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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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答,滴答”,淅淅沥沥,轻哼着不成调的曲,雨一粒一粒砸入松软的泥土,湿冷的气息交融,分享着冰凉的体温,耳鬓厮磨,互诉情话。 潮湿、粘腻的体感,土味、腥味混杂,又一个雨天。雨幕拥抱着空无一人的校园,灰色的底调,偶尔蹦出几片鲜绿,缀上几抹蓝、紫、黄,跳跃性欢脱的颜色,争着闹着起开了瓶盖,“呲”,水或酒,放射成不连续的条状,喷涌而出,和着雨,旋转着急促不成拍的舞步,尖叫,狂欢着。 雨,下急了。 昏暗的教室,嘶哑着嗓子吱呀转的吊扇,半开的窗户,留着缝隙的纱窗,闷热和冷湿碰撞着。 靠窗,最后一排,冷时雾趴在课桌上,木桌上了年头,歪歪扭扭的小人夹杂着几条数学公式,四个边角处用极小的笔触一笔一画勾勒“峥”字,不细看根本看不到,旁人根本不会注意。他坐得离课桌有些远,腰向下自然坠着,弯出了一个清冷好看的弧度,就是极度拉伸的动作,看着有些费力。 他的脸侧朝着窗外,一半陷在黑色外套袖子里,一半暴露在潮湿的空气里,时不时有细密的雨丝刮过,睫毛轻挂些雨雾,拂着清冷凉意,柔软无害。 “29990,29991...”,他轻阖着眼,默数着雨滴数,对数字和声音一向敏感。注意力集中在这一件事上,可以让他逃避很多烦恼和过激的情绪,保持无感和无关痛痒。 “...30000。”数到三万,冷时雾自行终止了这个极度别扭自虐似的姿势。缓缓睁开毫无睡意的眼睛,慢慢直起过于拉开而酸麻的腰,左右轻摆着因长时间趴在桌子上酸痛的脖子,一下一下按着已经枕麻的左手手臂。 一套身体机能恢复流程做下来,漏雨丝的纱窗,意识终于回流。冷时雾抬头看向教室最前方墙壁,在两三条红色激励条幅中夹缝生存的表,表的左上部分被条幅遮掩了一小截,时间,一小段暗红的绸带。 18点37分。 目光慢悠悠收回,兜兜转转,落在微亮的手机屏幕,昏暗里唯一的弱光源。和“峥”的聊天框赤喇喇的摆着,摆在明面。 17点。 峥:19点,你学校对面的饭店,见见岑苓姐。 冷时雾看着这句话,一直看着,手机还有17%的电。手机光灭一次,他就用带着凉意的右手食指轻点屏幕,光灭,他点,灭,点,无意识,重复着。 他盯着这句话,细细地分析着他哥的语言情感,一字一句剖开了,去看去想。 “岑苓,挺好听的...”,他低眸喃喃道,用力阖了阖长时间盯着一处不动,而泛起细密如尖刺般酸涩的眼睛。轻按关机键,几秒,屏幕暗了。昏暗死皮赖脸,讨得一处安身地,蜷着身子,睡去了。 冷时雾左手拿着手机,看着窗外下的正欢的雨,噼里啪啦的,溅起泥土的浑腥味儿和清新泛着绿的草香,争先恐后的涌入他的眼睛、鼻子、耳朵。动脉运作,静脉流淌,心脏仿佛重新活过来了。 他两手各抻黑色外套帽衫的一边,手腕翻转,戴上帽子。站起身,朝教室门口走去。慢悠悠、一步一步踩在黑灰渐融的水泥地上,鞋和地摩擦出声,由重变轻,似倒计时,一步一步,走实。走出教室,稍停,往右前方的监控摄像头撂了一眼,震慑顽皮差生的探头,年久失修,死气沉沉的昏睡着。他转身,朝处于监控盲区的厕所走去。 不算闭塞的空间里,腥臊味儿、发霉味儿、潮湿的浑腥味儿,和在一起,拉拽着冷时雾的感官。冷时雾站定在镜子前,镜子边缘陷着不规则的条状水痕,一道一道,模糊不清,未殃及镜子中心最干净处。镜子里,病态白的脸,眼底泛着浅浅青紫色的黑眼圈,长长的睫毛一簇一簇,哪怕坠了些雨,仍俏生生卷翘着的睫毛,适合点缀些米白的液体;清澈干净的眸子,适合染上醉人的燥热和情欲;因体感温度低而发白的嘴唇,浅红,唇珠饱满,适合深吻和唇舌纠缠。 冷时雾心不在焉,懒懒散散地臆想和评价着自己脸上每个器官最诱人的样子,还差了些,他淡淡地皱起秀气的眉,认真地想着,“差什么呢”。 一声巨响,混杂着玻璃碎裂和摔在水泥地上的闷声、清脆声,冷时雾握紧的拳头,指关节处立刻冒出细小血花,顺着手指往下流,受伤的右手慢慢从四分五裂看不清模样,泛着一圈圈好看波纹的碎裂中心处移开,指甲盖大小的墙皮和碎裂的镜子,失了平衡,受了重力,噼里啪啦的下坠。冷时雾就着模糊不清的镜子,受伤的右手微微翻转,将暗红色的血缓缓蹭到左额角,左眼角下方还有嘴角处,顺带往唇珠上缀了点红,安生,妖艳。再从外套兜里掏出常备的创口贴,撕开包装,斜着贴在左眼角和太阳xue点连接处。 最后,懒懒的抬眸,朝镜子里的自己,吹了个响亮的口哨。错开散落在地上的玻璃碴子,向外走去,徒留一地破碎荒唐。 经过教室,冷时雾抬起昏昏欲睡的眼皮,看了眼表,18点55分。 受伤的右手,直接揣到黑色外套兜里,任几抹红和沉闷的黑色调情。下了楼梯,失了庇护,雨悠悠地摔到黑色外套上,斜挂着的雨丝,总有办法将发帘打湿,把嫩白悄生的脸惹得一身湿乱,清澈的眸子添了些冷松雾气,更湿了。 冷时雾轻轻闭了下眼,感受了下右手传来的近乎麻木的疼痛,朝校门口走去,一步一步,走实。 他又开始数雨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