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文染蒙冤倾吐不公 书倌受难忍吞欺辱
词云:心似飞花照落霞。海角天涯。那处曾经作吾家。恨也。念也。 香娘看向子素手心,待他讲罢方才火烧异象,又看了看袍子里裹住那玉势,登时定住,半晌不作声音。倒是银杞见了,以为子素也沾上病,惊骇大哭,被招弟、开弟两边捉住,险些教他挣开扑去。香娘皱眉思索许久,久宣亦不敢打扰,直至风师傅唤了她一声,才见她道:「檀风,取烈酒来。」说罢,走近子素,抬头叹道:「你且忍耐一下。」 子素见她取酒,又听她如此说来,心下隐隐不安。只见风师傅片刻即回,还带来一瓷洗,将酒倒入注满,置於桌上。子素紧握双手,又痒又痛,惊怕看着,连久宣亦看不下去,朗声问道:「乾娘,为何要用酒洗?」 香娘回道:「子素所言若不假,那物事上所沾的,许是银蝶粉。此物水洗不去,唯有烈酒可解,若当真能解他手上痕痒,银杞、叶承、其他人,就皆有解法了。」 只是双手处处新伤,尚渗血丝,触酒定如针刺。子素看向其中清酒,颤声道:「我……我且试试。」说着缓缓探手下去,才碰及伤处,不自猛地缩了回来。久宣不忍,上前道:「子素忍着些,我来帮你。」不待子素拒之,已握住他双手,压在掌心,一同置於酒中,直至沉至手腕,才慢慢放开,霎时听得子素低声呼痛。待他稍缓,咬紧了牙,久宣轻柔为他濯手,如此酒洗两回,又换清水濯洗一遍,才算作罢。 风师傅递去布条,久宣为子素轻轻拭净,刺痛渐而散去,那痕痒亦随之消散不再。香娘教风师傅小心将玉势丢入酒中,浸泡一阵,再拭乾丢入火盆,便不再见青蓝火色。 既知病由,自可祛病。众人大喜过望,子素却仍然忧心,不作言语,随风师傅领银杞取酒洗身去也。香娘待几人走远,才沉下脸色,问尹师傅道:「楼里谁有银蝶粉此物?」尹师傅想不起来,便唤久宣一声,久宣低头立着,装作不闻。香娘走至他跟前,冷冷问道:「久宣,是谁?」久宣不敢不答,只好吞吞吐吐回道:「文、文染曾在酒局之中赢得一瓶。」 听罢,香娘回头命道:「缃尹,去文染处找。」尹师傅招呼来双子,三人急步便走,香娘回身坐在桌旁,扶额不语。久宣正要说话,忽闻弱弱一声啼叫,看去原是春大王自内屋出来。个多月来诸事不顺,香娘免得猫儿四处乱闯,皆养在欣馆屋里,久宣亦见得少了。春大王微微又长大了些许,跃到香娘腿上伏下,任由香娘心不在焉抚着,抬脸儿看久宣。久宣回看了片刻,才开口道:「乾娘,文染虽嘴上不饶人,决不有害人之心的。」香娘却无奈叹道:「久宣,叶家要一个交代,银杞要一个交代,所有人、都要一个交代。」顿了一顿,续道:「无须你管,去看看银杞如何罢。若是不碍事了,还要你亲去叶府一趟。」久宣无法,轻叹而去。 所谓银蝶一物,乃将某珍稀蝶翅研磨加工,掺入磷粉之中,为烟花焰火添色所用,燃之璀璨绚烂,唯独触及肌肤则有奇痒,只得以烈酒清洗。至於缘何沾到银杞所用玉势上,定非自然,久宣不愿多想,一路走回西楼,才知几人未回磬院,正在子素房里。 楼下文染房间传出杂声吵闹,久宣自顾登楼寻子素去,却见门後子素与风师傅正争持。未听清风师傅说些甚麽,就见子素皱眉低头,久宣问之,才知银杞外伤已清洗毕了,只是身内亦有沾得,还须灌酒洗之。只是银杞本就不善酒量,如此行事,只怕要醉死。子素焦虑银杞安危,却也知别无他法,久宣安慰道:「我取些解酒药来,先教银杞服过再说。」 此时八仙楼诸位皆在朝楼下观望,风师傅手里持着一小银瓶,另一手拖着文染自房中出来,拉拉扯扯,不管文染挣扎,强行拽着往欣馆去。久宣心烦多忧,听得青衣唤他也不搭理,径自小跑下楼,回自己房中寻得解酒药,又上楼送去。 子素喂银杞服了,柔声道:「你若觉晕醉,切莫睡去。银杞,我便在此陪你,你便同我说话,说甚麽也好,只不许停下,知麽?」 这烈酒入身,倘若醉倒,只怕一睡不醒。银杞听话点头,久宣见他脸色有所舒缓,想来身外痒处已去,便不敢耽搁,与风师傅说了几句,匆忙出门往叶府去。 街口租了个头口,急急往叶府赶去,久宣叩门求见,直唤有法可解。那叶太夫人不屑接见,只命人传话,听得要用烈酒清洗,半信半疑,所幸她救子心切,便教久宣试试。家丁领久宣直入东厢,寻至家主卧房,叶承正清醒,抬眼一看,诧异道:「久宣?怎麽来了?」 久宣看他憔悴不堪,面色苍白,说话有气无力的,甚是可怜,便轻声回道:「叶公子,是我,今日终是查出这怪症因由,当下就赶来了。」 说罢下人已带来冷酒,丫鬟们扶叶承坐在床沿,久宣则跪坐床前,褪去叶承衣裤,边与他解释银蝶粉之故,边亲自为他擦洗腿间。待几次擦净,又取热水浸布暖敷,丫鬟见叶承痒痛得解,连忙汇报去了。叶承见众人离去,才启唇问道:「银儿今如何了?」 久宣扶他靠在床边,答道:「不甚好,那粉末他沾得身内,便不好办。」叶承皱眉道:「是哪个恶人如此害他?」久宣扯了个谎道:「想来是那时银杞搬去磬院,杂物多乱碰撞,撒了上去。」 恰好那夜叶承调弄银杞,取玉势作乐,就此亦沾了自己一身。後来之事,叶承不是不知,只是身上伤得厉害,自顾不暇,也是遭罪得很,自也无力阻止母亲遣人闹事。如今多说无益,只低声向久宣道歉,请他好生照顾银杞,无论是好是坏,皆来通告一声。 久宣应之,却也不能多耽搁,只陪叶承坐了片刻,待他歇下,匆忙又离开叶府往别处去。跑了几处家宅,正往回走,路过东长安街不禁停了一停,久宣往北看去,多少有些失落。然不容他徘徊太久,只得离去,回到丹景楼,已然入夜。久宣直往八仙楼去,银杞终究还是醉了过去,子素双手亦已上药,眼下提着一颗心守在床前,盼他终能醒来。久宣本要劝子素歇息,又心知劝不动他,只好由得他去,自己回房。到了楼下,却见玉安房门虚掩,过去一看,是明先、羲容与玉安同在。 三人脸色极差,久宣已猜到了大概,怯然问道:「可是文染?」玉安一双眼早已红肿,听言点了点头,又忍不住泛泪。明先沉重叹道:「文染被师傅吊在树下,足足抽了一下午鞭子,就差没有活活打死。」久宣咋舌,几乎夺门而出冲去隔壁房间,却只见文染房内凌乱不已,床上椅上哪有他身影? 遂折回玉安处问之,明先答道:「乾娘将文染锁在柴房里,现也不知怎麽样了。」久宣想起香娘所言,众人皆需要一个交代,登时明了,事到如今,香娘只愿尽早了结此事,究竟是不是文染所为,已不重要了。 稍停,久宣自顾往欣馆走,去寻香娘。明先与羲容亦告别玉安上楼,羲容牵明先回房,亦转身走了。明先坐在窗前案边,既忧心银杞、又紧张文染,不觉出神。忽闻窗外有人轻叩,明先惊道:「是谁?」 窗外人低声回道:「明公子,是我,于盟。」明先呼一口气,忙开窗迎之,暗怪他怎地又做了梁上君子,却因心事重重,无意与他说笑,只道:「原来是于少侠。」于盟穿窗而入,轻足落地,又道:「明公子休怪,于某半月前听闻此地出了甚麽事,一得闲便赶回京城来了,明公子可还好?」明先见他只是好意,不忍责怪,便指了指书案道:「我倒是无甚事的,于少侠若觉漆黑,案上当有灯台可燃。」于盟却道:「无妨碍,今夜有些月光,能看得清。」 只见明先神态动作自然,有时真易忘却,他乃盲人也。却听于盟轻叹了声,明先问道怎了,于盟答道:「江湖中人赠我一个侠字,我却眼见人於水深火热,却无能为力。」 明先道:「于少侠何苦自责,是明先不愿随少侠离开罢了。」于盟黯然道:「除了明公子,还有他人……实是抱歉,忍不住感慨了些。」明先想了一想,道:「眼下倒有件事,想求少侠帮个忙。」于盟连声应道:「明公子且说,刀山火海,在所不辞。」明先摸索至于盟身前,执其手道:「少侠可记得上次来时,有一人闯入?与我一般年纪的。」于盟点头应之,明先续道:「那人唤方文染,今日因事挨了一顿痛打,现囚於园中柴房内,生死未卜。我等难以私自探望,少侠可否替我一探究竟,看他伤得如何?」于盟颔首答道:「可,我这便去。」 说罢于盟问了明先柴房方向,遂跃出窗外,展起轻功飞檐而去。一路寻得柴房,未有惊动护院与小厮,落到门前,果然见铁链锁住,绕到屋後才见一木窗,遂自潜入。 柴房内点了盏小灯,柴薪叠在一边,墙下却有乾草堆砌,上覆数层软布被褥,文染正蜷缩眠於其上。于盟蹑足走近,仍无意惊醒了他,文染一睁眼见有人影,惊慌朝後躲着,于盟忙道:「莫怕、莫怕,在下于盟,你我从前见过一面,是明先公子唤我来的。」 文染白日惊魂未定,哪里还记得于盟是谁,犹自後退,直至背上碰着冰冷石墙,才痛得缩了回来,伏在褥子上急喘,浑身乱颤。 于盟不忍,伸手轻抚文染额头,为他拭去冷汗,却嗅到阵阵药味,侧首才见一旁放着坛药酒,看来已有人为他上过药了。这就奇怪,若说犯事挨打囚禁,却又好生对待着。只是文染抖得厉害,于盟不及多想,问他哪里疼痛,撩起背後衣衫一看,大惊失色,竟是整片背脊紫红紫红,甚是惨不忍睹,遂极轻极慢地扶他坐起,由之靠入自己怀里。文染任其摆布,失神乏力,只觉于盟一手握住自己掌心,一手环搂自己、在颈後缓缓按揉。 如此按压几处xue道,于盟暗运内力,教文染血气舒顺些许,钝痛也减轻几分。待他稍缓,就听怀里呢喃唤了声道:「小金鱼。」于盟愣了愣,低头看去,文染有气无力,仍道:「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打晕岑爷的小金鱼。」 于盟不禁笑了,回道:「是我、是我。」又问道:「你究竟犯了何事,缘何被……」 话未说完,却觉怀中登时僵住,便止住话语。文染轻轻推开于盟,低头不语,于盟还待安慰,只见文染委屈气郁,当下哭道:「我不曾害人,你、你可愿信我?」于盟惊住,又见文染无力软倒,忙再接入怀里。文染哭得伤心,伏他胸膛抽泣不止,只喃喃道:「我怎会害银儿、我怎会害他……」 文染身心受创,情绪起伏难平,于盟纵然不知缘由,也柔声安慰道:「我信你的。」抚着文染脑後,待他渐渐平复下来,仰首叹道:「世间不平之多,滥如江海,我练这身武功行走江湖,只愿平世间不平,可也……」 说着一声叹息,不再续讲,文染缓下来许多,淡然笑道:「还以为你们武林中人,来去自在,逍遥快活。」 于盟苦笑道:「不瞒你说,当初与明公子结识,我为求财拦了他路,实是为凑钱银救一故人之子。可惜终是晚了一步,才知他已被卖入贱籍。後来再见明公子,得知此为何地,想极了要带他离去,却又受他当头棒喝。这才醍醐灌顶,如今世道,若无个大把方圆阿堵物,哪怕我是武林第一,也不过白有一番蛮力罢了。」 也不知为何于盟见了文染,不住便倾吐了心事。文染听他讲来,也作感叹,散去半分冤屈心情,问他故人之子今何在,于盟答道:「说是在个叫华英馆之地,我四处探听许久,却再无他半点消息。」文染心头一紧,不再多话。 京城有南楼、西馆两大男倌院子,更有一句戏言,道「无才不入丹景楼,有命不出华英馆」,那人入了西馆,怕是命途坎坷。文染心下了然,只不忍如实相告,转而道:「难怪你不嫌厌我等。」 于盟正色道:「人本无贵贱之别,只有善恶之分。我于盟又岂是以出身衡量他人之辈?」 言罢于盟扶文染侧卧下,教他安睡,才翻窗出去,直直回到八仙楼里。明先等待许久,听他讲完文染处境,恍然道:「原来如此。」于盟追问,明先才将这个多月来事情说了遍,又道:「乾娘心知不是文染,但人皆知文染手里有银蝶粉,一时又难查清是谁恶意作弄,香娘急於了结此事,故而杀一儆百。毒打文染,实是打给我们看的。」 想起早前久宣神色,想必久宣也知此内情,无可奈何。于盟有些气愤,只觉不可理喻,明先与他解释不清,转而说了些其他话,直至深夜,才与于盟答谢道别。 翌日傍晚时分,银杞终於转醒,除了呕吐难受头昏酸软,已无大碍,只待休养身体。又过几日,久宣遣人将磬院收拾过了,教银杞与瑜之、元之、珅璘几个一同回去,香娘亦将文染放回西楼。久宣虽明知香娘意思,仍怕她转手卖走文染,至此才舒一口气。如是丹景楼风波渐平,不过十日,又自开张。 也不知香娘是否心底有数,更不知打得甚麽算盘,此不追查,多少教久宣有些耿耿於怀。久宣心烦,不愿呆在八仙楼里,趁未开门迎客,独自往窈斋寻寒川去了。 窈斋偏远,久宣沿小径走去,他与寒川、青衣相识较久,也更知心。谁知到了窈斋外,唤了几声,只有耳房里顾馣出来应答,道寒川不在,想是去寻程溱了。久宣奇怪问道:「他寻小溱作甚?」顾馣一耸肩,答道:「寒川哥哥总无事找他,谁知作甚?」 久宣白了一眼,只好沿路回去,将至九曲桥处竟碰见子素。子素向来甚少到东园这边,想想却知,定是去看银杞的。 银杞、文染两个,犹自养身,尚未挂起牌子。只见子素拿两卷书,径直往磬院走去,未见久宣跟在身後。直至踏入院中,瑜之、元之正在谈话,扭头见是子素,又看向他身後招手。子素回身,这才瞧见久宣,久宣轻笑问他拿得甚麽,子素回道:「之前与银杞讲,尚未读完,将剩下两卷拿来给他。」 话音刚落,银杞听得子素声音,唤着「先生」出门来。经此一劫,银杞消瘦得厉害,但如今气色已恢复许多,面上红润了些,终是教久宣与子素放心。 久宣则道:「此等小事,交代招弟、开弟送来就好。」子素正颔首,已被银杞拉着,便转向他道:「快些回去,莫出来吹风受凉。」银杞笑道:「我已然好多了,先生穿得单薄,才该仔细莫要着凉。」说着牵子素手便往屋内走,留下屋外几人偷笑。久宣看去,似也有些释然,银杞幸有子素细心护佑,这回死里逃生,自是不愿再去回想、去追究,久宣自己又何必多去纠结追责? 想罢,久宣看看天色,见已不早,便教瑜之与元之随他同去主楼迎客。 屋内子素放下书卷,就要离去,却被银杞缠着来读,子素不与他拗,便坐下读了几篇。方读罢,恰见小厮送来汤药。伍大夫近日为银杞开了些方子,调养心肝,只是苦得厉害,银杞一见就瘪了嘴。子素自小厮手里接过,还有两片果子丹,服後吃来解苦。 银杞仗着子素在此,耍赖不愿服药,子素打发去小厮,也不责怪,只教银杞坐於案旁,伸出舌来。银杞不明所以,依言做了,就见子素取过一片果子丹来,小心展开,卷在银杞舌上,又道:「且含着,先不许吃。」说罢,又取过汤药,以瓷匙翻动吹凉,待得不烫嘴了,才让银杞深吸一气,闷头速速灌了进肚。 苦药入喉,然舌上卷着酸酸滋味,竟不觉得太难饮。罢了,子素才许银杞吃了嘴里那片,又将另一片递去,喂到唇前,柔声道:「可还苦麽?」银杞张嘴吃了,乐得笑道:「先生好是聪明,怎知如此就不苦了?」 子素收拾药碗,淡然回道:「家中弟妹小时不愿吃药,阿娘便是如此哄的。」银杞初次见他提起家里事,今才知他竟有弟妹,好奇问道:「原来如此,先生有几个弟妹?可都如先生般多才?」却见子素手心颤了颤,险些摔了匙子,自顾说道:「只是苏州酸楂不美,做不得果子丹,便常用杏脯。切半展开,也是一样。」 银杞一愕,只见子素低眉转身,隐隐见其伤神,自不敢再问,上前牵住,低声道:「先生若不愿想,便当我是先生半个弟弟好了。」 子素回首看来,却道:「我本就待你如弟弟一般。」 此话听在耳里,喉中苦味顿时消散,银杞轻笑着,却觉心底甜来觉酸、酸来又甜,比那果子丹还要味浓,只辨不清是甚麽心情,便懒得去想,一味憨笑。 服罢了汤药,子素催促银杞歇息。银杞取一卷坐於床上,子素便替他点灯,置於床头,这才离去。 丹景楼闭门将近两月,如今重开,繁忙杂乱,子素走到九曲桥前,桥那头处处欢声笑语,听而不闻。桥上有客人见他路过,高唤「书倌」,才见子素低眉颔首,权作回礼。子素不愿招摇,掉头走去,远远走到後园处,才从欣馆那头绕回八仙楼里,登楼回房。子素随手掩上房门,就听一人沉声唤道:「探花郎。」 子素惊住,不肯回头。黑暗之中那人倚在门後,不知等了多久,见子素僵在原地,一步踏前,伸手揽过子素腰间,搂入怀内,埋首子素颈窝,嗅得他身上淡淡药香,恨恨轻咬一口。子素这才知道推搡,忙挣脱怀抱,转过身来,果然是赵端。赵端看他惊弓之鸟似的,也不在意,只笑笑道:「探花郎,不点个灯麽?」 趁子素摸索点灯,赵端走出门外,正好招弟自久宣房中出来,要往主楼回去。赵端扶栏唤住,教他取些酒菜来。招弟回身抬头,见了赵端也是愣住,不敢怠慢,匆匆跑去。 招弟却是先跑回主楼,附耳告诉久宣,久宣问道:「子素回去了?」招弟点头道:「看似在屋里。」久宣皱眉道:「这个开弟,又滚哪里去了?」原来久宣见赵端来,无从抵挡,索性让开弟去磬院通传,教子素且不回去。谁料子素绕了远路,与开弟恰恰错开,故未知情。 如是无法,只得遣招弟速去取酒。赵端已是常客,酒菜喜好早就有知,招弟片刻即奉木盘回来,推门而入,就见赵端将子素抵在窗前,一手强制其腕,一手紧掐其颔,放肆夺吻。招弟不敢多言,只视而不见,自顾搁下杯樽碟筷,故意「咯噔」、「咯噔」弄得响亮,才引赵端扭过头来,松开子素。子素双唇红肿,被拉扯得衣衫不整,捂住腮边直直喘息,赵端只为不被他咬,手中使力极重,掐得他脸颊酸痛不已。 赵端坐於凳上,打量着两碟小菜,赏了招弟一颗碎银,便优哉游哉吃开来。招弟谢赏,又看了眼子素,才低头告退。赵端倒也自在得很,筷子轻敲酒杯,令道:「斟酒。」子素不理,赵端撇了撇嘴,径自满上一杯,一饮而尽。 至赵端吃醉饮饱,子素依然冷冷立在窗边,赵端不以为意,挑眉看去,打趣道:「好些日子不见,探花郎可有想念我?」 却见子素如木头一般,不予理睬。赵端起身过去,又道:「探花郎近日可有听闻一句名言?其曰:探探花花者得探花。」子素蹙起眉头,赵端续道:「皆说那新科探花宁世真,试前与丹景楼探花郎春宵一度,便金榜题名平步青云。张雪栕,我今才知道,你这屁股,竟还有这等能耐。」 说着捏了子素腰间一把,又轻手抚上子素脸庞,才见子素傲然别过头去,一把拍开他手。赵端发怒,随手便是一个巴掌掀去,掴得子素摇摇欲坠,趁机又将他捞进怀里,使力掐住咽喉,笑道:「都是老倌儿了,还犟甚麽?」说完还不作罢,趁子素挣脱不得张嘴喘息竟往他嘴里吐了一口唾沫,这才放开他来。 子素摔在地上,赵端酒气在他嘴里喉间,恶心欲呕,怒目看向赵端,反激起他兴致来。赵端得意,俯身摘了子素发簪,丢在桌上,看他发髻散下,伸手抓住一把垂落青丝,步伐一缓一促,不妨碍他硬往床边扯,竟将子素半拖半爬地拉去。子素吃痛按住头顶,未能挣扎几下,已被甩在床前地上,刚要起身,背上一重,又被赵端踩在脚下。赵端不缓不急,宽衣解带,待脱个精光,才将子素拎起身来,往床上一推,掀起衣摆扯下亵裤,垂首扶着自家阳物往前一顶,当即破门而入。子素闷哼一声,失力伏下,身後剧痛,只觉那物一抽,便牵扯五脏;一送,则捣碎六腑。身後那处如火烧一般灼痛,不自伸手去推身後人,却反被制住,按在腰後。 眼下子素跪伏床沿,赵端站立其後,随意抽送,虽说极是快活无边,却恨见不得子素那张屈辱面容,於是停住身形,猛地退出,将子素翻过身来,三两下剥净他衣物,自己也俯身上床,折起子素双腿狠狠扯开压在身侧,再次cao进,整根出出入入,根本不顾子素死活。 可怜了子素,眉头紧皱,咬紧着牙承受赵端玩弄,几欲昏厥,想要伸手去推,也无甚力气,反教赵端将他双腕按在枕边两侧。赵端稍停,才瞥见子素手心抓痕,方才结痂不久,低笑道:「这是怎了,莫非你思念我不得,又要寻死觅活?」说着,彷如鉴宝一般,伸指摩挲着子素左腕。那处一道淡疤,横亘腕间,子素心中刺痛,嘴唇微颤,只别过头去。却不知子素痛苦难忍,不觉身下吃紧,如是子素越是难受,赵端越是爽利,又自狠抽狠送,眼看子素几近崩溃,教赵端亦近乎癫狂。 将近极乐之时,赵端却又缓了一缓,抚上子素阳物。子素自是不觉快意,身下萎靡不振,便听赵端讪笑道:「当了几年相公,此处洞xue竟依然紧若处子;前面这根,却是无用摆设。如此看来,探花郎想必是天生作表子的好料,若不多多cao之,则谓暴殄天物也。」又凑近子素耳边道:「你说,如若我每日来宠你,你可会如女子一般,怀上个赵姓的骨rou?」说罢,身下一挺,又是至根送入。 那rou刃再猛,也不如这字字句句来得狠厉,如同一道道刀子似的,划在子素心上。子素闭目,只望此等酷刑早些完事。赵端见他不声不响,还阖眼不看,登时来气,挥手便是一耳刮子,邪笑道:「探花郎,你说如何?」话未说完,又是一巴掌呼去,随即「噼啪」不绝,竟连连掴了他十数个耳光。 末了,赵端一手掩住子素口鼻,奋力抽送,子素换不得气,只得伸手乱抓乱扯。但如今手脚无力,更是推不开赵端了,渐渐眼前模糊,隐隐只听赵端气息打在耳边、只觉发间汗珠滴落自己额前,险些就要气绝昏死。此时赵端一声低吟,嘴角高扬,自那诱人紧致抽出身来,迅速拉起子素,一手捏他下颔,一手扶好阳物,竟就不管不顾泄在子素嘴里。子素由他摆布,犹自喘息,躲避不及,那浊物落到喉中,呛得直咳,不自竟吞咽了下去。子素大惊,双手捂住嘴巴,只觉腥臭无比,却又怎也吐不出来。回头只见赵端倚在床边快意大笑,顿时怒极恨极,当头便甩了赵端一拳! 那赵端得意忘形,防不胜防,硬生吃了这一下,虽则子素乏力,但正好打在鼻头脆弱,登时血流如注。赵端唇间尝得血腥,斜眼看向子素,冷笑一声,转身下床,往书案走去。子素不知他有何後招,暗自惊慌,却见赵端自笔筒取几支毫笔,握成一捆,足有儿臂粗细,往回走来。子素大惊失色,慌忙往後退缩,可人在床上,如rou在砧上,又能逃到哪里去得?赵端轻而易举擒住子素脚腕,猛地将人拖近,分其双腿压在身下,俯身轻道:「这会儿探花郎倒知道怕了?」子素犹在挣弄,赵端手持那捆笔杆,直往他身下捅入,终是见子素承受不住,痛喊出声。 至此赵端还不解恨,就着插弄子素半晌,方扳过他脸来。只见子素浑身乱颤不休,眼神涣散,赵端手中发狠,硬生逼出几滴泪来,方大大咧咧舔去,贪婪食尽那眼角苦咸。赵端抽出笔捆起身,扔在子素身上,又捡子素亵衣擦净面上鲜血,一同丢去,这才穿衣整冠扬长而去。子素蜷缩着倒在床上,微弱一声叹息,由始至终未曾与他说只字片语。 子素虚弱无力,又痛得厉害,根本起不得身。颓然看去,只见身前几支秀雅笔杆之上,却是点点血污。 过不多久,一人叩门,原是招弟。招弟见赵端离去,便来看看,子素忙扯过被褥,盖住一片狼狈,才唤他进来。招弟问道:「子素相公可还好?」子素轻声答道:「我无事。」招弟见他侧卧床上,脸色惨白,却道无事,不自心疼子素,便道:「且待我为你取些清水来罢。」子素颔首应道:「劳烦招弟。」 招弟收去桌上残酒剩菜,打一盆清水回来,又取一壶热水掺半,暖暖温温,回首却见子素已然昏睡过去。招弟见之,遂轻手搁下水壶,掩上了窗、吹熄了灯,悄然离去,不扰他安睡。 不知到几更天,子素才悠悠转醒,身上仍然作痛,盆中亦已凉透。挣扎坐起,缓了片刻,才勉力站起身来,草草以冷水擦净身体、穿上衣服。又捡过笔来,逐一洗净拭乾,放回案上。子素走至窗前,「吱呀」推开,已不见月色,暗淡无光。站了好一阵子,才转身回到案後,铺纸研墨,刚要伸手取笔,却顿了一顿。看向笔筒,那痛楚犹在折磨精神,子素迟疑许久,才取来一支,点起灯火,细细书写甚麽。 子素埋首思量,写得认真,罢了,又默念几回。却忽黯然,吹乾墨迹折好,起身走到书架前,架上顶处有一木盒,约莫两尺宽、不足一尺高,雕花简朴。子素稍稍掀起盒盖,将方才所书,自缝隙放入盒中,便自阖上。尚自沉思,却闻窗外些许鬼祟声响,子素诧异回首,不禁愕然。 欲知窗外是何怪事,且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