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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扎吉一道骑马游玩再次犯忌/湖边遇狼性命堪忧

    连上了些时日的课,扎吉已能开口说些简单的汉语了,赫连稷若回来的早,便会在一旁提点翻译,顺带着让云先生也跟着学了些狼夷语。

    狼夷语含混喑哑,与汉语有极大不同,如同听狼夷人说汉话一般,云林秋的发音在赫连稷耳中也十分有趣,两人彼此调侃,不亦乐乎。

    草原上的日子简单到有些乏味,云林秋早已习惯日日上午给扎吉上一个时辰的课,再到羊圈里晃晃,等赫连稷忙完上午的活计回来一道吃个午饭,有时也会好奇地跟着族人去拾掇越冬的草料,只是赫连稷总不让他动手,只许他坐在一旁看着。

    说好的学骑射影子都没有,云林秋这日上完课正收拾笔墨,见赫连稷竟提前回来了一个时辰,正负手立在一旁看着自己,便随口和他闲扯地问:“我问你,西域这么多部族,可是都各有各的语言?”

    “狼夷,月氏,鲜卑,羌羯,这几个虽都有自己的语言,但共通的地方多。”赫连稷通晓塞外各部族语言,认真想了想,总结道:“鞑靼语当算是自成一体,匈奴与突厥也类似。”

    “江南也是如此,十里不同音,邻村都的腔调用语都有差别...”云林秋对这些风土人情之事向来感兴趣,低头思索道:“我们汉人只笼统地称塞外胡族,实则你们各族之间不仅语言不同,连模样也都不一样,匈奴人生得头大脖粗,你们狼夷倒是骨骼疏朗,好看得多。”

    不经意夸人的话脱口而出,连云林秋也没意识道,起身到铜盆前洗净手上墨迹,自言自语般将这些时日来所见所闻总结了一遍:“汉人男子以文雅为美,你们却是以骁勇为上;汉字汉语皆是一字一音,你们却是连音卷舌,文字也与读音一般花花绕,这世间果真大,好生有趣。”

    赫连稷静静听着人说话,像听再优美不过的乐曲,趁人专心搓着指尖墨汁时从身后将人一把圈住,低头在那细弱的肩窝嗅来嗅去,朝人耳朵:“那林秋觉得怎样好?”

    “自、自然是,”云林秋痒得缩起脖子,手臂上汗毛都竖了起来,打了个寒噤嗫嚅道:“各有各的好...”

    “我觉得还是你这样的,最好。”赫连稷掰着人肩膀转了半圈,抓起那两只水花飞溅的小手,一边一只贴在自己脸上,一派深情款款的模样。

    “腻歪...”云林秋打了个寒噤,撇撇嘴抽回手,脸蛋却红透了。

    赫连稷平日总是冷戾,可每每对着自己却又是另一个面孔,云林秋心思单纯,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只是汉人性子多含蓄,面对这塞外男子炽烈如火的情感,难免总是羞赧多一些。

    小小的别扭看在男人眼中反而如欲就还迎般可爱得紧,赫连稷将人打横一抱扛去床上,吓得云林秋立刻抓了被子又把自己蒙了起来。

    “怎么了这是,遇着狼了似的。”赫连稷从缝隙里掏出那张脸蛋,哭笑不得道:“待会我需得出去一趟,晚饭你得自己吃了,害怕的话便叫扎吉来。”

    “我日日都窝在帐里,除了教扎吉便没其他事做,无聊的紧,你说了要教射箭,扎吉天天缠着我问...”听到对方要出去,云林秋一颗心瞬间空荡起来,又不好意思详问,脑袋裹层棉被,就一张脸蛋露在外头,嘟嘟哝哝的。

    “自己一个人呆着的时候可是想我了?”赫连稷一脸将人看穿的成就感,捏着人下巴凑上去香了一口,解释道:“待草料备完了就教你俩,也就这两日里了,好不好?”

    “是扎吉总催着,我都快被他闹烦了...”云林秋嘴硬地把心事都推到扎吉身上,眼瞅着男人这就起身穿衣,将皮坎肩往身上一套,取来墙上饰着绿松石的革带扣好,终于没忍住又开口问道:“你这是要去哪呀...”

    赫连稷就是故意还不说全逗他玩呢,掸了掸下身的猎袍,这才诡计得逞地看向床上眼巴巴的少年,答道:“就要冬猎了,我父亲召我们兄弟几个聚一下,商讨战略,别被其他族的赢了去。”

    “冬猎?”云林秋好奇心一下被勾了起来,连连追问:“这也要比赛么,都跟的谁比呀?”

    “塞外八族共九百六十八部,选出最善猎的五名勇士,在祁连山山阴各自围猎,三日为限,以猎物数量与凶猛程度判定输赢。”赫连稷坐回榻上,大剌剌茬腿撑膝,寻常姿态在绣着银丝图腾的猎袍衬托下也显得威风凛凛起来。

    还真是人模狗样的...

    云林秋暗暗在心中叹了句,脸上却不显露出来,从被团中探出手来摸摸男人身上的虎皮坎肩,问:“那你们狼夷族可赢过吗?”

    “自打我十六岁参加以来,就输过一次。”赫连稷脸上的傲逸毫不掩饰地显露出来,大手一把抓住那细腕子,边端详边回忆道:“十九岁那年被只大虎扑了下,摔断了腿,其他人忙着照应我,就输了。”

    赫连稷就跟说什么趣事似的稀松平常,云林秋却听得心惊,瞪大了眼睛道:“这可太险了,还是不去的好!”

    “男儿生来不做这些,还有什么乐趣呢?”赫连稷看着少年慌张的俊脸哈哈大笑,顺势揩了那嫩颊一把。

    男人常见抓缰拉弓的手粗粝,云林秋被捏疼了,不服地皱起眉,有些赌气道:“我看就是日日摆花弄草,放牧耕田也不差!”

    “林秋说得是,各有各的好。”与人相熟久了,赫连稷半吊子的汉语最近精进不少,学着对方刚才的说法,眼底带着nongnong的笑意。

    那目光照进人心里也是暖的,云林秋抿抿嘴,没法再硬梗着,终究有些不舍地问了出来;“要去的地方可远?会过夜么?”

    “不远,一定回来与你睡觉,放心罢。“此情此景叫人联想到丈夫出门前不断叮嘱的妻子,赫连稷差点恨不能这就撂衣衫不走了,再与他战个三百回合,狠狠心捏了捏那张粉桃脸蛋,起身出去了。

    帐中再次冷清下来,帐外偶有忙碌的族人路过好似另一个天地。云林秋再好静也是十六七好玩爱闹的年纪,以前在家也时不时和同伴逛街嬉耍偷着喝酒,而如今身边除了赫连稷就只有扎吉,族里男女对他虽友善,却因不会汉语,都说不上话。

    赫连稷带族中几个青壮男子走后,云林秋便从榻上下来,找出那本都快翻旧了的,上面的内容都快背下来了,只看了几页便觉眼睛起茧,再想来这段日子里的见闻,比书上离奇有趣的可是不少,早都不新鲜了。

    云林秋闲的长蘑菇,随意套了身能外出的衣裤,打算去草场上坐坐。

    草地已现败色,不似自己刚开始那边满目苍翠,云林秋不时和路过的族人点头招呼,踱着步子来到羊圈,本想看看羊羔子玩,一探头才发现别说羊羔子,连那几只棉花团似的母羊也不见了。

    正纳闷时,身后孩童的声音喧嚣起来,云林秋一回头,正看到扎吉和几个族中孩童怀里一人一只小奶羊,正朝自己兴高采烈地一拥而上,争相要把怀中的羊羔抱来给他玩。

    小羊羔一身毛绒又绵又软,又都生了张温顺可爱的笑脸,半眯着眼睛咩咩地叫,娇嗲极了。

    云林秋最爱小动物,接过小羊又亲又摸,欢喜地不得了,心中闷闷之气被这咩咩声叫散了不少。

    扎吉看先生高兴,立了功似的满脸笑容,在一旁用肩膀推推他,惹得云林秋回过头问:“怎么啦扎吉?”

    “先生,骑马,”扎吉顽皮地冲他眨眨眼,嘴里蹦着新学的单字:“我,带你!”

    “和你么?“云林秋一脸狐疑地瞅着眼前志得意满的孩子,问道:“要去哪呀?”

    扎吉哼哼哈哈地点点头,多的话也不会说, 把先生怀里的羊羔抱回羊圈,半拖半拽地就要让云林秋跟着他走。

    扎吉像只敦实的小牛犊,一使蛮劲儿云林秋还不敢真跟他拗,被拉着手一路小跑到空旷的草场上。

    眼前正有几匹马儿悠哉悠哉地吃草,扎吉拉住一匹扎着粉缨的白色小马,翻身一跃就上了马背。

    这马背上的民族果然彪悍,区区孩童就已这般矫健,云林秋咂舌,甚至有些惭愧起来,冲人又问了一次:“我们要去哪儿呀,扎吉?”

    “先生,上来。”扎吉哇啦啦说了个地名,拍拍自己身后的马背,对云林秋扬扬下巴。

    “真行吗?我可比你沉多了,你可能带不动我。”那小马矮墩墩的也像个孩子,云林秋拍拍那小马屁股,感觉自己若真骑上去,就像欺负小孩似的。

    扎吉虽听不懂,但也知道自己和自己的小马被质疑了,不服气的小脸一鼓,忽的在马背上向后躺倒,倒骑驴般一拍马屁股,小马就朝前飞奔而去。

    云林秋这下更是瞠目结舌。

    “吁!”扎吉躺在马上跑了一会才兜回来,带着风在云林秋面前停下,直起身,再次朝云林秋扬扬头,神色里带着塞外人特有的傲气。

    “你可真厉害。”云林秋挠挠头笑起来,对轻视了男孩有些不好意思,手脚并用爬上马背,动作笨拙得自己都害羞。

    所有马背上的经验都是被抱在赫连稷身前留下的,云林秋这回坐在后方,有点重心不稳,扎吉忙向后够住抓住先生的手,让他扶着自己的肩膀,飒落地一夹马肚子,小马这便哒哒地飞跑了起来。

    这么个小小的孩子竟颇有男子汉气势,云林秋赞叹又觉有趣,看着眼前低了自己不少的毛脑袋,忍不住抬手揉了揉。

    塞外景致渺远壮阔,云林秋不辨方位,只知马从草场转进山谷,又跑了几里出了山谷,眼前豁然开朗。

    是一汪大湖。

    大湖被群山绕湖,山上层林尽染,由浅及深,山脚下的林木苍翠,只有叶尖染了点橙;到了山腰便成了金色,再及山顶已是赤红一片,这般景象又映入镜面般波澜不惊的湖面,美得叫人心惊。

    二人下马,扎吉找了处湖边草地席地而躺,云林秋心中澎湃,反而连一句夸赞的话都说不出来了,绕着草地转了好几圈,最后跟着男孩并排躺下,看天。

    塞外的天似乎比江南高了许多,又蓝得沁人,山峦红叶托着浮云苍狗,亘古不变。

    云林秋深深吸了口气,闭上眼睛,仿佛此刻自己就好融化在这湖边一般,变作沃土,或一株青草野花,任他沧海桑田。

    “先生,先生。”扎吉好动,躺不多久便跳起来,云林秋被他唤起,手里很快被塞进一块扁平的石头。

    “扔!”扎吉蹦哒到湖边,回头望了望先生,半蹲下身体找准角度,将小石平平向水面抛去,弹出了四五个水漂。

    江南人多畔水而居,云林秋小时候常玩这个,这下眼睛一亮来了兴致,扎马步找角度,细白腕子用巧劲一甩,竟打出了7个水漂。

    “哇!”扎吉不知道如何用喊话夸人,连连拍着巴掌兴奋大叫。

    “厉害吧!”云林秋脸上显出孩童般顽皮稚气的笑容,在河滩上又寻了块扁石子玩起来.

    一大一小打水漂扔野果摘野花,混不知时辰地玩了许久,直到腹中空空如也,云林秋扔了手里的花,大喊一声“饿了!”,就听扎吉肚子也相当配合的咕噜叫了几下。

    “回去罢?”云林秋揉揉肚子问。

    “不不。”扎吉连连摇头,转身走到小马身边,从马鞍里拿出一个皮水囊和一小袋rou条,招呼先生过来。

    “这么齐全!”云林秋对这小子更是刮目相看,把散落的野花重新捡起,走上前将花朵插在小马的马鬃上,正在吃草的马儿晃了晃脑袋,把花儿又抖散了。

    “这么漂亮,你还不喜欢呀!”云林秋眉眼带笑,拍拍小矮马,冲扎吉道:“小马和你一样,个子虽小,能耐却大!”

    扎吉知道先生在夸自己,憨态可掬地挠了挠脑袋,将rou干塞进对方手里。

    两人一道分食了rou干,勉强填了点肚子,吃完东西,云林秋又是一阵倦意袭来,脑海中想起几日前被赫连稷揍了一顿的事,拍拍草地,有点没把握地问扎吉:“能不能在这儿略躺会儿?”

    扎吉大概明白先生的意思,抬头看看天色,眼珠子骨溜溜转了转,最终点了点头,自己也挨着先生躺了下来。

    这一躺又是没完没了的沉睡,云林秋是被冻醒的,一睁眼时,便心道坏了。

    天已黑透,月亮升到了半山腰,白日绝美的山间湖泊,如今却像一只巨兽,安静蛰伏着等待莫名闯入的猎物。

    扎吉在一旁睡的比自己还熟,云林秋慌张地将他推醒,扎吉权当这是在家里,懵懵然搓着眼睛,突然狠狠打了个激灵。

    扎吉哀叫一声,抓起云林秋就要去找小马,不远处突然一声凄厉的马嘶,扎吉身体筛子似的颤抖起来,与人十指相扣的小手冒了一手的汗。

    云林秋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还想提醒扎吉赶紧回去,就听男孩只剩气音地吐出个字来:“狼...”

    【塞外风物志】中提过,夜晚猛兽会来湖边喝水,云林秋登时面色惨白,对午后自己又忍不住睡过去的事悔恨不迭。

    扎吉拽着比自己高出不少的先生缓缓蹲下,以一块大石做掩体,不远处的马嘶声愈发惨烈,月光中只见小马前蹄高高立起又落下,周围月光照不到的暗处,开始隐隐闪动出绿色的光点。

    真的有狼,还是许多只。

    忽听一声毛骨悚然的狼嚎,狼影从灌木中飞也似的窜出,齐齐朝小马扑去。

    小马只呜咽了两声便不再有动静,静夜里听到了喉管被咬开的声音。

    两人大气不敢出,趁着狼群在贪婪享用新鲜rou食时,扎吉带着云林秋朝来时山谷的方向匍匐,云林秋浑身颤抖,不经意侧头看去,只见月光下的扎吉已是泪流满面,却依旧紧咬着牙关不发出一点声音。

    没了小马,两人该怎么逃回去?云林秋不敢再想,紧握扎吉的手一片冰凉。

    下午时还在想着在此番美景中死而无憾,云林秋此刻却只剩一个念头:

    我还不想死。

    万籁俱寂,唯有群狼贪婪撕咬生rou的声音,令人作呕窒息。

    正在二人绝望间,远处竟隐隐传来飞快的马蹄声,紧接着几声凄厉狼嚎划破夜空,云林秋以为又有狼群逼近,心道“我命休矣”,却见扎吉突然振奋地紧了紧拳头,小声用狼夷语说了个词。

    这个词云林秋能听懂:首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