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地下睡美人

    见到独自前来的法师，梅里斯有些惊讶。

    “我还以为你会带着他一起来。”城主说。

    “他不是我的跟班。”卡厄斯回答。

    他站在城主华美空旷的会客室里，主人坐在远远另一端。月色透过高窗，在光洁地板上投下长条亮带，将二人隔开。

    “我以为你们形影不离。”梅里斯脸上带笑，对了对指尖，“毕竟你们可是这种……‘亲密’关系。”

    法师从暗处走出，满月在他黑袍上洒下一层金粉。

    “你要告诉我什么？”卡厄斯问。他看到长桌上放着一个木匣。

    梅里斯做了个打开的动作。“请便。”他站起身，离开那张金贵的椅子。

    “我想接下来……你会不希望被打扰。”

    说完，城主掀起后方的帷幕，很快消失在它背后。

    整个会客室只剩下黑袍法师，和一个装着秘密的木匣。

    “我们是不是闯入了教会的哪个秘密地窖？”塔里夫说，“他们在这里干什么？藏酒吗？”

    特洛熙不想理睬旁边的酒鬼。“教规不允许饮酒。”她还是忍不住，提醒对方。

    “啊，”猎人翻了个白眼，“那你们活着的意义又少了一条。”

    他们沿着楼梯向下走了快十分钟，坡度不陡，没有拐弯，于是特洛熙猜测，他们头顶应该不再是查希提教堂的范围。神奇地是，尽管如此深入通道，空气却是流通的。

    楼梯最终在某处结束。当他们踏入那扇拱门时，墙壁上的火把瞬间燃烧起蓝色火焰，像是感应到来人。

    法师熄灭光球，两人都陷入一时失语的状态中，直到猎人开口：

    “无论建造这里的人是谁，”塔里夫说，“我敢说都他妈花了很多时间。”

    地窖大得吓人——也许不能称之为地窖。这座地下宫殿恐怕比教堂正殿还要大，四面是光洁平整的石壁，没什么装饰，只有一些雕刻着滴水兽的立柱，围绕正中心高台。

    “我对地下室没什么好感。”猎人吸了吸鼻子，“一般它们都充满了正在腐烂的纸张、泥土、生锈金属和烟的味道。”

    注意到特洛熙困惑的目光，他继续说：“如果你家底下也有那么大的空间，而你不得不在里面度过童年……”

    “那感觉就像活在一个巨大的坟墓里。”

    特洛熙顺着猎人视线看过去，发现高台之上静静摆放着一副棺材。它通体漆黑，镶着金边，看上去沉重、华贵，在这简朴宫殿中显得尤为突出。

    “教堂地下室里的棺材。”塔里夫嘟囔道，“我已经开始感觉不妙了。”

    “我见过这里。”预言家说。

    “我梦见过这里……”特洛熙朝前几步，想去看清高台上的印记，“就是这里，我不会记错……”

    “查希提地下宫殿的沉睡者，”她低语，“是他！——他能阻止德拉库拉！”

    她正想再往前，却被猎人拦住。对方先一步踏入了高台的边界。他停了几秒，随后撤出步伐。

    “我从没见过你这么莽撞的法师。”

    猎人叹气，看着高台边四只面目狰狞的石像鬼缓缓朝他们扭过头来。一些石屑滚落下来，停在两个人类脚边。

    塔里夫抽出短剑，另一只手放于腰上长鞭。

    “这棺材看起来就很贵。”猎人说着，把预言家档在身后，“待会儿可以撬几块金子下来吗？”

    卡厄斯谨慎地检查了木匣，确认没有危险后，才轻轻打开。

    是一个信匣。信纸被封存得很好，几乎没有泛黄。月光下，它们呈现出一种米白色的无害样貌。

    法师知道这些信很有年头，因为他看见最上面那封被拆封的信，火漆印是圣徽：光明教会的日轮，周围是六颗白色十字星。是属于白星骑士团的圣徽。

    他拿起第一封信。信纸自然地垂落，展开，落款名抢先吸引了法师的所有注意力。

    ————爱你的，伊莲娜·极光

    塔里夫躲过一记扫扇，石像鬼蝙蝠样的翅膀在墙壁下留下深深刻痕。没等它来的及回头，铁剑柄就几岁了它的脖子。

    “冰和火对它们没什么用！”猎人一边提醒，一边用鞭子缠住想要扑向特洛熙的另一只石像鬼，“如果你想变什么戏法——用结实的那种！”

    话音刚落，预言家就念完咒语，一道风刃将猎人身后的石像鬼击碎。

    “干得不错……喔……不太妙。”塔里夫脸色一变，看到最先被打碎的石像鬼正在自动复原。

    “这里的睡美人有点狠啊！”猎人喊道，“你确定你预言的不是什么大魔王吗？”

    特洛熙躲过石像鬼的利爪——谢天谢地，她没有穿长裙，不然早就被绊倒好几次，足够她死上几个来回。

    “法阵！”她大喊，“它们应该是法阵驱动的！”

    “在哪儿？”塔里夫喊回去，他被左右两只石像鬼围攻，地上碎了的那个正在慢慢复原。猎人一甩鞭子，勾住上方横梁跳起，躲开夹击。两只石像鬼在他下方撞作一团。

    “在棺材上！”腾空时，他发现了端倪——那副黑色棺材中心有一圈暗红色繁复图案，正有节律地波动着。

    闻言，特洛熙很快躲到一根石柱后，蹲下。

    “我掩护你！”预言家手指翻飞，在胸前画出小型阵法，随即喊道，“跳过去！”

    来不及犹豫，塔里夫手上发力，一脚蹬在石壁上，朝高台正中心跳去。石像鬼也发现了他们的计划，纷纷展开翅膀，准备阻拦猎人。

    “Ventus　Trialle！”

    关键时刻，法师完成了咒语。瞬间，一道弧形风刃出现，以她为中心朝外扩散、扩大，塔里夫只觉得一阵气流袭过，随即下方的石像鬼被拦腰截断，一地碎片。

    不及多想，他重重落在那副棺材上，短剑钉入厚实的木板，只刺入几分，但成功破坏了那个法阵。只听得一声细微的爆裂声，像是什么东西破碎，随即大厅又恢复安静——那些石像鬼再也没有站起。

    猎人总算喘了口气，拔出剑，跳下棺材，又踹了一脚解气。

    “管好你的守墓兽。”他说着，又想用剑去撬那些金灿灿的装饰。

    “塔里夫！”预言家谴责地叫道。

    “好吧、好吧……”对方摊手，“我只是看看……”

    他朝特洛熙走去。放出风刃后，法师看上去完全脱力，坐在全是石块碎片的地上，一动不动，像是才意识到自己经历了生死搏斗。

    “第一次离开法师塔？”猎人走上去，朝她伸手。特洛熙摇摇头。

    “这比我想象得要……”她慢慢找回语言，“要激烈得多。”

    假如她或者塔里夫谁慢了一拍，两人很有可能会被一群石像鬼困死在这地下坟墓里。一切似乎都在短短几秒内发生，一旦错过，生死赌局便会落败。

    “我大概理解他为什么不让我加入了……”特洛熙自言自语，“还差很远……还有很多要学……”

    猎人不知道女孩在嘀咕什么，他挠了挠头，正想说点别的什么话题，突然听到后面传来一阵崩裂声。

    两人齐齐回头。那副厚重的棺材正在开裂，表面法阵扭曲，最终成为碎片。

    “不是我干的。”塔里夫立刻撇清。

    一个男人躺在深红色棺材内部。金色长卷发像一簇簇盛开的鸢尾花，将他的面容衬托得优美动人。

    之所以确定他是男性，是因为塔里夫看到了对方喉结。棺材里的人只穿着衬衫长裤，领口敞开，微微起伏的胸膛让人类确认，这不是一句尸体。

    “是他…”预言家有些激动地说，“那个会阻止德拉库拉暴行的人！”

    对方缓缓睁开双眼——一双异色瞳，这让他看起来更像是某种传说中的人物。他从棺材中缓缓飘起，落在地上，看了看碎掉的棺材盖，又看看一地石像鬼的残骸。

    “是它们先动的手。”塔里夫说。

    对面没有回答猎人，而是转向预言家。

    “月神代言人。”他开口，声音像丝绒般柔和，“你刚才是不是提到了……德拉库拉·弗拉德？”

    没等特洛熙回答，塔里夫就站到她面前，挡住来自那双异色瞳的视线。

    “不先自我介绍吗？”他声音完全冷了下来，不再有一丝轻挑。

    “他是预言里的那个人，塔里夫！”特洛熙小声提醒。

    “不，”猎人没有回头，死死盯着对面的金发男人，“虽然他在你梦中装出一副漂亮波斯猫、睡美人、随便什么传说救世主的样子……”

    “但我知道你是什么东西。”他再次抽出短剑。

    “你是个堕落污秽的吸血鬼。”

    感受到猎人的敌意，对面咧开嘴，露出尖锐犬齿。

    “是血族。”他纠正，语气带上了怒意，“不懂礼貌的野蛮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