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庆幸

    像是亲情伦理电视剧一样的场面，活灵活现展现在宋程面前。从来没有应对过这种情况的宋程，只能站在旁边目瞪口呆。

    “梁霄，你这个逆子，你……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当初我就不该把你生出来！”李久瑜显然被吴浩的话语挑动，开始指责梁霄，她捂住胸口，脸色泛白，一副马上就要昏过去的模样。

    糟糕，现在这种情况并不是傻站在这里的时候。

    “我去叫医生！”宋程一看情况不对，立刻冲出门去。他并不知道医生办公室在哪里，只能来到护士站，叫值班的护士。

    听说“患者疑似心脏病发”，护士一副比宋程还着急的模样，立刻联系医生。片刻后，从旁边办公室出来一个中年男医生，他一路小跑过来，跟宋程一起火急火燎前往病房。

    前后大约不超过两分钟，病房里的场景已经完全变了。

    似乎从狗血伦理剧现场，变成久别重逢现场。

    梁霄和他的母亲抱在一起痛哭，哭声萦绕整个病房。

    “哪位是心脏病发的患者？”医生也是一惊，狐疑地看向宋程，室内的人看起来都不像是病发的模样。

    “是……那位女士……”宋程也搞不明白怎么回事，才一两分钟，怎么梁霄就跟他母亲抱在一起，还哭起来了，怎么看都不对劲。

    医生走过去，梁霄顺势让开。在医生给李久瑜做过简单检查之后，得出结论是，没有大碍，让她情绪不要过度激动。

    倒是吴浩站在一边，像是看怪物似的看着梁霄，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

    宋程也不知道这短短两分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总之……梁霄母亲没事就好。

    不过，哭泣的场面还真是让人震撼。梁霄的眼泪沿着脸颊滑落，眼神里透出痛苦绝望，那种悲伤欲绝的模样，宋程还是第一次见到。

    不知为何，看到梁霄的眼神，宋程心里深处开始隐隐作痛。

    接下来李久瑜拿纸巾给梁霄擦干眼泪，梁霄将头靠在李久瑜肩上，两人上演一出母慈子孝的戏码。如果没有目睹之前闹剧般的场景，一定会以为他们是一对情深意切的母子。

    “妈，之前你不是说要一个爱马仕的包，我找朋友帮忙买到，待会让人给你送过去。”梁霄适时补上这么一句。

    李久瑜立刻破涕为笑，“其实我也不是那么想要那个包……不过既然买到了，那我就收下好了。”

    见梁霄完全搞得定，宋程干脆一句话也不说，嘴巴像是被拉链拉上，眼观鼻鼻观心，专注做一个工具人，将行李放在小推车上，跟在他们后面。

    看到梁霄讨好李久瑜，吴浩也不甘示弱，凑到李久瑜旁边，拿着保温杯，一会儿“久瑜，喝点水”，一会儿“要不要休息一下”，跑前跑后，殷勤小意。

    李久瑜似是极为享受这样的照顾，没一会儿就和吴浩拉拉扯扯，打情骂俏，全然不顾儿子还有宋程这个外人在旁边。

    宋程觉得这两人真是深谙“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这一法则的精髓。

    此时，宋程真是尴尬极了，他偷眼去看梁霄，倒是梁霄脸上带笑的模样，眼泪已经完全消失不见，像是之前的痛哭场景从来没有存在过。

    真是高手。

    梁霄的母亲住在城郊和市区交界处的一处高档小区。宋程家曾经也在这里买过一套房。

    小区里主要以别墅为主，约有三十栋别墅楼，另外还有两栋十层的小高楼，每一层只有一户，宋程家当初就是买的这里的大平层。别墅太过空旷，人不多的话，还是大平层比较方便，视野开阔。

    小区内绿植环绕，明显经过精心设计规划，后续保养也非常得当，此外安保也极为严格。

    宋程倒是觉得这个小区比他俩现在住的地方，更适合梁霄居住，更能保持自己的隐私。

    不过既然吴浩住在这里，梁霄肯定不会愿意再住这边。

    将医院的行李一一送楼上，李久瑜顺势留两人在这里吃饭。

    “别看我这样，做两个菜还是可以的。”李久瑜打开冰箱，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要在这里吃饭？宋程很怀疑自己能不能吃得下，他悄悄瞟梁霄一眼。

    梁霄接收到他的视线，立刻说道，“妈，你才出院，别累着。中午你们就随便叫点外卖吃，晚上让阿姨过来给你做饭。”

    吴浩已经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机，调到综艺频道。

    “久瑜，你看这个，好搞笑啊，哈哈哈哈哈……”

    “是吗，我来看看。”

    两人立刻进入旁若无人的境界。

    “妈，我下午还有工作，就先走了。”梁霄给宋程递一个眼神，示意他开门。

    “嗯，你慢点开车……这个也很好笑……讨厌啦……”吴浩已经开始摸上李久瑜的大腿。

    宋程犹豫，自己要不要也打个招呼，可是要怎么称呼梁霄的母亲，叫阿姨的话不知道可不可以。只是梁霄母亲是那种会和比自己年轻二十多岁的男人谈恋爱的类型，听到阿姨这种称呼应该会不高兴吧。

    梁霄已经推开门走出去，宋程也因此错过打招呼的时机。

    ……

    回去的路上仍然是宋程负责开车，梁霄坐在副驾位置半眯眼睛假寐。

    从梁霄母亲的小区出来没多久，天空就开始飘雨，一开始只有毛毛细雨，逐渐变成豆大水珠，啪嗒啪嗒打在窗户上。

    雨声也影响到一边的梁霄。宋程看到梁霄直起身体，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打开天气预报的页面。

    宋程记得早晨时候天气预报显示阴天，谁知说变就变。

    雨水击打在挡风玻璃上，模糊了视线。宋程赶紧打开雨刷，碍事的雨水瞬间被雨刷拨走，下一个瞬间又重新落在玻璃上面。

    宋程将速度慢下来，他想到之前自己对外说是梁霄的生活助理，现在好像真有那么点意思，比如开车，或者去医院搬运行李之类。无论如何能派上用场，让宋程有种安心的感觉。

    “下雨了啊……”梁霄已经恢复成往常的模样，既没有笑容也没有别的表情，只是纯粹感叹而已。

    “嗯……”宋程对医院发生的事情，还念念不忘，终于他克制不住问出来，“那时候，在医院的时候，你……和你母亲说了什么？”

    毕竟那时候，梁霄母亲连那句“我是不是不该把你生出来”都冒出来了。

    宋程想到如果他的母亲说出这句话，他会怎么样。一定会像是被棍棒重重击打头部一样受到巨大冲击吧。

    梁霄却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什么样的母亲会随随便便冲口说出这样的话。

    “你好奇吗？”梁霄斜睨宋程一眼，将手机屏幕按掉，重新将手机放进连帽衫口袋，“你猜我说了什么？”

    这怎么猜得到。

    宋程之前也猜测过，但他并不了解李久瑜的性格，自然也无法猜到梁霄到底说什么才能稳住李久瑜。

    “我猜不到。”他摇摇头。

    前面路口的绿灯变成黄灯，读秒后又变红。宋程将车慢慢滑行停下。

    “这是商业机密，”梁霄歪了歪脑袋，曲起手肘，手指在休闲裤上面划来划去，“应该说，如果论演戏的话，我是专业的。”

    专业的，是什么意思？

    宋程想起吴浩那拙劣演技，一边干嚎一边挑拨离间，揉着没有泪水的眼睛。

    又想起梁霄那充满绝望的眼神，他的心又开始疼痛。就好像被尖锐的针频繁刺戳一样细密的痛。

    “那眼泪也是，演技？”

    “算是特技？如果想要哭的话，只要想一些事情，就很容易哭出来，这种技能演戏的时候，相当有用。”

    宋程一直以为演员们都是用眼药水，或者辣椒洋葱之类的催泪，原来也有这种能够自由控制泪水的能力吗。

    “你母亲经常这样吗？”经常对你口出暴言，经常为了别人伤害你吗？

    “经常哪样？为了男人跟我生气这样吗？”梁霄轻笑一声，“太多次了，数都数不清，应该是一直这样吧。一开始我还会生气，现在已经没有力气去生气。用演技糊弄过去的话，倒是最轻松的方法。”

    宋程沉默不语。原本应该是最温馨，能够让人把柔弱一面展现出来的家人，却只能演戏去应付。这该是多么悲哀的事情。

    “人无法选择父母，父母可以选择让我们出生或者不出生，但是人没有办法选择自己出生或者不出生，这永远是不公平的。有时候，我也会想，会不会那个时候，她不要把我生出来会比较好。可是……”

    梁霄望向窗外，细密的雨水交织在一起，在侧边车窗上汇集成长长的水条，时不时有雨点“啪嗒啪嗒”击打玻璃。

    窗外的一切都笼罩在雨中，窗户里面因为呼吸凝结一层细白的雾，透过这层雾，外面的景色都模糊不清。

    车已经开进小区，号码识别功能自动识别出车牌号，将大门打开，宋程慢慢将车开进去。

    “梁霄，”车最终停在专用的停车位上，宋程将车停下，熄火，发动机的声音瞬间消失，车厢里变得无比安静，只有彼此的呼吸声，“我很庆幸，你母亲那时候选择让你出生。”

    那样，我才能遇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