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他怀疑母亲偷偷篡改过他的基因
秋容渴望一个女儿。为了生出女儿来，本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她却疯狂地迷信各种偏方，到处求医问神，开车跑到灵隐寺天天祈福，只求让她生下一个女儿。 她之前怀了两次，丈夫就在医院工作，性别随便一查就是，因为两次都怀的是男胎，她就固执地堕了两次，家里怎么劝都不行，丈夫不忍心妻子频繁堕胎伤害身体，她为此偏信多少江湖郎中，吃了多少莫名其妙的药，把身体都弄坏了，叫他心疼不已。 男孩女孩不都一样吗？ 于是他跟下属说，这次别查了，听天由命吧，妻子要问，就一律说是女孩。 于是检查的大夫告诉她这次是个女孩。 她终于喜极而泣，扶着医院走廊的墙壁泣不成声。 结果孩子呱呱坠地，腿分开才发现又是个男孩。 她没纠结到底是不是不负责的医生弄错，更没怀疑丈夫的用心，她深陷于自己命中无女的崩溃中无法自拔。 她以为是天意弄人。 秋容为此痛苦了很久很久。 直到有一天她想明白了，她跟丈夫说，男孩也无所谓，是男是女，反正都是我的孩子。 丈夫庆幸不已，还好爱妻总算是明大理了。 慢慢地，男孩长得越来越像秋容，秋容也就越来越爱自己的儿子，先前因为不是女儿而导致的坏情绪全都烟消云散。 这就是姜淹出生的故事。 也是他噩梦的开端。 ︿︿︿︿︿︿ 姜淹的母亲是个大美人。见过的人没有不这么说的。 没见过的只要看见姜淹，也都没有不信的。 刚上高一的时候，他母亲替他去开家长会，大家一看就知道那是姜淹的mama，因为跟姜淹长得一模一样，唇边的痣都分毫不差。 不知姜淹爸爸的基因去了哪里。 姜淹像是他母亲按照自己的样子分毫不差地复刻出来的那样。 会不会母亲从他的基因里就开始设计他、雕刻他、控制他的形状、颜色、性格、感情了？ 姜淹总是这么怀疑，他怀疑母亲偷偷篡改过他的基因。 家长会结束的时候，姜淹mama去问班主任有关姜淹的一些情况。 班主任是黎宏，刚毕业不久的年轻小伙子，不太敢直视姜淹的mama，像是怕人传出闲话：你看看那个男的，不检点，怎么能直勾勾地看自己学生的母亲。 “姜淹同学没有任何问题，他太优秀了，没有老师和同学不喜欢他的，完全不需要老师特别管他。” “要管的。” 姜淹母亲微微一笑，跟黎宏点点头。 黎宏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跟姜淹一样亭亭，像一株水仙，简直是另一个姜淹。 但是竟有种说不出的古怪，到底是为什么呢？ 黎宏转过身，下了一大跳，看见姜淹就站在自己身后，盯着他不知看了多久。 “老师，我mama跟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啊。”黎宏故作轻松，他不知道为什么要“故作”轻松，明明就是没说什么啊。跟别的家长一样，问了问孩子的情况而已。 但不管是姜淹母亲还是姜淹，都给黎宏一种若有若无的压迫感。 “姜淹！你在干什么！”黎宏这才发现姜淹的母亲并没有走远，而是等着她的儿子跟她一起回去。 姜淹看了看黎宏，硬着头皮走向他mama。 “姜淹，你要像mama一样，像mama一样，人生就不会出错。” 回去的路上，母子俩一起走着，秋容把手搭在姜淹的肩头，像是怕他突然跳起来跑了似的。 姜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听着。 “你去走前面。”母亲拍拍姜淹的后背，忽然命令道。 这是姜淹最讨厌的事情，走在母亲前面。 姜淹不敢背对mama，他不转过身就觉得mama永远在在监视他，以一种近乎折磨的酷刑般的目光。可他回过头看她的时候又什么都没有。 ︿︿︿︿︿︿ 都上高中了，母亲还是习惯给他把校服领子亲手抚平，给他弄得平平整整的。 有扣子的衣服，母亲要给他把扣子一个一个扣好，扣到尽头，勒住脖子，喘不上气来。 就连系鞋带也要按母亲喜欢的款式来，母亲不喜欢普通的蝴蝶结，一定要姜淹按照她的要求，系成最复杂最规整的玉米结。她看不惯他系的就亲手给他系，绳子死死勒在脚背上，脚背也无法呼吸了。 其他高中男生都是顶着鸡窝头，穿着歪七扭八的校服，踩着脏兮兮的球鞋，昏昏沉沉地滚到教室里上课。只有姜淹每时每刻都干净得体，像是精美的瓷器时时被人呵护爱惜，也时时警告他是易碎品。 就连姜淹吃饭的时候，也是每吃一口饭都要母亲提前检查，确认里面没有乱七八糟的东西才行。 姜淹记得小时候跟母亲去吃麻酱面，他在自己的小碗里吃出一根不算长的头发，被母亲看到，她大发雷霆，一向优雅端庄的她跟店老板歇斯底里地吵架，人家退款赔偿还不够，她甚至要揪着那头发去后厨找到头发的主人，她要当面问审为什么要害她的儿子。 老板钱也退了，歉也道了，还给姜淹赔了两罐儿童饮料，因为她的一番闹，其他正常吃饭的客人都跑了，想进门吃的也都吓退了，现在还要放任她跑到后厨抓所谓的“肇事者”问审，于是实在是被这女人的胡搅蛮缠逼得忍无可忍，气得骂道： “一根头发又吃不死人！你到底想怎样！神经病！” 姜淹看到他母亲气得浑身颤抖。 “吃不死人？对，是吃不死人，可他是我的儿子，我不允许他遭受这样的事！一次也不行！我不允许！” 店老板无话可说。 小小的姜淹跟着母亲回去的时候，她看见他抱着人家赔的儿童饮料快快地吸个不停，一扬手把饮料打掉，姜淹眼巴巴地看着好喝的饮料一路滚落到下水道里，心里说不出地难受。 又不是他想吃出头发来的，为什么怪他？ 别的小孩这时候都该哭的。姜淹却没哭，他不是坚强，是不敢哭。 姜淹从此再也不能吃麻酱面。 ︿︿︿︿︿︿ 姜淹梳好头发，穿好熨烫得平展的校服，戴好名牌，系上复杂的玉米结，给母亲一一检查过。 出门前，母亲跟他说： “学好不要学坏，不要跟那些油条一样的男生瞎胡混。” 姜淹趁着母亲不注意，出门后就绕到自己的卧室后窗，去看窗台上摆放的鱼缸里养着的两只小金鱼。 那是他的新朋友。 班里的女生们最近流行养玻璃小金鱼，有人甚至偷偷从卖金鱼的老奶奶那里买了用塑料袋一装，先带到学校里给大家炫耀一番，再拿回家自己养着。 有个女生一下买了几十条，撞在透明的塑料袋里大摇大摆地带到学校，差点被拦着不让进学校。 大家都无心上课，黎宏在上面讲电解质水溶液，他们却在底下都瞅着那个女孩子带来的小金鱼群。 一下课，所有人都围过去看她的小金鱼。 姜淹也好奇，跟着挤过去凑热闹。大家围着那小金鱼夸个不停，小金鱼的鳞片五彩斑斓，就像阳光下的玻璃一样，所以叫玻璃小金鱼。 “多少钱一只啊？我也想买！”大家七嘴八舌地吵起来。 “五毛一个，哎，你们谁想要，我可以一人送你们一条。”女孩很得意地跟她的伙伴们说。 “我我我我！……”都争抢起来。 “姜淹，你要吗？我可以送你两条。”女孩子指着那袋里的小金鱼问他。给女孩子们都分完，她从男生堆里把姜淹第一个拉了过去。 “我……”姜淹特别想要，但是他想到家里有个mama。 “我妈可能不让我养。” 女孩子眨眨眼睛。 “哎呀，这又不是小猫小狗那种不好养的，也不脏，每天换换水就行了呀。”女生理所当然地以为是家里嫌脏不让养宠物，她mama就是这样，不让她养小猫小狗，但是金鱼想怎么养怎么养，她养一电视机那么大鱼缸的鱼都没问题。 姜淹没有经得住诱惑，他太想要了，小金鱼太好看了。 他偷偷提了两只小金鱼回去。 本来还想方设法藏起来的，但是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母亲眼里，所以他带回去第一天就被发现了。 母亲看了看他在鱼缸里养的金鱼，又看了看紧张的姜淹。说只要不影响学习就行。 姜淹放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