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明月姣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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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晔静静地睁开双眼,眼中没有一丝一毫的迷茫空洞。 已是下半夜,室内寂静无声,李景肃的脸与他面对面,一只手臂搭在他身上,虚虚地拥着他。男人的呼吸声十分轻微,似乎已经熟睡。 临近满月,明亮的月光落在榻前。司徒晔盯着李景肃的脸看了一阵,试探着挪动他的手。李景肃没醒。司徒晔便轻手轻脚地从榻上起身,小心翼翼地走到窗前的案桌旁,拿起了放在案桌上的匕首。 匕首的鞘是金色的,镶嵌了不少珍贵的宝石。拔出来,刀锋闪亮,削铁如泥,曾经切断他手上铁链、除去他胸前乳环的那把匕首。 司徒晔双手握住匕首,转身回到榻前,对着李景肃的后背,高高地举了起来。 月光落在少年秀美的脸上。他咬着牙,满脸恨意,眼中尽是血丝,握着匕首的双手止不住地颤抖,却迟迟无法刺下。 一刀就好。只要用尽全身力气刺下这一刀,就能杀掉眼前这个人了。只要一刀。一刀就够了…… 是这个人攻下了朔阳城,是这个人第一个侮辱自己,也是这个人把自己作为俘虏交给北茹王。若是没有这个人…… 可为什么,这一刀就是刺不下去? 这些天他为自己清洗身体、喂饭喂药、时时陪伴,小心翼翼地安抚呵护、喃喃自语地道歉、还有那令人心驰神往的歌谣…… 就连刚才的低沉嗓音,也依然萦绕耳畔——我心悦你,司徒晔。你信也好,不信也罢,都是真的……” 这些小恩小惠的施舍,这些无济于事的弥补,这些不知所谓的承诺,却让自己无法刺下这一刀么? 是自己吃的苦头不够多、受的伤害不够重,所以,心还不够狠、恨还不够深? 他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匕首,眼泪也不知何时悄然涌出,视线一片模糊。就在他觉得自己快要压抑不住啜泣时,他听到了李景肃熟悉的低沉嗓音。 “你要杀我,我无可辩驳。但你至少干脆些。” 他陡然一惊,匕首跌落在地,泪眼模糊地看到李景肃坐起身来面对着他。他急忙蹲下身子想捡起匕首,却被男人一把抓住了手腕。 “你并没有发疯,是么?”李景肃的询问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喜悦。 他咬着牙,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崩溃似地大声回答:“疯了!当然是真疯了!只是疯得不彻底,过了些日子便自行清醒了。不过在你面前,的确都是装的!” 随即又大笑起来:“让你失望了么?没法继续装作关心我的模样了,觉得很失望?” 李景肃露出惊讶的神色,随即黯然,摇了摇头:“我没有那么想。我觉得很高兴。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看到你清醒……” “别装了!”司徒晔大喊道,“别装的好像你真的关心我一样!骗得我团团转很好玩吗!?眼睁睁看着我信了你、把你当成知己,再狠狠地凌辱我折磨我,很有意思是吗!?” “司徒!”李景肃双手捧住司徒晔的脸,急切地说:“你看清楚,我是李景肃、不是刘辉。我不会骗你,也不会再欺辱你了。我是真的希望能好好照顾你!” “都一样!”司徒晔跪在地上,全身脱力地痛哭起来。 “都一样…… “当初我那么信任他……我以为他好歹是一国之王,总该自重身份,不会做出那些卑鄙龌龊的行径…… “他对我处处尊重,让我以为能以君子之礼与他相交,还暗自窃喜,能让异族君王对中原文化礼乐产生兴趣,也是好事一件…… “哪里知道……哪里知道…… “我怎么还敢相信,将我带回家中软禁起来的你,不会再骗我一次?” 李景肃心疼地拥住他,摸着他的头发、轻抚他的脊背:“不会、我不会!我不是他,我不会骗你,也不会再把你锁起来。等你好了,我带你出门,你想去哪都行。你若不信,这把匕首我送给你,你贴身放着。若我对你再有侵犯之举,你便用它刺死我,我绝不还手!” 司徒晔靠在他臂弯中,将全身的重量托给他,哭得泣不成声。 司徒晔的心智的确在那噩梦般的一夜崩溃了。 从未体会过的痛苦、屈辱、绝望,撕裂他娇弱身躯的同时也撕裂了他的心。在随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的意识都在浑浑噩噩中沉睡。不去听、不去看、不去感受、也不去抗争。他躲了起来,希望能在黑暗的庇护下远离所有那些不堪和痛苦。 所以他不知道司徒玮对他的身体做了些什么,也不知道后来那些让他更痛苦更难堪的调教和侮辱。在不辨时间和空间的静谧中,一切都被屏蔽在心门之外,他不想再去感知那些真实的痛苦和无尽的绝望。即便偶尔有些格外强烈的冲击能够让他短暂地感知到疼痛,却始终无法唤醒他的意识。 随后在某一天,他又见到了那头白色的麒麟。 无边的黑暗之中,麒麟周身笼罩在白色的灵光中,那么圣洁,又那么刺眼。麒麟站在他身前,静静地看着他,流下了悲悯的泪水。 “汝身心均损,历尽劫难,吾亦不忍。但汝天命未绝,不能久留此处。” 他无精打采地看了一眼麒麟,问道:“此处是何处?” “时空之远,洪荒之隙,无人过问之处。此处,是汝心间。” “既然是我心里,你又是谁?又是怎么能够进来的?” “吾就在汝心中。” 他疲惫地笑了:“你在我心里?我的心里,竟然存在上古神兽、世间祥瑞?这怎么可能?我何德何能……何德何能……” 麒麟沉默不语。 “你既然在我心里,应该知道我……”他咬了咬牙,说不出口:“我已然沦落至此,何谈天命?上天怎么会把天命,交给这肮脏破败之身?再说,我弟弟司徒遥已在江南承继大统,我已不是大昱的皇帝了……” “此乃汝之劫难。” 他抬起头看向麒麟:“那你能告诉我,劫难何时结束?我经受了这么多惨事,是不是已经够了?” 麒麟默然不语,铜铃般的眼睛看着,静静地流泪。 “没有结束……”他失望了,“还没有结束,是么?” 麒麟仍然没有回答。他无力地垂下头,缓缓地倒在地上。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叫我醒来?我的劫难要持续到何时?这究竟是上天对我的考验,还是对我的惩罚……” 意识逐渐飘远,麒麟的身影渐渐模糊,他趴在地上像是睡着了,突然间一个激灵睁开眼,醒了过来。 真真正正清醒过来。 四周静悄悄的,仍是在刘辉的寝宫,一旁那顶熟悉又恐怖的寝帐中传来均匀的鼾声。他趴在冰冷的地板上无人问津,赤裸的身体上胡乱盖了张薄毯,根本无法抵御夜晚的寒冷。 他瑟瑟发抖,全身冰凉,手脚都已麻木得没了感觉。后xue阵阵刺痛,粘腻的感觉糊满了下身,大腿上粘着一块块干涸的精斑。嘴巴也被撑到麻木,嘴里残留着腥膻的味道。他知道那是什么。 他用力撑起疼痛和疲惫交加的身体,只能勉强将上身抬起一点。他看到自己颤抖的双手,手腕细得稍一用力便会折断似的,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竟然瘦得这么厉害了。 宫室外也是静悄悄的。有半扇窗子没有关严,月光从窗户的空隙处照进来,意外地明亮。他费力地挪动身体,小心翼翼爬到窗户正对面,仰望着夜空中明亮圆润的月亮。 那一刻,他泪流满面。 借着半扇窗户漏进地狱中的皎洁月光落在他身上,他无声地哭泣着,紧紧咬着薄毯,不敢发出一丝声响。泪水冲刷着脸上的血痕和污秽,也像是冲刷着他的心。 他不知道自己迷失了多久,但他知道肯定有一段时间了。他也不知道在这段时间里,刘辉等人又对他做了什么,但他知道一定很糟糕。他的身体和心一样,被他们蹂躏得千疮百孔,残破不堪。 然而那一夜的月光给了他活下去的勇气和莫名的执着。他在那道近乎神圣的月光中,奇迹般地感受到一股力量,让他不想就这样放弃。 也许那头白色的麒麟真的是他幻想出来的,为了鼓励自己活下去。他想着。 也许在内心深处,他真的不甘心就这样凄惨地死去,把皇位让给绝情的母亲和弟弟,把天下百姓交给残暴的异族王者,以最没有尊严的方式被人玩弄至死。他不甘心。 他想活下去。即便母亲抛弃了他、弟弟无视于他、堂兄背叛了他、曾经以为是知己的异族王者耍弄了他…… 即便如此,他还是想要活下去! 泪雨滂沱中,浮现在脑海里的竟然是李景肃的面孔。也许司徒玮说得没错,会愿意救自己的人,或许只有李景肃。或许只有借助李景肃对自己的倾慕,才能摆脱眼下作为北茹王性奴的处境。可是李景肃出征在外、远隔千里,他怎么可能知道自己的处境?即便他知道了,还会如同之前那样心悦于己吗? 他强迫自己止住眼泪,彻夜未眠。第二天开始,他仍旧装作失心疯,暗中观察了一阵,发觉自己竟然成了一种草药的俘虏,身体也变得敏感yin荡,已经习惯甚至渴求男人的侵犯。 这对他打击很大。他险些装不下去,忍不住拼死抗争。虽说最后还是被迫屈服,却意外地发现刘辉其实并不喜欢他疯疯癫癫的样子,由此想到一个也许可以自救的方法——让自己疯得更彻底。 他放下了从前十六年的人生中学过的所有礼仪修养,无节制地歇斯底里、哭闹喊叫,让自己低贱到尘埃里,在污秽中摸爬滚打,甚至不惜随地便溺之后弄在自己身上。 果然被他猜中,看到他疯得连便溺都无法控制,刘辉在坚持了一阵之后很快失去耐心,把他送回西宫,仍由李鸣风看守照顾,偶尔想起来才会把他叫去寝宫。几次之后见他没有明显好转,刘辉想起他的次数更少。 虽说必须随时随刻装作疯癫,行动自由也被铁链束缚着,摆脱了在刘辉身边被日夜jianyin的处境,他总能得到些喘息。即便刘淼时时私下里带着人来侵犯他,靠着李鸣风的照顾,他总算撑了下来。 撑到李鸣风打开西宫的门、带来李景肃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