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他好像不会被罚了
挨近傍晚,雨又淅沥沥的下起来,别看它昨天已经下了一夜,这会雨脚密密麻麻,完全没有下够了的意思。 何禾贴着窗户玻璃朝外面张望,死死地盯着那边的停车场看,连眼睛也不愿意眨一下。 也许先生记得自己在等他,会早点过来的,是吧? 他终于受不住眼睛的干涩,揉了揉眼睛,其间隐约看到辆白色的车开进停车场,等他反应过来睁开眼,那车已经不知停哪了,他一阵懊恼,谨慎地瞪圆了眼睛,屏住呼吸盯着出口的人行道。 等了好一会,终于走出来一个人,从体型和走路的姿态上看,好像和钟离杨有几分相似,就连衣服应该也是一样颜色的。 先生!先生! 何禾激动的打开窗,挥舞着手,盼望和先生来一次心有灵犀一点通,却也因此看清了那人的行动轨迹,是往旁边的大楼去的,如果那是先生,除非两栋楼之间有个连廊,可惜这里没有。 何禾失望地垂下眼皮,一场空欢喜弄得他鼻头泛酸。 先生现在在做什么呢?是不是在来医院的路上?已经快到八点了,该下班了吧。 烟鬼这会推门进来,带来了今天的晚饭,何禾看到他带了满满的两个塑料袋,兴致缺缺的转回头,继续盯着停车场。 “苗苗,看什么呢?” 菜摆满了旁边的桌子,何禾仍然像雕塑一样伫立在窗边,烟鬼顺着他看的方向看过去,心里有了答案。 “你在等夜寒么?他说他今晚有个应酬,还不知道要到几点呢,就算来了也吃过了,我去把菜给门口俩兄弟送过去,你要是饿了就先吃吧。” 应酬……就算来了……不知道几点…… “哦,好。” 他听到自己回答。 这些字眼就如隐形的手,插进了何禾的胸口,悄无声息地把他的五脏六腑掏去,只剩了一副空壳的身躯,执拗的站在那里。 他突然怀疑,自己还能不能等到先生,何青和年叔经常应酬,他家老头子也经常应酬,前者总是回家很晚,后者干脆就不回来了,先生是属于哪种呢? 烟鬼回来的时候,何禾站在原地纹丝未动,他摸着剃了没多久的光头,不确定自己还要不要叫苗苗吃饭了。 “怎么还不吃饭啊?” 语气无奈,一听就知道烟鬼是明知故问,何禾还算给点面子,回了他一句。 “不饿,吃不下。” 烟鬼走上前,把人拉到桌边,按在了椅面上,那颗将眼睛睁到极致才能抚平的泪珠被挤出来,烟鬼什么都没说,慌忙去旁边拿纸递给他。 “我没事。” 何禾不肯接,觉得接了就证明自己哭了,他现在实在不该哭,矫情的他自己都受不了。 可是,他好想先生…… 该死的应酬! “苗苗……你不觉得你对夜寒太依赖了点么……” 烟鬼无不担忧的看着何禾,一个是他视为弟弟的人,一个是他很好的合作伙伴,也算是朋友,他希望两个人能好好的享受些私密的乐趣,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伤心难过。 “夜寒不该是你的全部。” 何禾垂下头,表面不露声色,实际上后槽牙都快断了。 他在忍。 怒火在胸腔中燃烧,在他看来,烟鬼完全是自己得到了想要的,却劝他不要太在意。 一个已经和奴隶住在一起的人,怎么能这么说他? 一个把BDSM当成事业做的人,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种话? 烟鬼还在出建议,说帮他找夜寒要手机,说要在确保何禾不乱跑的前提下,多带他出去散心,在他想来,何禾之所以变成这样是因为现在太过无聊,这一点何禾自己也是相信的,可他突然并不想要这些了,他只想要先生能够出现,能够在忙完以后回来陪他一会。 “吵死了!我不要你管!” 今晚最大的音量着实把烟鬼吓了一跳,也炸出来烟鬼的怒气,他把纸拍在桌子上,咣当一声响,桌上的饭盒都弹起来了。 “你怎么说话呢?!” 他不是没被苗苗气过,但那都是些孩子般的顽劣,不是像现在这样,狗咬吕洞宾。 这孩子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我就这么说了,你和瑞瑞可以天天卿卿我我,你们俩每天都能见面,我呢?我又不能!我和先生确立关系马上就三个月了,三个月啊,在一起的时间掰着手指都能数清楚,一半时间他都在出差,你要站在高处指责我什么?” “我想先生怎么了?我招谁惹谁了?我是危害社会了?还是给先生带来困扰了?你为什么要管我?不给我手机我忍了,不让我出去我也忍了,所以现在我连想一个人的自由都没有了吗?” 眼泪在诉说中泥石流似的滑下,他没忍住吐露了自己的委屈,沉默了烟鬼,也沉默了自己。 这股怨气藏的还挺深,他也是直到现在才发现。 也可能……是他突然珍惜起和先生在一起的时间了吧。 “说完了?” 屋外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接着就看到门上的把手被转开,还没等何禾收起脸上的表情,钟离杨已经打开了门,与下意识抬头看去的何禾四目相对。 眼睛被泪水冲洗的亮晶晶,闪着愤怒和委屈,颠覆了何禾以往的乖巧形象,就算他此刻再怎么胆战心惊的发出哀求信号,那泼辣的样子还是被记下了,这火气不是冲着钟离杨的,所以作为旁观者,钟离杨觉得这样的何禾偶尔看看也很新鲜。 “先……生……” 唇舌喉咙极速干渴,何禾说话没了之前的利索和胆气。 “你这个点就回来了?场子结束的挺快啊!” 烟鬼最先反应过来的,看到钟离杨,表面说出了何禾的心声,应酬怎么还有这么早就结束的!这下死定了,先生到底听去了多少,还是全听到了? “嗯,开始的早。” 三个人各站一边,成了三角的站位,何禾见自己又惹了大祸,厚着脸皮眼神求助烟鬼,这事只要烟鬼高抬贵手,自己也好过先生这一关。 “夜寒夜寒,没事啊,啥事都没有,苗苗他……他一直挺乖的,可能是在医院闷的难受了,顺嘴和我抱怨了几句。” 烟鬼的火气收了大半,他能理解苗苗心里的不痛快,如果苗苗能收收火气和他好好说,他也没必要发这个火。 看到苗苗现在的神情,愤怒的小鸟成了吓傻的鹌鹑,他多少心里有些不忍。 “是么?” 话是冲着何禾问的,可还不等何禾点头,烟鬼却搭着肩把钟离杨带走了,他可不想在这看夜寒教训苗苗。 这一刻,每分每秒对何禾来说都是煎熬,虽然有烟鬼哥的求情,先生似乎并不买账。 冲烟鬼哥大喊大叫,在先生那里肯定算是个错误,先生刚刚的脸色又这么差…… 他得做点什么…… 待病房门再次被打开,便看到何禾跪在了房间的角落,背对着门,肌rou紧绷得整个身躯呈弯弓状,耸成峰谷的双肩破坏了这个跪姿原有的美感,而本人却还浑然不觉。 “喏,给。” 蜡笔小新的屁股戳在眼前,令何禾错愕了数秒。 ……这好像是他的手机? “啊?您怎么突然……” 不提惩罚,却把一直想要的手机还给他…… 还有这好事? “不是你一直找我要么?电都给你充满了。” 钟离杨被他躲的莫名其妙,今天他刚走没多久,烟鬼给他打电话,商量着能不能把何禾的手机还回去,好说歹说他才同意的,到头来还没人领情。 “谢谢先生。” 一个宅男有了手机,几乎可以看到是拥有了全世界。 “你还是谢谢烟鬼吧。” 钟离杨泡了杯茶,茶壶放下的动静让何禾的心脏随之咯噔了一下,他以为烟鬼哥只是安慰他,没想到真的帮他要手机了。 “少玩点手机,一天最多玩一小时,医生说你最近需要多休息,明白吗?” 何禾闷闷地点了头,心心念念的东西是到手了,他心里却挤不出半分喜悦,手机拿在手上沉甸甸的,载满了他的歉疚。 他不敢想象烟鬼哥是用什么心情听完那些指责,或许他有一句话没说错,烟鬼哥真的不用管他这种烂人。 他不再考虑先生会不会因为这件事惩罚他,又会怎么惩罚他,所有的装乖讨巧的心思都在那一刻烟消云散。 “先生……” 何禾把手机放在地上,推到一边,挺了挺身子。 他思考着该说什么请罚能更显得诚恳,最好是能给他一个比之前更刻骨铭心的教训。 上次他妨碍烟鬼哥开车,惹烟鬼哥生气,先生罚他给舌头和腰间夹满夹子,在墙角跪着反省了一夜,当时好像熬的挺难受的,到现在又已经忘的差不多了。 他需要长长记性。 还没等他做好心理建设,先生的一句话堵住了他。 “起来吧,一直跪在那干嘛?” 啊? 这就……翻篇了? 说这话的时候,钟离杨已然坐在窗前的沙发上喝茶了,悠哉的晃着茶杯里的绿芽,确实不像是准备追究他犯的错。 何禾眼里、脸上写满了不解。 “先生……” 他侧过身子挪到沙发边,抓住了钟离杨的裤脚,仰起脸。 “您……不罚我么?” 灯光下,那张脸被照的刺眼,忽然让何禾觉得眼前这个人很陌生,不……好像不是灯光的原因,从先生回国,这种疏离感就一直存在,只不过今天更明显。 “我为什么要罚你?” 钟离杨悠悠地冲杯底吹了一口气,反问他。 “我……额……不……是因为奴隶犯错了啊……” 何禾更无法理解,先生的问题就像是人为什么要喝水,吃饭一样,答案明显的张口就来。 “你做错了什么?” 他发觉先生此刻语调很怪,仿佛是在叹息,提问题都有些不情不愿,问完还放下水杯去摆弄手机了。 “奴隶顶撞了烟鬼先生,说了很多无礼的话,还……” “还擅自跑出去,害得烟鬼先生找了半天。” 他纠结了几秒,还是把这个不愿意说的事也说了,至于先生如果追问他去做什么了,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嗯。” 事实证明,何禾想的有点多,钟离杨不咸不淡的回应彻底给他整不会了,对话得两个人有来有往才能进行,钟离杨这样的态度,让何禾失望的闭了嘴。 他最后还是站了起来,捡回了被他扔地上的手机,何禾现在有些不确定,先生把手机还给他,到底是真的允许他使用,还是想放弃他了。 何禾爬上床,把头埋在被子里,他觉得自己在里面呆了大概有十分钟,窗边还是没什么动静,先生没有让他把头伸出来,没有让他小心闷缺氧。 什么都没有…… 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钟离杨已经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