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砖瓦》十一 你我相依，白首不离

    练启棠休沐过来的时候，郑强没有把求签的事情告诉他，下个月就要去考试院了，连续三天都得待在里面，三场试考完才能把人放出来。

    院子里落了雪，偏朱红色的屋檐落了一层雪白，郑强给小绿鸟做了一个温暖的窝，还缝了小衣服，上面绣着榜上有名，被练启棠看到了，埋怨郑强给别人做了衣服。

    小绿鸟无辜，依旧睁着滴溜溜的眼，看着年纪偏小的人，一脸不情愿的等人来哄，年长的人也颇放纵，拿出来两套厚厚的衣服，说是考场上穿着，这样就不怕冷了，这才哄好。

    这次休沐有三天的时间，之后学堂规定科举前就不再回来了，考完试后一个月便是放榜日，入榜的人名都公示出来，一张红纸，就意味着以后的官运。

    郑强怕练启棠心里不安，这三天忙上忙下的伺候着，连那鞭子也不许练启棠耍了，这么冷的天，拿笔的手万一有了冻疮，该有多难受。

    小郎君倒显得很平静，白日寸步不离郑强身边，明明不大的院子，非得贴着，郑强在炊房的时候也得站旁边，被赶去正厅后，端着饭菜出来，就看见练启棠在画些什么。

    瞧见他就连忙邀功，一看原来是画起他来了，郑强看着，觉得比他本人好看，忙接过来夸赞一番就收起来了。

    这次走，郑强除了准备剩下的一个月要用到的，最关键的是考试院里需要的东西，不能带字，吃的东西要尤为注意，坏了肚子就麻烦了，除了那两套很厚的衣服，又额外准备了羊毛护膝和一双兔毛鞋。

    练启棠和练家男丁一起从正门走了，郑强跟着走了一段路，看练启棠一个人提着很多东西，其他人身边都跟着好几个下人，带的东西也金贵，小郎君清瘦腰背挺直，不比任何人显得落魄。

    这次是真的一个月后才能相见了，郑强落寞的站在一棵树后面，看见练启棠出了门，消失在他视线中，愣了一会儿才转身回到院子里。

    屋子里还有些人气，画的画被小郎君挂着，笔触细腻，连脸上的痣都点的很精确，郑强走在画旁边，摸了好几下，才叹口气坐在椅子上。

    他想，等到了江南，他要带练启棠去湖边，教他捕鱼，也可以去树林中开阔的地方，教他猎一些兔子，这些郑强都很在行，童年的时候哪个男娃都没他捕得多。

    夏日的时候去摘荷叶荷花，回来做清凉汤，保证解暑，再起一艘船，两个人坐在上面，在山涧里慢慢划，热了可以游泳，船上也要备着很多东西，玩累了就睡在船里，听着风声水声，看着星星，再呢喃些情话。

    他想和练启棠一起做很多事情，爱上一个人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以后的岁月里，要有那个人的身影，短暂的想法中也会被安置妥当，郑强在这些和练启棠聚少离多的日子里，早品够了孤单，悄悄的把以后想做的事，全绣在一张布上。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么喜欢练启棠，从初识的莽撞，到现在的相爱，一步步，都未曾想过该怎么走，只处着处着，便唯练启棠不可。

    若说因为什么，可能年少情窦初开，第一份爱从来都让人欢喜，从未有人像练启棠那般看他，明明相貌算不得好看，明明是阴阳的身子，练启棠看他的眼神，却像是在看泛着糖的蜜，让他明白，自己或许是一湾春色盎然的河滩，值得他人种下花，留下漫漫心意。

    他种下了情意的种子，耐着性子，等着练启棠，每日睡前都要摸几下练启棠的枕头，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胸腔里的心也跳的越来越厉害，每天都像欢喜雀跃的梦。

    终于开始的那天，郑强跪在求来的签前，默默为练启棠祈福，他学问低，说不出什么贺词，只心里默默念着一切顺利。

    第四天早晨，郑强一大早就起来，跑去厨房准备饭食，他心里高兴，把小绿鸟也放出来，任由小东西大摇大摆的在正厅走着，这鸟也奇怪，像是不会飞，被放了也只老老实实的呆着，梳理自己身上的毛。

    不知道练启棠何时来，郑强已经做好满桌子的饭菜了，他把自己好好理了理，细致的净了身，想到晚上就能拥着别扭的小郎君入怀，笑出了声，他此时觉得，过往的日子里，都没有此刻开心，日子开始有了盼头。

    就这样等到晌午，他还在寝间坐着绣东西，突然听到小院子的门被推响的声音，连忙起身扔下手中的东西，笑着跑到院子里，想着一月未见的练启棠，会不会在这些日子长高了。

    的确进来一个高个子的人，但不是练启棠，这人一身黑色劲装，眼神阴翳，冷冷的瞧着郑强，后面又跟进来两个穿家丁服的人，还没等郑强问出是谁，就被擒住手臂，要带离院子。

    郑强挣扎的厉害，他住在这院子里，还是头一次进来外人，只能喊着：“你们是谁，放开我”，一双无助的眼看向那个高个子男人，对方冷漠的开了口：“奉老爷命令，抓庶四子练启棠童养媳”，说着把阴冷的眼神对准郑强：“关入柴房，不日，若无放出命令，杀”。

    练启棠出考试院的时候，太阳高挂在天上，风吹来，微凉，但不冷，他身上穿着郑强准备的衣服，暖和极了，想到三场试，几乎都有把握，不由得笑了笑，若是这样，看来不日就可离开京城了。

    放榜日在一个月后，到那时候要带着郑强一起来看，　看看他这个初出茅庐的小相公行不行，想到郑强，少年人眼尾的笑意更重，怕是等他等不及了，往日只要他回去，就睁着那双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说不出的可怜可爱，真想把他揉进骨血里，软趴趴的性子，说的话软糯香甜，牢牢贴着他的心窝子，千两万两也换不来这一人。

    练启棠想起一开始郑强来的时候，还带着小性子，后来不知怎么了，是从看他的眼神带着羞意起，就不和他对着干了，句句话都应，说什么都听。

    因为郑强，练启棠很多过往的事都忘的一干二净，只记得他怀里的馨香和柔软，他会用粗糙的手抚摸自己的脸颊，过往的岁月，因着郑强满满一颗心的怜爱，将练启棠的怨恨与难言，摘除的一干二净。

    今后就不一样了，练启棠捋一捋自己的袖子，看着正午的阳光，他心里早想好，等排名出了，便要个江南的差事，带着郑强乘车架往冬季依旧带着绵绵暖意的江南。

    在那里，落一座院子，成一个小家，此生只要能和郑强相守剩余的岁月，那一切都值得了，他也要尽快长大，待弱冠之年，便办一场盛席迎娶郑强。

    循着阳光走，踏往家里的方向，练启棠在冬日的暖阳里，一步一步，像踏着云，从走到跑，少年人第一次迈起雀跃的脚步，头上的发绳一晃一晃，腰间别着的小虎符也跳动着。

    郑强在等他，以后的美好在等他，练启棠没有一刻像如今这般开心，白皙的面庞在太阳下闪闪发光，笑的时候，露出的小虎牙明朗可爱，他已经等不及，要奔入郑强的怀中了。

    待春光烂漫时，情意绵绵，爱意潺潺，你我相依，白首不离，往日不可循，但岁月，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