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万象归一
地面与吊桥的地势差不大,又有积雪,这样的高度只要在坠落时多加注意就能捡回一条命,夏春有所谓神明的庇佑,活下来的几率更大。 沈逸仙恰好不想让夏春活着,他自愿成为夏春死亡的推动者,而且要死无对证,变成一场真正的意外。 雪很柔软,稍微挪动血液就能在雪地上留下痕迹。但漆黑的神明为他提供帮助,沈逸仙流下的血被土地吸收,消失不见。 夏春全身没有一处不痛的,他似乎摔断了肋骨,只能睁眼迷茫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但幸好全身上下只是疼,而不是失去知觉。 吊桥在他视角的斜上方,沈逸仙在另一个斜上方待着,剩下的视野被太阳的余晖冲散,看世界都有点模糊不清。可在这里太阳仍旧是奢侈的,夜晚降临得很快。夏春慢慢看着最后一点光的消失,黑夜降临,更是冷得让人无法承受。 身体还只是冷,露在外面的手已经被冻得失去知觉,夏春可以预见如果继续这样下去绝对会失去这双手,他必须要去做些什么。 说不出话,光是呼吸就带起了胸腔的疼痛,夏春却仍然不断开口尝试。沈逸仙就那样俯视着看他的无谓挣扎。 “你终于醒了。”沈逸仙看了眼终端显示的时间,“不着急,我派去的人还在继续扮演你,按照计划,再过几分钟你就死了。” 为了确保死亡时间,沈逸仙也是煞费苦心。 “为什么……一定要杀我……”夏春的声音有如蚊呓,他想破脑袋也不会明白沈逸仙的恨。 “哈哈,蠢问题……唔咳咳、咳……”沈逸仙笑得太过,导致咯出残血落在洁白的雪地上。 看来他虽然站着,身体还是受到重创,不像表面上表现的那样云淡风轻。夏春小口呼吸,希望能从刺骨的风中逐渐恢复体力。 血里似乎还混着一点内脏碎片,沈逸仙浑然不在乎。 “要我发善心?你怎么不去让豺狼不要吃rou。”沈逸仙轻蔑地俯视,“很何况我的理由很充足,这比那些纯粹的杀人犯可好多了,是不是?” 听着谬论,夏春想要站起来,一股暖流随着他的意志遍布全身,但又有一股寒冷的力量在抑制。这里已经是漆黑神明的力量范畴了,在别处他会有一线生机,或许会出现路过的居民或许是动物,但在这里不会。 求生的行为沈逸仙没有阻拦,他只是看了一会儿,漫不经心看看时间。时间到了,沈逸仙的眼神再度化作无波的古井。 人的能力在危急关头会被无限放大,夏春真的摇摇晃晃站了起来。他的手里没有武器,用着学来的方法防御。他的动作和行为无疑是坚韧精神的代表,应当为他献上人类的赞歌,但站在这里的另外一个人对此无动于衷。 “你想怎么杀我?”夏春问。 “意外死是最好的。” “没人想死。”夏春有着令人称奇的顽强生命力。 该如何让夏春死得像野兽袭击,首先应该有一只野兽吧。沈逸仙成为了野兽,他没有用刀子,他只是徒手用自己的手去撕扯另外一人的rou体,那是他的爪子。沈逸仙身上没有武器,他把这次前来所带的一切东西都化简为繁,只为了配合神明塑造一场完美的意外。 人类还能朝哪里逃离呢。夏春的生理本能让他无法忽视疼痛反击,他的求生最终落败,身上本来就有伤口,撕扯之下胸膛的内里暴露无遗。身旁有散落的树枝,那是沈逸仙的剑,他向着跳动的心脏用尽了全力,让树枝穿透它,直到它不再动了,沈逸仙才拔出了树枝。 姣姣月光下的雪地是发亮的,众多微小的光簇照向夏春无神的双眼,无法再进行呼吸,夏春流出的血液染黑了这片雪。 沈逸仙全身都被血液染透,他却感受到轻松的快意,他仰望明月,向着月亮的方向走去,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留下痕迹。 能听到野狗野狼的叫声和跑动的声音,他不予理会,固执地朝前路走去。动物像是看不见沈逸仙,留在那里的尸体被随意分食,但没有追赶他的动物。 他的血液滴在雪地上就消失不见,鹿、兔子还有其他动物,在冬季冷然的月色下极为活跃,它们的脚步抹除了一个人类的形迹。 月光无穷无尽,整个大地都被他笼罩。沈逸仙在月色的注视下不断前行。 对他来说雪地还是太广阔了,他的体力也没有那么好,只不过是几分残破的骨架撑着皮rou在不断前进。雪地终究湿滑,沈逸仙的脚步渐渐踉跄,栽倒在雪地中。 在身体虚弱时杀人就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沈逸仙也不知道自己的五脏六腑到底受了什么磨难。他又出了很多汗,还没有消下去。 栽倒在雪地里让他打了个冷颤,天地悠悠,仿佛只剩他一个孤独的灵魂。 他先天缺失一些悲伤的感情,家破人亡流离失所的时候毫无感觉,被一群人找麻烦的时候他也没有感觉,被打断腿的时候也一样,最后被饿死的时候脑子里也都是棋差一着的愤恨,而不是难过。 唯有此时沈逸仙才意识到自己的脆弱,身体没有一处不痛的,他不是不怕痛,而是忍受着痛苦做出和平常一样的动作。他走了太远的路,也透支了太多的体力。他大可以闭上眼,冻死在这儿。不过是一死,又不是没有经历过。 杀人艰难,行路也艰难,走的每一步都是对他虚弱身体的消耗。 但是还不能停下,沈逸仙不想认输。至于是向谁认输,他不知道,他只是不可以死。 和雪地接触的短暂几分钟足够让他的身体冷的和冰一样。沈逸仙张开手指,撑起身体,撑了一次,他没有起来,手却被雪冻得发疼。 再一次。 沈逸仙是不肯放弃的。夏春虽然坚韧,但他发现自己毫无还手之力时,也是绝望的放弃了抵抗。但沈逸仙只要还有一口气,他就会做着能改变处境的事。 违背生理是一件非常疯狂且难以做到的事情,但沈逸仙想看他的大脑和身体到底哪个才能说了算。 从雪地上爬起来的过程极为困难,沈逸仙想着要是又谁,又哪个人可以伸出手来拉自己一下就好了,最好那个人的身体温暖,可以让他取暖。 他想起一个名字,也知道那个名字代表的人是谁。雪地真的太冷了,冷到他频频想起此时应该站在局外的人。 “哈……”沈逸仙自嘲地笑笑,用他已经骨折的手臂把自己撑起来。 他痛得血色尽失,脸上泛着乌青的颜色。沈逸仙要是能看到自己此时的狼狈,想必会发出不入流的恶毒笑声。 费尽心思站直身体,沈逸仙摇晃了一下才稳住脚跟。 “要是你。贺钟,要是你在就好了。”沈逸仙对他的所作所为没有任何后悔,他只是抱着一种期待的心情,去渴望某个给予他爱的人对此刻的他进行回应。 前路漫漫,沈逸仙还在不停的走。在途中想着贺钟是完全无用的,只有走到他们约定的地方才能见到那个人。 漆黑的冷夜漫长,沈逸仙途中不止停下来多少次,不知摔倒在地多少次。这段路途对一个坠下山谷的四处低素质伤的虚弱Omega来说,实在是太漫长了,似乎看不到尽头,只有月亮的光华得见。 前进天色逐渐转亮了,月光变得不再显眼,成为天上一道浅白色的痕迹。沈逸仙终于走到了出口。 从祭典结束,贺钟就等在这里。 沈逸仙告诉他:“不再做噩梦的时候就来。” 他确实不做噩梦了,不睡觉确实没有梦可以做。 白天他去解决了自己的几个兄弟,过程凶险,但好在没有耽误太多时间,车子还是在祭典结束之后就停在了这里。 沈逸仙告诉他可以在这里等着,贺钟就懒得挪换地方,提早了很久静候佳音。 贺钟不知道沈逸仙的计划和他要做的事情,但相处了这么就,他也会猜到。贺钟等待的时候始终心有惴惴,他十分不安,却不能前进一步。他有些不能和沈逸仙解释的事情,那就也要尊重沈逸仙的做法才是。 一夜未眠,贺钟不知道要怎么睡去,他等待在这里。 天色将晓时,太阳还没有出来,一切在冰天雪地中依然寒凉。远处却慢慢走过来一个暗色的影子,艰难的挪动着。贺钟终于不再等待了,他跑进无人涉足的雪地里,去向那个孤独的影子靠近。 沈逸仙全身都是暗色的血液,夜晚的冰冷甚至让这些血液在他的衣服上结成暗色调的冰花,他已经撑了一夜没有倒下,直到触碰到温暖的怀抱。 “哈哈……贺钟,我身上全都是血,很脏的。”他说着俏皮话,语气却并不轻松。 贺钟说:“我知道。” “很高兴认识你。” “然后呢?” “见到你很开心。” “你该和我去见医生了,还有什么要说的?” “我爱你。” “嗯。”贺钟闷声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