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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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集府衙不大,起码在仇落看来连他的仁明殿四分之一的大小也不到。白犼的身躯不适合在狭窄的地方行走,仇落转过脑袋对罂粟招呼一声让他一同下去,绵绵抖了抖身子然后变成小小的一只滴溜溜滚到仇落脚边。 仇落垂首,对绵绵吩咐:“你鼻子比我厉害,便去闻闻他在哪里,不许闯祸。“绵绵摇着尾巴表示明白,然后扬起小巧的鼻子往空气中吸吸嗅嗅,很快离开了庭院。仇落又抬头对罂粟说:“我们去找集管,一会儿需要你提供证言,有劳。“ 虽然有些怕,但罂粟还是缓缓的点了头,他素来畏事但心地纯良,不希望好人被冤枉,何况仇落一程泰然自若给他不少安全感。罂粟抬眼小心翼翼打量着府衙,心底暗叹这府邸修的可真是气派。 这是仇落第百余次来到东集府,因为公事他总要与东集这位严厉明纪的 集管打交道。私下他与集管也有些交情。不过一点点私情还不至于让这位公正严明的大人徇私舞弊,若没有那狐妖的帮助,即便是他也不好光明正大便带铢衡走。 一路熟悉,仇落顺顺利利来到东集管常在的大殿,殿门把守着两名魔侍,见到仇落便大方放行,而后面跟着的罂粟却被两道长枪交拦挡在门外。 “请放行,有劳。“仇落彬彬有礼的说道。 魔侍却一板一眼:“他族不可恣入。“ 仇落笑了笑,对罂粟瞧上一眼已是安慰,旋即轻身进入。不过片刻,殿内传出沉稳威严的声音:“放人进来。“ 双枪收回,魔侍放行。 罂粟左右看一眼,夹紧尾巴赶快进去,生怕里头的人反悔又将自己当了出去。 屋殿之中并不冷清,里头站了三四个魔,漆黑冰冷的石板地上整齐的摆着几具尸体,血气逸散严重,吸一口空气都让人作呕。 仇落一身雪白,立在漆黑的魔侍里显得鹤立鸡群。 罂粟抖着双腿,唯唯诺诺蹭到仇落身边,集管就坐在上方,他连抬头看的勇气都没有,想着该不该行礼又觉得自己这样突兀出声打扰了大家的沉寂不是很好。 他们都直直盯着地上的尸首,罂粟不敢睁眼望过去,就虚着眼睛扫一下,看到那身首分离的惨象便立刻收回眼神,苦着脸在心里念了好几声阿弥陀佛。 这时,观察完尸首的仇落开口了,仿佛是在接谁的上话:“确实,伤口上的气息清冽,是仙族的术法。“ 上座的东集管厉目平视:“那几个仙官的通关文牒可以破例早放了。“ “哦?是来查什么?“ 集管将视线移到仇落面上,腔调板正:“二殿下受行刺的事,他们难辞其咎,现今又发生这样的事,即使他们不愿,魔界也不会轻易放过。“ 仇落颔首轻笑几声,然后半抬朱眸直直对上东集管的眼睛,话语深意:“听说大人捉到了疑犯,不知可否让仇落瞧瞧此人面目?“ 闻言,一般的魔官估计都会立马将人拱手奉上,毕竟仇落是二殿下,未来是魔界高权之一,但是这位集管真的很有原则与魄力,他敢直言权贵:“虽然捉住了嫌犯,但尚有疑点,查明之后,定给二殿下一个交代。“ 仇落点头,眉目一弯:“大人果然刚正不阿名不虚传。本殿也不绕弯子了,东集捉的那个嫌犯,我保了。“ “哦?“从集管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冷笑,仇落的自称代表了他的意思,想来个刚柔并济,集管也不是呆板无脑,他道,“虽不知殿下为何要保一个可能刺杀自己的嫌犯,但,只要拿出证据,一切都有可能。“ 战栗心慌的罂粟一听“证据“立马蹦出来,连连出声:“我……!我能作证……集管大人,你们抓错人了!“ 集管的眼神这才落在罂粟身上,声色冷淡:“他是谁。“ 仇落接声:“人证。“ “哦?“集管点头,面上带了几丝趣味,“既然如此,就将你所见的一一细说,本官会自行判断。“ 罂粟重重的点了下脑袋:“是!“ 其实就算仇落不来掺上一脚,集管也不会将那所谓的嫌犯怎样,他做了这样几百年的集管,大大小小事情经历不少,能将东集打理的井井有条安宁稳定,自然有慧眼看出事情的蹊跷。虽然魔犬追踪气味扑倒了疑犯,但对方毫无反击之力,这与当众杀人并顺利逃脱一加对比,很明显的说明了他是个替死鬼。但是,另外两件事才让人生疑,第一,这个嫌犯也是仙族,但是功体被封。第二,他身上的气息是从哪儿来的。 听完罂粟的证词后,集管心中有了个大概。 他对仇落说:“二殿下,人,可以让你去见。“接着又对罂粟说,“你提供证词有功,随魔侍下去领赏后便离开吧。“ 罂粟担忧的望了仇落一眼,得到对方感谢地目光后便向集管作揖:“多谢大人,小人告退。“ 见狐妖离开,仇落这才敛了脸上的微笑,目光血婪探向集管。 “多谢大人。“ 集管起身,一直这么坐着和位魔子说话确实有失礼仪,他走到仇落身前,成熟的声线磁性无比:“能让二殿下亲自动身的仙族,有趣。“接着一面令牌递到仇落眼前,他又道,“人暂时不能带回去,不过可以从牢里放出来软禁在府衙里。“ 仇落道:“那恐怕要劳烦大人多准备一间房间了。“ 集管眼里升起一丝讶色,但旋即又被冷色盖过:“看来,二殿下的短处被本官发现了。“ “呵呵……“仇落笑的颤起肩头,好似在嘲讽对方的天真,他勾着唇角,血眸中闪烁着些许癫狂,“是与不是,对大人有什么作用么。抓住仇落的短处,也得不了什么好处。“ 而在牢狱之中,铢衡盘坐冰冷刺骨的石板之上,外头热的烫人,这牢狱清清凉凉倒是个避暑胜地。只是被扎穿的手掌和被咬穿的手臂疼的让他有些难受。 魔侍已经盘问过他一遍了,他一问三不知,本以为要被严刑逼供,但是这里的狱卒意外的明理,没有对他动刑,只是将他搜身一遍便锁门走人。 其实只要说出他与仇落的关系他铁定能立马释放,但是,要让他说出自己是仇落病奴的丢脸话语他实在开不了口,好在东集法令严明,只要事情查清他会被无罪释放的。 宁愿吃点苦也不想失了那早就丢的差不多的颜面。 就是这样愚蠢。 铢衡自嘲一阵,盘坐的身姿挺得溜直。他不怕牢狱之灾,毕竟魔君曾将他囚禁了数十年,若不是因为仇落,他也不会有走出那阴冷地牢重见光日的机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仇落拓宽了他的自由。 冥想更加入境,逐渐的,铢衡的心思回到了遥远模糊的过去,那些破碎的画面又回到眼前,如同被魔君囚禁的年月,一闭上眼他的脑海便全是战场上飞溅的血液,四散掉落的被砍断的肢体,是无数染朱的刀剑,狰狞扭曲杀红了的眼,哀嚎痛吟……一遍又一遍如同诅咒在他耳边阴魂不散。 铢衡啊…… 铢衡。 凄厉的声音中似乎乱入谁的呼唤,细细微微宛若出自遥远深邃之处,饱受心魔折磨的铢衡注意到这丝不同的声音,就像痛苦绝望的冰冷之海忽然飘来的浮木,铢衡蹙眉,努力的想将它辨别出来。 “铢衡、铢衡!“牢门打开,仇落便一箭步射到铢衡身前,因为铢衡周身正泛着一层朱红的光芒,铢衡眉眼紧皱,唇齿死咬,脸蛋上冷寒直冒,他走火入魔了,正艰难的与心魔争斗。仇落见呼唤无用,便提功赞掌,运动内力帮助铢衡压制体内暴走的力量。 许久,那道光芒才暗淡下去,可铢衡依旧蹙眉阖目,仇落见状,便又试探着唤了一声:“铢衡?“ 蓦地,铢衡睁开眼睛,同时朱唇呼道:“仇落!“ “我在。“仇落颇是感恩戴德的应。 “……“铢衡愣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转过眼睛,见到仇落那张笑意融融的脸那一瞬间,面上恶寒覆上。 仇落心里暗道:什么表情,明明刚才还那样急切的唤我,现在好像要吃人一样。 铢衡移开眼睛,侧着脸抬袖擦了擦满脸的冷汗,暗暗吁一口气。 “你怎么来了。“ 仇落盯着那冶丽的侧脸强压下啃咬一口的念头,声线一如以往的温和,但是语气却将铢衡噎得不轻:“我不来,玉照官是准备将牢底坐穿还是冲破封印大开杀戒冲出去?明明告诉他们你是我的人便能大摇大摆出去了……呵呵,你还真是让我伤心。“ 铢衡咬牙:“我就算坐穿牢底也——“后话在仇落拉拽的举动中被打断,仇落将他扶起来却听见铢衡细细的吸了一口气,凤眸半斜,他这才发现那宽大白袖上居然有两个血洞。 “你被狗咬了?“仇落语气里有几许愉悦的嘲笑。 铢衡颤了颤身子,想将仇落故作关切的手甩开,但是甩到一半便被他粗暴的拧了回来,骨节间咔嚓一声,脱臼的肩骨周围传来钻心的痛楚。铢衡狠狠地闭紧眼,牙关咬紧,耳边是仇落和煦的提醒:“听话些,你也不想当着这些魔侍的面被我羞辱罢。“ 羞辱……铢衡凛目瞪他一眼,没敢再反抗仇落的亲近。所谓的羞辱,折了他的胳膊还算小事,若仇落要对他动手动脚这就不妙了。 铢衡眉眼垂下,看起来服软的让人心生怜爱,仇落见状便不由松了松开手,不再搀扶铢衡。他清楚,老家伙好面子,与其被他掺着走,不如傲气的独自跛足。 不过铢衡看起来没有什么大碍,除了被狗咬破了衣袖穿了血rou,他神色淡然看着铢衡往牢外走,自个儿慢悠悠在后面跟着。 刚出牢狱,外界一片漆黑,熏热的夏风吹动单薄的白衫,铢衡矫首,只见半轮明月。 仇落跟了上来,好心好意的拍了拍他的肩头。 “家里暂时回不去了,在事情查清楚之前,我们得住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