时候，还不到十点鐘。

    虽然他是说了会很快回来，但是晓冰完全没想到居然这么早。

    看到他推开书房的门，坐在书桌前看文件的她放下手中的货单，走到云清身边，有些意外地问道，

    「清哥，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云清自然地拉起她的手，温柔地说道，

    「货单我明天回店里才慢慢看，你早点儿休息吧。」

    说着，云清就走向书桌把单子都收进公事包中，然后再牵起晓冰的手走出书房。

    两人手拉着手并肩走上楼，晓冰偷偷看了云清好几次，才终于忍不住说道，

    「清哥，其实你不必担心我，家里还有金翔叔和庆姐他们在，我又不是一个人。」

    云清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用平常的语调说道，

    「我也没特别想上哪儿去。」

    「可是……」

    晓冰原先还想要提起玉梅，然而她不得不得承认，云清能像这样陪在自己身边，让她觉得心里很踏实，于是就把话给嚥下。

    不一会儿，两人已经来到晓冰的房门前，云清像是回到自己房间一样推开了门，牵着晓冰走了进去。

    两人都不想继续刚才的话题，却又一时不知道该聊什么，晓冰唯有乖乖上了床，让云清帮她盖被子。

    一切都和小时候一样，让晓冰不禁轻轻地抗议道。

    「清哥，我都已经这么大了，你还把我当小孩啊。」

    云清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继续帮她把被子盖好，

    「直到另外有人帮你盖被子为止，这都是我的责任。」

    随后，他轻轻抚摸晓冰的头，

    「晚安。」

    「清哥，晚安。」

    云清熄了灯，就走出晓冰的房间。

    一踏出去，他立刻察觉到走廊上有人，一回头就看到金翔。

    两人并没有交谈，却很有默契地一前一后地往楼梯口走去。

    到了一楼，他们就转左前往位于书房隔壁的茶房。

    金翔拉开茶房的门，一进去就朝摆在中央的原木桌走去，然后选择坐在最靠近茶具的位子。

    云清静静地看着金翔一连串行云流水般的泡茶动作，最后优雅地把茶水依次斟入并列地茶杯中。

    在将泡好的茶送到云清面前时，金翔故意轻佻地笑说，

    「我还以为你会乾脆留在大小姐的房里呢。」

    刚刚拿起茶杯的云清瞪了金翔一眼，他却不以为意，还补上一句，

    「话说，你真的会让别人帮大小姐盖被子吗？」

    很显然是听到云清和晓冰的对话了嘛。

    云清挑起眉，眼中流露出不满。

    「金翔叔，偷听别人说话是不道德的。」

    他的回答让金翔哑然失笑，并为自己解释道，

    「我只是刚巧站在那儿等你，才会在无意中听见你们这么有趣的对话啊。」

    知道再跟着解释下去也只是正中金翔的下怀，云清不想继续和他在这个话题上纠缠，言归正传地问道，

    「你找我有什么事？」

    金翔也适时地收起脸上的笑容，神情有了明显的变化，

    「我感觉到了。」

    云清当然猜到他的意思，却没有插嘴，于是金翔接着说道，

    「之前对方似乎是为了确定我的身份，故意用枪对付我。想必是知道我还活着，加上得到那样东西，所以想要尝试控制我了。」

    云清原先的冷静神情开始瓦解，忧心忡忡地问道，

    「那你……」

    金翔知道云清在担心什么，于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你放心，我虽然有感觉到那股力量，但是对方手中的东西并不完整，所以根本不可能cao纵我。」

    云清的表情稍微放松，却还是谨慎地问道，

    「知道对方的目的吗？」

    金翔无奈地摇摇头，只能进一步说出自己的感受，

    「我只感觉到他们现在要我到某个地点会面。」

    云清惊讶地看着金翔，紧张地问道，

    「你要去？」

    金翔想都不必想立刻回答，

    「当然不要啊！一出现等于自投罗网。」

    脸色略微苍白的他愁眉不展，

    「经过那件事，他们确定无法用枪械对付我，也就是说他们已经掌握了我的身份，大概暂时也不敢对我动手。但是……」

    云清见他担忧的神情，注视着他问道，

    「但是什么？」

    金翔望着一脸关切的云清，虽然明白说出他的想法只会让对方的心理负担更重，他却还是不得不提醒道，

    「这次失败，他们一定发现那样东西并不完整，进而猜测缺失的部份或许会在大小姐身上，这样一来就可能转而对大小姐不利了。」

    听了这句话，云清立即陷入沉默之中。

    金翔默默地注视他好一会儿，才再次开口问道，

    「你知不知道另一半在哪儿？」

    「你放心，大小姐有好好地收藏着。」

    云清的话让金翔放下心来，情绪也没有刚才绷得那么紧了，

    「那就好。」

    话虽如此，他还是随即叮嚀道，

    「不过，还是儘量别让大小姐落单比较好。」

    关于这一点，云清倒是有些为难，

    「除非不让她上学，不然很难避免啊。」

    心情完全放松下来的金翔朝云清望去，爆发出一阵大笑，然后说道，

    「如果你告诉大小姐暂时不用上学，她一定马上答应。」

    云清的烦恼完全被金翔当成笑话来看，让他鬱闷地皱起眉头，瞪了对方一眼……

    6

    与此同时，潘二爷正坐在自家的书桌前。

    亲眼看到金翔还活着之后，他心中的疑惑始终无法解开。

    「他明明中了这么多枪，居然还能够安然无恙，看来他的身份我们并没有猜错啊。可是为什么……」

    说着，他望向摆在桌上那颗被台灯照得晶莹剔透的鑽石，喃喃地说道，

    「为什么就是不能控制他呢？」

    虽然看起来像是在自言自语，但是他并非独自一个人。

    隐藏在黑暗之中的皮製沙发上，还坐着一个人。

    然而整个书房唯一的微弱光线就来自那盏台灯，根本无法让人看清楚对方的容貌和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