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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让我听听有多感人。」

    低沉的声音贴在杨一围的耳边,带着一股凉气,心脏似乎停跳了一拍,他在慌乱中对上了相睿的眼睛。在大厅灯光的照射下,相睿的眼睛看起来格外的漂亮,眼神温柔如水,好像相睿…

    很想念他…

    今天的相睿穿着休闲常服,不是平时的偏商务的装扮,深色派克棉服加上浅色棉质运动裤,额前随意散落着头发,手里抓着围巾和帽子,看起来像个大学生,但眼下微微泛青,不知道是光线的原因还是没休息好,多少带些疲态。他从刚进门就找到了杨老师的位置,看杨老师跟程毅有说有笑,比一周前更精神了一点。

    刚坐下就被拽住胳膊拉近了距离,几不可闻的清甜气息萦绕在鼻尖,沁人心脾。他呆呆看了杨老师清秀的侧脸,不知道杨老师有没有听到他咽口水的声音…

    压抑一周多的想念堆积在胸口,他很想吻上那张嘴,把人塞进自己的身体里,让他的眼睛里只有自己。

    「你…吓了我一跳。」太过温柔炽热的眼神让杨一围不自觉开始发热,稍稍拉开与相睿的距离。

    相睿也怕吓到他,不再贴着杨一围,可管不住眼睛黏在杨一围身上。还没张口,感觉到椅子被踢了一下,相睿不情不愿回头看着比老丈人还难对付的老胡,「坐啊。」

    「你坐你的位置上去。」老胡示意他坐旁边写有他名字的座位。

    「这是我跟负责人定好的位置。」相睿笑盈盈地拒绝。

    程毅边吃零食边插嘴道「你不是把相睿的名字挪过去的嘛,本来就是相睿的位置,你快点儿过来坐我旁边,我不想跟…这谁…」程毅拿起座位牌,「张玉祁,我不想跟他坐在一块儿。」

    老胡差点气出心梗,在公司受气,还要遭朋友背刺,要找芳芳安慰安慰才行。

    「快点来么,快快。」程毅一把零食塞进嘴里,冲他招手,眼看老胡慢慢挪过去,把张玉祁的座位牌扔了,杨一围才松了口气,刚刚那小学生抢座位要和受欢迎的朋友坐在一起的状况,忍不住在心里吐槽幼稚。

    「你们在公司也这样吗?」杨一围不禁问道。

    「在公司不敢,」相睿说,「有你在他才敢。」说着涮起了杨一围面前的餐具,随口问「最近有好好吃饭吗?」

    「已经快十二月底了。」杨一围小声说。相睿承诺过照顾他到这个月底,其实早一点晚一点都无所谓的,现在相睿已经回公司了,那就早一点结束吧。

    「嗯,外面下雪了,很冷,给你带了围巾和帽子。」相睿将餐具一一摆好,岔开了杨一围想说的话题。

    在旁人看来两人的交流熟络亲密,相睿听到有人在小声嘀咕「他们两个之前有这么熟?」相睿和杨一围的婚礼办的低调,除了熟悉的朋友和家里的亲戚外,没有多少外人知道。谁能想到一年前的同学会上开玩笑的相睿真的娶了杨一围。

    说话间,张玉祁也到了,看着被扔在桌子中央的座位牌,「这是给我准备的上座?」说完被老胡白了一眼,不敢再造次的他在相睿旁边惺惺坐下,「杨老师,好久不见了。」伸手要跟杨一围握手,被相睿半路杀出握住了,「杨老师不方便,我帮他握了。」

    得,这是完全要把他和杨老师隔离开。

    「你都不是我们班的怎么坐这儿啊。」老胡不满地说。

    「唷,这不来给你们当丫鬟的,」端起桌子上的茶壶,走向老胡,「喝水喝水,消消气。」虽然参加校庆的人很多,但还是会有人无法参加,每个班来参加的人数参差不齐,于是相邻几个班被安排在一张桌子上是很正常的。

    在座的人都感觉到了老胡在故意针对张玉祁,连杨一围都看出来,问相睿「他们两个怎么了?」他对两人的矛盾原因毫不知情。

    「没事儿,别管他们,一会儿就好了,」相睿把两人的杯子递给张玉祁,使唤丫鬟倒水,只见张丫鬟给程毅在内的五个人倒了水后,随手把茶壶往手边一放,眼神都没施舍给剩下半桌的人。

    一点儿也没有把他们放眼里,被无视的他们大气不敢出。一个比相睿更早知道真相的人,早就知道这些人的嘴脸,他倒不是为了杨一围伸张正义,单纯地将他们划进无用的范畴,不需要浪费一丁点儿的精力在他们身上。

    可有人对张玉祁感兴趣,问他是不是隔壁班的,是不是经常和相睿骑车那位,问到「你们当初为什么要来公办呢,不是有钱人都去私立一中吗?」话中的试探听起来十分滑稽。相睿的记性很好,这位同学就是去年跟另一位女同学嘲笑杨一围的那位,他当时怎么说杨一围来着?

    张玉祁张嘴胡来,「家里穷的都揭不开锅了,哪里有钱上私立学校,现在还是一屁股债,能借我点儿吗?不多,就五六百块钱。」

    相睿没忍住,笑出声来,握拳轻捶在张玉祁的胸上,好像表达着「你好坏」又好像是「干得漂亮」总之不是责怪。

    那位受到羞辱的同学面露尴尬,自己那点小心思被暴露在大家面前,没了闺蜜的一唱一和,他失去了攻击能力,起身离开了这桌。

    他们在的高中是公办里最好的学校,不论是生源还是师资都是顶尖的。但有一所私立高中,是很多中产家庭挤破头想把孩子送进去,高产家庭的首选,师资比他们学校还要好,大部分老师都是退休返聘或者海外留学回来的。

    杨一围了解过这所私立学校,但他第一次听说这所学校是因为程毅,程毅起初是想进私立一中,但他跟夏卓屿差的年纪太多,去了也见不到,还是跟杨一围念了现在这所高中。

    「那你为什么没去?」他问相睿。

    相睿说「去了,不就没办法认识你了。」

    「程毅,你跟我换一下。」

    相睿忙道「因为我妈说,父母的财富是一条捷径,但人生更多需要的是经历而不是捷径。」想冲浪,想滑雪,想环游世界,能用财富换取的经历从任何时候开始都可以体验。但财富无法获取的经历尤为宝贵,比如质朴单纯的高中生活,无忧无虑的青春,没有被阶级划分的朋友。

    「弯弯道道还挺多。」程毅听后,直呼厉害,作为暴发户的他终于理解自己父亲的用心良苦。

    「得了吧,你家是塔寨贩毒,啥经历都没你家生意经历丰富。」老胡打趣他。

    「去你的,你家才贩毒呢。」程毅家的宗族观念很强,总是被老胡和杨一围说是塔寨。

    「那你的家是做什么的?」相睿也好奇起来。

    「跟烟草挂钩。」程毅难为情地说到,烟草跟贩毒好像区别也不是很大。

    烟草,懂得都懂,相睿和张玉祁两人互看了一眼,真没想到程毅居然是个隐形的富豪,问及有没有参加活一些聚会活动,程毅说「去混过饭吃,我妈打牌不做饭,我跟我爸就去了。」去了聚会蹲角落里吃东西,找小哥哥。

    「所以……」相睿斟酌自己的说辞「是你教杨老师抽烟的?」

    程毅跟兽类一样的本能感受到了一丝异样,催生出的求生欲使他很快的出口否定「我不是主动,是他要逼我教他的……」

    杨一围不乐意了,「我逼你?是谁把烟点着直接怼我嘴上说‘吸气!’」

    五个人插科打诨,别人没有能插进来的机会,上菜后,杨一围只顾着吃,看四个人拌嘴很下饭,被投喂了大半年,已经习惯了相睿夹菜,在轻松愉悦的氛围下,吃掉了所有相睿夹的菜,丝毫没有注意到旁人看到此情此景的惊讶和嫉妒。

    吃完饭散场,每人从前台领取了校庆的纪念品,三个纪念徽章和一本红皮笔记本。酒店大堂没有宴会厅里的温度高,程毅和老胡先离开了,他们说要带对象去看雪景,杨一围觉得冷没跟着,张玉祁也被一个女人接走了。

    相睿和杨一围目送他们离开拥挤吵闹的大堂,身边人来人往,相睿的余光瞥见了那位愤然离席的同学,很自然地给杨一围带上了帽子,整理围巾。直到那人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他才带杨一围回家。

    路上的雪已经有些厚度了,踩上去嘎吱作响。杨一围拿出手机录下身后的脚印,脚落在地上刻意用力,记录下雪花拥抱时愉悦的声响。

    相睿在一旁也悄悄记录下这一刻。他偷偷拍了很多杨一围的照片,大多数是侧脸,批改作业,吃饭,趴在餐桌上睡觉,每天一张,记录着杨一围的状态。

    路上的车辆行驶缓慢,连行人都不再匆匆赶路。车里的暖气烘得人懒洋洋,杨一围趴在车窗上看向路边打雪仗的学生, 路灯一盏一盏向后退去,像是晃动的摇篮,身边的沉木香气轻轻包裹着他,隔绝了杂乱的信息素。

    好像过去的一整年是一场兵荒马乱的梦,现在梦醒了他们回到产生交集之前。

    楼道里的灯随着他们的脚步声一层一层亮起,喘息时能呼出白色的气,杨一围爬四楼还是会很累,一路上相睿很安静,时不时望向杨一围,眼里是杨一围说不出的情绪。

    「能给我一个拥抱吗?」相睿的身躯堵住了杨一围,灰暗闪动的灯光下,眼眸依旧明亮,含着若隐若现的水光。

    「不…… 」杨一围被这样可怜的相睿搞得无所适从,「你怎么…… 」

    相睿的手已经扣住了杨一围的腰,在衣服窸窣的摩擦声中逐渐收拢双臂将他拥进怀里,主动替杨一围开脱「没关系,隔着衣服的。」说着头埋进了杨一围的颈窝,但围巾并不能阻隔两个人的温度。

    「你是不是有点累,以后不用给我做饭了。」杨一围从相睿的信息素中感受到了他的疲惫,「你有空就多休息啊。」

    「嗯。」相睿回答瓮声瓮气,一年前的这段时间他们在为结婚做准备,一年后却是这幅光景,「我的标记……」

    「看医生怎么说吧,听他们的就好。」

    「记得去找乔陇,他了解你的情况,会打电话让你去复查的。」手臂上的力又紧了几分,不等杨一围挣扎又提出了问题,「你之后还会谈恋爱吗?」

    好奇怪的问题,杨一围心想,不过,相睿的样子应该是要跟他真正地结束,回归单纯的朋友关系。

    「会吧,做完去清洗标记的手术之后吧。」总不能带着标记跟别人谈恋爱……「谢谢你,照顾了我这么久。」杨一围听到了相睿在努力呼吸平复自己的情绪,抬手轻拍他的后背安慰着,想这大概是最后一次两人的拥抱,就纵容相睿多抱一会儿

    回到家中,杨一围卸下围巾摸到一处潮湿,不知是呼吸的水汽还是眼泪,明天可要好好嘲笑相睿,转念两人最后的那点关系都摘干净了,不好再嘲笑他了了。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从那天起,他就再也没见过相睿。

    在那几天后收到了一个快递,寄件人是相睿的秘书何清,他打开后看到的是不及小拇指大的一个瓶子,满满当当的液体散发着沉厚的红杉树味道。

    真正的结束?不,这是真正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