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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欺负我弟弟

    沈恣下了车头也不回,身后砰的一声车门大开,程粲从里面跳出来往沈恣方向跑,脚步在沉声呵斥中停在原地。

    “程粲,滚回去。”

    夜风卷干了他眼眶里的水分,程粲强忍从鼻腔涌出的酸涩眨眼,浑身发抖。他不敢再往前走,因为沈恣已经气到声音喑哑。

    但他也没有回头,昂头望着沈恣宽阔挺拔的脊背,嘴巴不安地下撇,在泪又要夺眶而出前,企图在鲜有温情的余留中试探前扑。

    他又开始挪动脚步,一点儿一点儿朝沈恣身边走。

    沈恣急了,他听到踮脚移动的声音,是专属于程粲的小心翼翼,他无法残忍地阻止这份情谊的蔓延,甚至于脚跟情不自禁向后退了半步。

    很轻的声音。

    “粲粲,你不听话,”沈恣压住喘息,快步离开,“我就不要你了。”

    程粲不动了,一吸气落下满脸水光,他疯狂地用手抹掉眼里的泪,眼前却愈发模糊,他看不清沈恣的疾步背影了,哭腔太狠,一说话就止不住地咳嗽,在沈恣跨进另辆车内前梗着通红的脖子,拼拼凑凑挤出几个字来。

    “我、我听话,小粲听话的。”

    沈恣坐进车里,微微咧唇吸气,“去把他拖回车里,守他一夜,七点之前没收到通知,就带两个人离开。”

    前面座椅的平头壮汉先看周渊一眼,又埋头对沈恣称是,下车时显然有些犹豫,折回来刚想开口,沈恣叹了一口气,说。

    “不走,就打晕他。”

    男人点头示意,又被沈恣拦住了。

    “等等,”沈恣顿声,蹙着眉偏头,轻声说,“就说我在机场等他,他会信的,别弄疼他。”

    程粲看见沈恣的车开走了,猛地向前追,一头撞进了扎实硬朗的胸膛,手腕被紧锁着向后拖拽,他还想挣扎,又被揽腰抱起,摔进了车里。

    “抱歉,程少爷,”男人跨到前座锁了车门,粗糙宽大的手掌压在方向盘上打转,“沈总的吩咐,我姓赵,您随意称呼。”

    程粲一怔,缩回了车座最里侧把自己团了起来,不再吭声。

    车速飙的飞快,到地方时程粲头脑发晕,颤着指尖去够车门,胃里阵阵痉挛刮去他鼻尖几滴热汗,最后被拉着胳膊扶下车。

    “谢谢赵哥。”程粲边说边干呕,虚脱地蹲在地上,惨白的面颊在幽暗中泛着冷光。

    赵齐心有不忍,蹲下去帮忙拍背,等程粲止住咳,起身催促道:“赶紧上楼,有事喊出来,我就在车里守着。”

    程粲用手腕在脸上干擦,转过身勾起惨淡的笑容,讨好道:“能不能帮我转告哥哥,我听话,要、要早点来接我。”

    “上楼吧,”赵齐拉开车门,“我只遵从沈总的交代,其他我不会多说。”

    程粲垂下头,轻轻应了一声,踩着楼梯往上走,等到了走廊见下面车灯还没有灭,车门旁倚着黑壮身影,正朝他望。

    程粲吞了一口唾沫,嘴巴里涩的要命,整张脸都扭曲起来,他向下弯腰鞠躬道谢,起身时几声车轮疾驰的噪音在空荡的楼面直窜。

    刺耳的金属碰撞声扎进耳朵,程粲倒栽两步,眼前一摸黑,快要跌到地面,心脏跳的频率快到他喘不过气。

    他呼出热气,爬到扶手旁扒着栏杆往下望,那辆黑车被后车撞到墙角,后壳凹了大片,半扇弯扭的车门将一个男人裹卷,砸到墙面摔了下来。

    阴暗中涌出大片潮湿的血腥,那根壮硕拉丝的大臂血rou模糊地垂在车尾,哇的一声,程粲从胃里吐出一口一口的酸水。

    顺风飘来的臭汗气直辣眼睛,程粲听见脚步声渐近,用手掐着大腿往前爬,扶着门框缓缓起身,刚预备拍门,余光闪过一抹寒白刃光。

    程粲退到走廊尽头,脚一滑差点儿从六楼栽下去,瞳孔紧急收缩,映出持刀前扑的男人。

    嘶的一声,微弱的亮光落在半条连廊,落灰的钢架楼梯浮起密密匝匝的灰白颗粒,急密的咳嗽从半开的屋门里透出。

    程粲一瞬间汗毛耸立,他踉跄往前,在秦景川出来喊他前一脚把门踹了回去,半坏的门锁被他拳脚相交捶凹下去。

    “别出——啊!”

    程粲脚腕被攥住硬扯,咚的一声整个身子栽到地上,磕的他口角渗血,无意识地抱住钝痛的后脑,弓成虾状的腰背生生被人拖着走,如同火灼一般,疼的他忍不住哭着哀嚎。

    “程粲,程粲!咚咚咚!”

    秦景川握拳砸门,锁芯被卡得死死的,根本拧不动打不开,他倒退几步用脚踹门,来回两次,心脏的剧烈猛颤阻隔了空气吸入的喉管,接近窒息的感觉很快转为锐利的刀刺扎向胸口,握拳的手指虚散开来,咧开嘴大口大口呼吸。

    程粲涣散的意识在连续几截楼梯的磕撞下被疼痛凝聚,他用力蹬腿,紧绷的腹部牵动上身抬起,死死地拽着那人的手腕不撒,另只腿死命地踹。

    咚的一声,拽他的人手心松动,程粲立刻翻身起来迎面给出一拳,发虚的脚腕却一个乱晃,踉跄下栽,互殴的两个人扭缠着从楼梯上滚翻下去。

    薄薄一层布料很快翻卷,被钢板利边划破撕烂,滚了将近一半时,程粲感觉自己骨头都要碎了,模糊着双眼斜躺着小声喘息。

    男人一声叫骂,把满身血痕的程粲抱起,疾步往楼下跑。

    程粲无力挣扎,倦到眼皮都吊不起来,只是微微露出一缝朝楼上亮光看,他想求救,口中无声地喊,疼到被盐水浸泡的嗓子眼哼不出半个音,即便能,他也情愿不要连累秦景川。

    轰隆一声,被别住的锁芯整个被砸的扭曲松散,秦景川扔掉手里的铁凳,捂住胸口从半开的门挤了出去。

    程粲快被压进车里的瞬间又冒出最后一丝气力,伸手掐住壮汉的脖颈,用力到脚趾抽筋蜷缩、快要昏倒时,终于被摔在了地上。

    男人跪地干咳,缓和一会儿呲着牙抬头,扑过去拽住在地上爬的程粲,握着他的脚腕往后拖。

    “程粲、小粲咳咳——”

    秦景川目眦欲裂,口中低低呼喊,太过冲击力的血腥画面哽住了他的呼吸,很快咳嗽着倒下去,在栏杆旁艰难呼吸。

    他拖着快要爆炸的残躯蹲着往下挪步,目光在触碰在地上咳血扭爬的男孩儿一瞬间变得通红涣散。

    秦景川扶着栏杆大叫,“别拽他、别拽他!程——”

    程粲突然不再挣扎,在地上昂头望着秦景川,绝望地掉出两行浊泪,摇摇头,无声地劝告他别再下来。

    秦景川仿佛倏地被定了神,他伸手去掰那双粗糙带血的手掌,喘着粗气,哭着哀求,摸着地上锃亮光滑的皮鞋尖磕头认错,他可以不上学,可以不谈钢琴,求求你,放过他。

    “放过小禾,小禾……”

    他摸着灰白地板上的血迹,温热的,颤着指尖抬头,那双平静的目光悬在泪痕交错的小脸,怔怔地看着他摇头和求救。

    胃部被狠狠踹了一脚,门缝越来越窄,一根扒在门框抽搐的小指倔强地前探,他扑过去抵门,试图把它塞进自己的胸口暖起来。

    “别欺负我弟弟,别欺负我弟弟——”

    小臂被狠拍的门一下一下撞击,唰唰下落的血和地面上另一滩缓缓交融,他护不住了,在下一次房门重击拍回的瞬间,把那根宁愿折断的手指推了进去。

    他也杀了小禾的一缕灵魂。

    秦景川痛苦地闭眼,手心虚弯,又仿佛握着什么利刃,他猛地睁眼,却只能看见一片混浊幽黑,只不住地呢喃。

    “小禾、小禾,别欺负小——”

    咚——————!

    车顶倏地凹陷,掀起的杂灰迷了眼,翻倒的人形血流不止,攥拳的掌心最终无力地垂落,手指一点一点松散,嫣红的血迹顺着最后一根弯曲的小指滴滴答答。

    歇斯底里的尖叫像刀一样反刺程粲的心脏,咬牙前伸的胳膊在最后相触的瞬间砸了下去,疼痛缓缓消散的感觉让他慌张不安,眼皮却生理性发着颤。

    远处蓝红闪光和警笛声愈近,男人拽着车顶尸体的胳膊摔到地上,再迅速把昏死的程粲拖进车里,一踩油门,只留下呛人的尾气在这栋空楼逃窜。

    月光寒的骇人,毫不留情地撕扯窗纱,张牙舞抓地侵占屋内任一物件,几番滚动后,盘踞在圆润冷玉棋子间悄然观战。

    褚二捻起最后单个黑棋,重拍下去,嘴角如同枝头乌鸦一样扑闪着翅膀上爬,露出得逞瘆人的笑意,“沈公子,你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