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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36

    父亲视角

    我出生于一个商业世家,在这种家族中最缺乏的便是真挚的情感,据我所知父亲是由祖父的小三生的,他上头还有两个哥哥与一个jiejie。自然这三位都是一母同胞出来的。

    祖母在生父亲的时候就难产而亡,父亲甚至没有见过祖母一面,这些都是后来母亲哭着给我讲述的,似乎死去的是她的母亲一般。

    家族中大伯二伯与小姑都是商业联姻,没有感情基础,二伯的风流在家里连仆人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传到当时祖父的耳朵里生生将人气得中风进了医院。

    可二伯却还不知悔改,后来还染上了吸食毒品的恶习,他虽情儿众多,但却没人为他留下一儿半女,连发妻都在他死后第二天就立马搬出了宅子,落了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祖父中风之后祖母也不堪重负,前后不过三个月这个家里就失去了两位亲人。

    祖父在病危之际将杜氏集团授权交与大伯全权管理,父亲被叫去吩咐给大伯当了副手。

    可说到底父亲是庶出的,平时又不得祖父的重视,大伯明里暗里都在排挤他。所幸当初的父亲隐忍,也不至于让我们家过得很苦。

    我不知道当初父亲不得祖父重视不止有这层原因。

    家族中只有父亲与母亲是自由恋爱,我见过他们在家里最甜蜜的模样,是在大伯与大伯母身上不曾见过的。

    父亲与母亲似乎很早之前就在一起了,我出生的时候父亲母亲不过才二十二岁。说来倒也巧,我的父亲与母亲都姓杜,父亲名曦和,母亲名望舒,我曾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觉得一样的姓让我们天生就该成为一家人。

    我知道母亲在我之前有过两个孩子,但还未出生就夭折在了腹中,我问母亲为什么剩下来的只有我,她说因为在我之前的兄弟姐妹运气都不好。

    我在当时哪懂得相同血缘之间相斥的原理,半分不疑相信了母亲所说的话。

    父亲母亲在家里总是很恩爱,丝毫不避讳我旁若无人地在家里的每个角落亲吻,被我撞见了也丝毫不慌张,母亲会亲亲我的脸告诉我这是表达爱意的方式,可父亲却一次都没有亲过我。

    在我六岁生日那天,母亲送了我一本硬皮本,她告诉我,不想让别人知道的秘密、说不出口的话亦或是什么高兴的不高兴的事情都可以写在里头,然后偷偷藏起来,不要叫别人知道。

    今天是我的生日,放学的时候老师特意奖励了我双倍的大红花,回家的时候母亲抱着我亲了好几口,父亲只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就连去母亲最爱的旋转餐厅吃饭的时候也是面无表情的,虽然父亲平常也没什么表情,但是吃饭的时候可以称得上是脸臭了。

    晚上睡觉前我趴在床上,掏出枕头底下的硬皮本写下了第一页──

    10.1

    今天很高兴,但爸爸不高兴。

    我们几乎是每个周末都会到大伯家去做客,但是出门前母亲都会嘱咐我:“昀昀,到了大伯家要叫父亲作爸爸,叫mama阿姨,记住了吗?”

    我不解,搂着母亲的脖子,问她,“为什么?”

    母亲只是笑笑,“宝贝不要问了,就只管这么做就好,知道了吗?听话就奖励明天陪你去游乐园玩好不好?”

    我猛的点了点头。

    一旁的父亲却忽然发话,“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要你母亲抱着?自己下来走。”

    父亲很凶,所以我平常都不敢去招惹他,我只得讪讪的从母亲身上下来钻进车子后排去。

    大伯的家里很大,比我们家要大得多,里面还有很多小孩子,但是我不敢靠近他们,只能远远的在一旁看着他们追逐打闹。

    我就站在父亲母亲身边听他们与大伯寒暄,其实心里早已飞到九霄云外。

    我听到大伯说,“这杜昀明明是曦和的孩子,却这么黏着meimei,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杜昀亲生母亲。”

    这大伯说的是什么话?mama本就是我的亲生母亲。

    可母亲却没有回话,只温柔的勾起嘴角笑了笑。

    回家后我在硬皮本上用稚嫩青涩的笔画再添一笔──

    10.17

    我也想要一个弟弟陪我玩。

    可我没想到就在下一周去大伯那里就竟然真的融入了他们。

    他们最爱捉迷藏,总爱让我找,他们负责躲,虽然很累,但我也乐在其中,我觉得我第一次找到了玩耍的伙伴,所以睡前我又能在本子上添上辉煌的一笔──

    10.24

    有人陪我玩了。

    今天父亲母亲在花园里亲亲又被我看到了,我开心的跑了过去,母亲抱着我在我的脸侧响亮的亲了一口。

    我松开母亲去抱着父亲的大腿,声音糯糯的跟他说:“爸爸你也亲亲我好不好?”

    可父亲却不容置疑的拽着我的后衣领将我拉开,“今年几岁?还要人亲?”

    11.8

    爸爸mama在家里每天都亲亲,羞羞。我也想要爸爸的亲亲,但他只亲mama不亲我。

    父亲出差这几天我都偷偷跑到他们的卧室去缠着母亲给我讲故事,母亲放下正在织的毛衣,将我抱在怀里给我讲匹诺曹的故事。

    我在母亲怀里不安分的动了动,正好瞥见放在桌上的合照,是一个两个小孩子在一起荡秋千。

    照片上的小男孩看起来像是三四岁时候的自己,但我却不记得拍过一张这样的照片。

    所以我问母亲,“mama,照片上的小女孩是谁?我怎么不记得她?我们家里也没有秋千呀。”

    母亲朗读的声音停顿了片刻才给我解释道,“照片上的不是昀昀,是爸爸,旁边的小女孩是mama小时候。”

    原来父亲与母亲在那么早之前就认识了啊,这让我更羡慕,越发想要一个弟弟的愿望更加强烈,我拽着母亲的衣角,支支吾吾问她:“mama,你能不能再生一个弟弟陪我玩?”

    可母亲就只说,“不要弟弟买一只小狗陪昀昀玩好不好?”

    11.18

    今天我悄悄跟mama说我想要一个弟弟,mama说不要弟弟给我买一只小狗陪我玩行不行,我有点生气。

    我知道我们家是有家族遗传病史的,是一种名为狂躁抑郁症的遗传病,不过我觉得自己应该没有,因为我活到六岁了一次都没有发病过。

    父亲在家里偶尔发病了只有母亲敢上前去靠近他,我则是躲得远远的,这也是为什么我能经常看到父亲在家里吃药的原因。

    今天回家的时候父亲在客厅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将桌上能砸的全都砸了,茶几也被掀翻在地,我躲在一旁看着却被父亲拉拽了出去,“为什么你要出生,是你,是你分走了阿舒给我的爱,你怎么不去死?”

    我被父亲的这番话吓得怔愣在了原地,嘴上说着,“我不是,我没有。爸爸你看看我,我是昀昀。”

    可父亲拽着我的手力道大得像是要将我的腕骨捏碎,“我知道,就是你!就是你!你怎么还不去死?”

    明明母亲说我是他们来之不易的孩子,为什么父亲要说这样的话?

    母亲赶回来的时候我正坐在地上哭的稀里哗啦,被眼前的景象吓得不轻,母亲想上前来抱抱我,父亲却颓然坐在沙发上说,“阿舒,过来,我需要你。”

    母亲无奈只能让家里的阿姨将我抱了下去,很久之后母亲才到我的房间来安慰我,她说:“爸爸不是故意吓昀昀的,爸爸只是生病了。爸爸跟mama一样爱你的。”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11.29

    mama爱我,爸爸不爱我。

    今天是周末,母亲本答应了我要带我去游乐园玩,但出发前突然接到了父亲的电话,说是大伯生日,要到他家去吃家宴。

    我只能忿忿地回了房间换下方便游玩的运动服,换了一套更为正式的服装,出门前我在硬皮本上写下──

    12.15

    今天又要跟着爸爸mama去大伯家吃饭。

    其实我并不喜欢去大伯家做客,大伯与父亲母亲说话时总是阴阳怪气的,连吃饭也吃的拘束,但是有玩伴好像也能成为我去大伯家的唯一支撑理由。

    在餐桌上吃饭的时候大伯喝多了酒就开始耍酒疯,硬是揪着父亲不放起了争执,母亲将我送到了院子去,让我先跟那些小孩儿玩,说她要去处理事情。

    我惴惴不安地像喷泉那边走去,一群小孩儿正围在那边聊天,我走进了好奇地听着,他们嘴里在说着什么“小怪物”之类的话。

    我问了一句“什么小怪物呀?”

    年龄最大的堂哥将一众小孩揽到身后,指着我的鼻尖凶狠地说,“你,你是小怪物!大家都不要跟杜昀玩,他是怪物!他的爸爸mamaluanlun,生下了个也有精神病的小怪物。我们不要跟他玩,万一他忽然发病伤害了我们,都离他远点!”

    他身后的小孩向我做着鬼脸,还有的竟然直接朝我这里吐口水,异口同声的说:“呸!杜昀小怪物!杜昀小怪物!”

    我像是忽然失了理智,红着眼就将比我高半头的孩子撂倒在地上,我坐在他的身上双手发了力去掐他的脖子,力气大得连周围几个小孩来拉我都没拉动。

    我眼睁睁看着在我身下的人脸色由涨红到逐渐发白,我的内心没有恐惧只觉得痛快的很,或许我就是他们口中所说的那样,我是个有精神病的小怪物,就像我父亲那样。

    周围的孩子见阻拦不了我随即哭了出来,我觉得他们吵闹,便大吼了一声“闭嘴”,刚刚被我甩出去那个小孩边哭边大声喊着“救命啊,杀人了,小怪物杀人了,杜昀杀人了,救命啊!”

    母亲率先从内厅冲了出来,抓着我的双手安慰我,“昀昀,宝贝,先放手好不好?让哥哥呼吸,乖,我们先放手。”

    我的泪在不知不觉中流了满面,依旧倔强的说:“不,他说我是怪物,他该死。”

    后来我被父亲强硬地从他身上扯开,母亲抱着我匆匆上了车离开了大伯的家。

    那是我第一次发病,我是真的想要掐死他。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遗传了父亲的精神病,或许我只是受不了这种刺激发了疯。

    父亲驱车将我带去了医院,医生给我注射了适量的镇静剂我才冷静下来,我问母亲,“mama,你告诉我你跟爸爸没有luanlun好不好?你告诉我我不是小怪物好不好?”

    我绝望的望着天花板流眼泪,原来一切都是假的,我只是父亲母亲为了逼迫祖父承认他们感情的产物,他们对我没有爱。

    医生与父亲母亲交谈的时候我就在一旁,他看着我眼中满是无奈,“这已经是最好的情况了,起码他没有隐性遗传病,只要没有自杀的倾向就把他当正常的孩子看待就好,先开药回去吃吧,这药是这辈子都不能断了。”

    回去的路上无论母亲怎么逗我我都不会笑了,我感觉我的心里有什么东西死了。

    后来我知道了,父亲母亲的名字不是巧合,曦和意为太阳,望舒代指月亮,他们是一母同胞的双胞胎兄妹,自然连名字都要一对。

    次日父亲母亲带着我上门赔礼道歉,可我觉得我并没有错。

    不过倒是那位堂哥识趣,跟我道歉了还拉着我出去玩,好像昨天骂我小怪物的不是他。

    他依旧邀请我去玩抓迷藏游戏,只不过这次换了个地方让我数数。

    他们一群孩子将我推到一个乌漆麻黑的地方,三五个人竟抓住了我的手将我绑了起来,我本想大声呼救,却被人用一团带有尿sao味的破布堵住了嘴。

    那位堂哥甩了我两个巴掌,将我的脸打的发热发疼,“不是很能耐掐我脖子吗?怎么没掐死我?你个疯子、怪物,这里没人找得到你,既然昨天你没掐死我,那今天你就死在这里好了。”

    随后我感受到许多道膻臭的水柱浇在我的身上、脸上,顺着发丝、额头流入眼睛,刺的我眼眶发疼。

    随后他一声令下“给我打”,所有人都上来对我加以拳打脚踢,没留手劲儿全都下了死手,虽然小孩的力气没多大但是如此密密麻麻让我喉头泛上了血腥味,五脏六腑像是位移了一样疼。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们才尽兴般拍拍手扬长而去。

    我躺在这昏暗无光的黑屋里绝望的望着天花板,我在倒数自己的生命,什么时候黑白无常来救救我,我不想活了。

    倒好,死了也好。

    反正我生来就是棋子,一了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