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洞xue

    发现哑巴弟弟确实能听懂他们的语言以后，林因更加坚定了要和他一起生活一段时间的决心。

    “不去南边的热带雨林了？”旺财问。

    林因摇头，“你舍得让你的救命恩人一个人这么孤零零的待着吗？”

    “那有什么呀，我们野兽大多时候不也都是自己待着吗？”

    “但他是人啊。”

    “你不是说他是野人吗？野人和野兽有什么区别？”

    “反正我就是想跟着他，我都以身相许了。多可爱一个孩子啊，像花儿一样。”

    “你是说他面具上的花吗？”

    “嗯——”林因拉长声音，“说到这个，他的面具和纹身确实挺有趣的，可能是玛雅巫师后代。”

    少年盘腿坐在他的巢xue里认认真真把林因给他的野蜂蜜装进一个陶罐里，树上的角雕和美洲狮一动不动地望着他，好像正在观察野生动物的生物学家。

    “你看他真喜欢你送他的那个玩意儿。”旺财又说。

    “那是蜂蜜，甜过初恋，谁不喜欢呢？”

    “初恋是什么？”

    “就是你第一次有了想要交配的对象。”林因用禽类能听懂的语言解释。

    “噢，这样啊。可我吃不出来有什么特别之处，”旺财晃了晃大脑袋，“雕和雕之间的饮食爱好都有区别，更别说雕和人了，我还是喜欢吃猴子。”

    林因伸爪拍了拍旺财的脑袋，“你说得对，各有各的喜好，没有必要非要理解别人。”

    “那你们今天还要去捕猎吗？”

    “也许吧，我们不需要每天都吃东西，但是人需要。”林因又转头看向那个人，“看他吧，他要是去的话，我也跟着去。”

    “我也想去！”

    “你还是安心在家养伤吧，别打扰我和哑巴弟弟二人世界。”

    少年装好蜂蜜后，又拿起蛇皮袋和狩猎工具，爬下了树。

    据林因观察，少年能听懂他们说话这件事八九不离十，这事本身是很玄幻，但经历过从人变成美洲狮的林因已经不觉得玄幻了。尽管如此，少年的性格却有些捉摸不透，他压根不在意林因和旺财，不和他们交流，不致于刻意疏离，却也无所谓他们的接近。

    林因跟着少年一路走到了第一次遇到他的那个大天然井水池，只见他放下狩猎工具，只拎着一个袋子，直接跳进水池里，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林因在岸边喝水等了会儿，见少年好长时间都没有出来，大声喊道，“喂，哑巴弟弟！你还在吗？”

    依旧没有回应，林因有些急了，便也跳下水，潜进深处去寻找少年。

    天然井本身是一个地下洞xue，四面都是石灰岩的洞壁，水深不见底，林因只能看到水下黑黑的一片，别说人的踪迹了，连鱼都看不到一条。很快他就憋不了气，连忙浮出水面。

    他爬上岸边，焦急地再一次呼喊：“哑巴弟弟！哑巴弟弟！你还在吗？”

    过了很久，水面再次波澜起伏，那个戴着面具的少年一如第一次见那样忽地浮出水面，林因跑到他旁边，连珠炮一样问：“你怎么潜水这么久？怎么叫你你都不吱一声，你快吓死我了，你闭气能闭这么久的吗？”

    林因注意到少年不是空手而归，他手里提着的袋子变得满满当当，可以看到里面有几条鱼挤在一起挣扎着想要冲破袋子。

    “你是去抓鱼了？”林因问。

    少年躬身捡起长矛和斧头，背到背后，拎着袋子往前走。

    林因追上了他的步伐，“我刚刚潜水的时候就没看到鱼，你是潜到多深了才抓到鱼的？你是真的很厉害啊。”

    看着少年身上啪嗒啪嗒往下滴水，湿漉漉的脚踩在草叶上，林因暗自想，等之后去有人的地方一定要给他搞一双鞋子。

    少年有了鱼可以吃，但看这个量显然是不够的。林因决定今天一定要猎到一头大的猎物。更重要的是，他还想让这个冷冰冰的哑巴弟弟再摸摸他的头，那感觉奇妙得很，上次结束得太快，他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

    上天好像听到了他的祈祷，前方出现了一只白尾鹿，不巧的是，这是一只正值壮年的公鹿，头上巨大的角威风凛凛地宣告它的捕捉难度将是地狱级。

    少年没有打猎鹿的念头，继续往前走近那头鹿。害怕打草惊蛇，林因伸出爪子扯了扯少年的兜裆布，轻声说：“能不能等一等我呀？我要去捕猎那头鹿。”

    说实话林因并不抱希望少年会答应，结果少年停下了脚步，然后原地盘腿坐下。林因有些意外，冲他点点头，不再耽搁，委身慢慢朝前靠近那头公鹿。

    公鹿似乎是在寻找配偶，有些焦躁地跺着脚，没有目的地四处乱撞，他的鼻腔里发出沉重的呼吸声，非常傲慢，充满侵略性。林因不敢有一丝懈怠，精神高度紧张地慢慢接近公鹿。意外的是，公鹿居然发现了他！

    公鹿那双圆圆的眼睛锁定树后面潜伏的美洲狮，尖尖的嘴巴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动，踏了踏前蹄后，径直朝着林因冲了过来。

    林因一瞬间愣神，随即本能地往后方奔跑逃窜，公鹿穷追不舍，好像认准了要把林因赶跑。反被猎物追赶，这令林因有些难堪，但并不影响他才是狩猎者的地位，他突然刹车从侧方一绕，正面冲向了公鹿。

    公鹿吓了一跳，下一刻，林因张开血盆大口，搂住了公鹿的脖子，狠狠把它拉倒在地，迅速将尖牙扎进它的喉咙，扎破了动脉，甘美的血液流进了林因的喉咙。

    林因这才松口气。好险，差一点这头鹿就要冲到哑巴弟弟那儿去了。

    林因有些担心地朝少年那儿看去，结果这一看，吓得他差点魂飞魄散。

    只见一只妖冶的翠绿色棕榈蝮蛇正在少年几尺外的位置悄悄靠近他，而少年戴着面具的脸还冲着林因这边，显然没有感觉到危险的接近。

    林因连忙松开到嘴的食物，迅速冲向少年。

    少年见状刚要起身，林因直接一个飞扑从少年的头顶跳了过去，一把抓住那条蝮蛇，用牙卡住它脑袋背后，禁锢住它的动作。

    蝮蛇显然被吓到了，张着大嘴发出嘶嘶的声音。

    少年朝他走了过来，伸手抓起林因手中的蝮蛇，林因便松开了嘴，见少年把那条蛇用力扔向远处的树林里。

    林因狂跳的心脏终于缓和下来，恐惧却还残留，刚刚那条蛇只差一点就能咬到少年了，他喘着气对少年喊：“那种蛇有毒！被咬着了只能等死了。”

    他生前正是为了躲避蝮蛇家族的另一位成员竹叶青而丧失了性命，对于他来说，蛇就是害他成现在这副德行的罪魁祸首。

    少年转身走向林因刚刚狩猎的地方，林因也跟了上去，嘴里仍然喋喋不休：“你听到了没有啊哑巴弟弟？下次到森林里可千万要注意，毒蛇真的很危险，我很担心……”

    见少年停下了，林因也一顿，他顺着少年的视线望去，惊讶地看到地上躺着他刚刚捕猎半途而废的公鹿，这公鹿已经瞪着眼断了气，肚子上挂着一把石斧，正是少年的那把。

    “这是你帮我杀死的？”林因非常惊讶。

    少年伸手把斧头拔了下来，装回背上的袋子里。

    林因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少年忽然转身对着林因蹲了下来，第一次面对面地正视他。

    从少年身上传来一股熟悉的味道。

    林因之前也隐隐闻到过，现在距离如此接近，那味道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像是山林，旷野，和连绵不绝的雨。

    少年伸出手，在林因的脑袋上轻柔地摸了摸，又在林因的耳后抓了一把。翡翠面具上的两个小孔里依稀可以看到他的眼睛，并不是黑色的瞳孔。

    林因舒服得半眯着眼，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谢谢，你又帮了我……”林因轻声说。

    少年把另一只手也放在了林因的脸上，捧着林因的脸认真地看了一会儿，似乎在对林因说没关系。

    林因咳嗽一声，说：“捕猎什么的不要紧的，你没事就好。刚刚真是吓死我了，我之前跟你说过吧，我是人，我就是因为碰到毒蛇了才从悬崖上摔下去的。结果醒来就变成现在这样。”

    少年放开了林因，又安静地凝视了一会儿他后，起身准备走了。

    林因还想着他会安慰自己一下，结果少年还是一如既往的冷冰冰，走回原地捡起他的鱼袋，朝着木棉树的方向走去。

    林因冲他喊：“喂，你不帮我分解一下这猎物的尸体吗？”

    “rou很多的啊！”

    “鹿皮也可以拿来做鞋子的啊！”

    “喂！别走啊！”

    对方已经走远了。

    林因叹了口气，看来和这个小孩亲近起来还任重道远啊。

    经历了毒蛇攻击这一事件，林因以为自己和少年的关系稍微拉近点了，但似乎又不是这样。

    少年依旧不咸不淡，对他们爱答不理。只是到了早晨，少年会拿出装着药粉的陶瓶给旺财敷药，没过多久旺财又能重新飞了。小角雕重获自由后，非常激动地在四周的树上大开杀戒，猴子、鸟类、蜥蜴全都进了他的肚子。

    林因观察到少年几乎没有娱乐活动，每天就是出门打猎，吃东西，然后睡觉，过得颇像一个高深的隐士。他的狩猎工具极其原始古朴，却不妨碍他高超的狩猎技术，他空闲时候也会用黑曜石刀和石斧来制作长矛。他的矛之所以能够一击毙命，最重要的还是上面涂着树毒，连林因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在这种剧毒的尖矛下活下来。

    少年的食谱也很丰富，除了吃rou和鱼，他也吃果子，比如人心果、面包果、香蕉和牛油果，得益于这片热带雨林自然的馈赠。他穿着的只有一条腰布，林因没见他换过，他也没有鞋子，盖的被子就是打猎来的野猪皮，看起来非常清贫。

    然而，林因猜测他应该还是会定期去有人的地方兑换商品，他窝里的那些瓶瓶罐罐一看就不像是他自己造出来的。

    “大哥，他好像真的很喜欢你给他的蜂蜜。”旺财站在树梢上往下看，又一次对少年进行观察。

    少年刚刚给旺财涂了药，现在正在给一块之前存起来的熏鱼干涂抹蜂蜜，准备吃早饭。

    林因兴趣缺缺地打了个哈欠，刚醒来还有些不清醒，说：“喜欢的话我再去给他找，这森林蜂蜜多得是。”

    “我也去给他找吧，毕竟这么长时间了，他一直在给我治疗诶。”

    林因用赞赏的目光瞅了瞅旺财，“你小子很上道啊，你是该好好谢谢他了。”

    “可是他都不吃我给他抓的猴子和蜥蜴。”旺财有些委屈，他不是没答谢哑巴弟弟，是哑巴弟弟太挑食，他辛苦抓来的猎物最后都只能进自己的肚子。

    “也是，”林因笑了，“哑巴弟弟是人，我是人的时候也不吃猴子和蜥蜴。”

    “为什么呢？”

    林因摸了摸下巴，“可能是因为……不需要吃？”

    “那你是人的时候都吃什么呀？”

    “吃螺蛳粉，吃炸鸡，吃新疆炒米粉，吃糖醋里脊，吃锅包rou……”

    “停停停，大哥，这都是些什么动物呀，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林因一爪子按在旺财的大脸上，“这不是动物，这是菜名，人喜欢把食材拿去烹饪后，取一些奇奇怪怪的名字，就变成各种各样的菜色了。”

    “烹饪？”

    “就是把动物和植物一起装进锅里，再加各种调味料，拌在一起都弄熟了吃。”

    旺财沉默了。

    “怎么？你想试试？”

    “听起来好可怕，明明都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装进锅里烧它们的尸体？”旺财恶寒地一激灵，愤愤不平道，“死后都不得安宁……你们人类实在是太残忍了！”

    这回轮到林因沉默了。

    下面忽然传来动静，原来是少年吃完了涂蜂蜜的熏鱼，再次爬下树离开。

    林因和旺财对视了一下，“走吧，我们去找蜂蜜。”

    相处这么一阵子后，林因本来还很担心少年一个人出行会遇到危险，后来发现完全是自己想多了，少年远比他看起来要强得多得多。林因后来也想通了，人家一个人生活在这个森林里，自然是有自保能力。再加上方圆几里都被林因圈出领地，几乎不可能会有大型猛兽入侵。

    林因和旺财一起漫不经心地巡视领土，顺便寻找野蜂蜜。这次他们运气不是很好，半天过去了还是没有找到。

    “你上次是在哪儿找到的蜂蜜呀？”旺财飞累了歇在林因的背上让林因驮着他走。

    “就是那么一看，就看到一棵树的树干里有。”林因从一棵倒塌的枯木上跳下去，失望地继续往前。

    “这还要找多久，我已经累了。”

    “再找找，没有咱们就回去，天色也不早了，我还是有点担心哑巴弟弟。”

    “哑巴弟弟那么厉害，根本不需要你担心好吗？”

    “那你说，是他厉害还是我厉害？”

    “那当然是哑巴弟弟厉害啦。”

    林因狞笑，“原来是这样，那你赶快给老子下来，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看不起爷还想把爷当免费出租车使？”

    “不不不，大哥，你厉害你厉害，世界上你最厉害！”

    林因脚步一顿，前方终于出现一棵巨大的树木，中间有一个空洞，里面挂着一个蜂巢。

    “哇，终于见到蜂巢了！”

    旺财扇着翅膀就想飞过去抓蜂巢，林因连忙阻止了他，“你等一下，找个叶子包起来。”

    旺财好奇地站在地上看着林因跑到旁边的芭蕉树上撕下一大片叶子，走到空心树旁把蜂巢掏出来。可怜的无刺蜂没有反抗的能力，眼睁睁看着劫匪把它们的老家给抄了。

    林因和旺财满载而归，却发现少年直到现在都没回来。

    “怎么回事，哑巴弟弟去哪了？”

    “他再厉害也是个孩子，我担心会像上次一样碰到毒蛇。”林因微微皱眉。

    “那要是被毒蛇咬了不就完蛋了？”旺财焦躁不安地说。

    林因把抱着蜂巢的叶子放在少年的窝里，说：“我们分头去找，找到了就保护他回去，先别着急。”

    旺财点点头，“没问题。”

    林因迅速跑进茂密的树林里，旺财则朝他的反方向飞走了。他一边搜寻空气中可疑的气息，一边呼喊，“哑巴弟弟！哑巴弟弟！”

    他和旺财刚刚一直在他的领地里找蜂蜜，并没有碰到少年，林因猜测少年是去到更远的地方了，便直奔领地外跑去。

    他先是去到少年最喜欢的那个天然井，绕了一圈没有看到少年的狩猎工具，也没有他的气息。继续往他曾经和少年一起去过的地方检索。不幸的是，全都一无所获。

    天色渐渐暗了，林因的心也越来越沉。唯一有希望的是，他并没有闻到入侵者的气息。

    树上掠过一只只归巢的鸟，吼猴的叫声绵延不绝，进行夜幕降临前最后的狂欢。林因逐渐走到了从未涉足过的领域，前方隐隐传来一种非常古怪的嘈杂声音，像是千万只蝉在尖叫，整个树林都在随之颤抖。

    林因爬上一棵桃花心木树，瞬间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

    在黄昏赤金色的天空背景之上，千万只蝙蝠从林因前方几米外的树林里飞出，像深海里成群的沙丁鱼一样旋转着聚集在一起，形成爆发的龙卷风一样的蝙蝠浪潮，发出刺耳的滋滋声。

    一只蝙蝠突然飞到林因的面前，嗖的一下穿过他的脸颊，又消失不见。

    林因飞快爬下树，跑到蝙蝠的所在地，被树木包围着，那里有一个巨大如深渊般的岩石地洞，漆黑幽暗，散发着动物排泄物的腥臭。暴雪一样密密麻麻的蝙蝠还在源源不断地从洞地下钻出来，尖叫着钻进树林里去觅食。

    林因冲着洞xue下方大声喊道：“哑巴弟弟，你在吗？！”

    除了他的回声没有应答。

    林因思索了一下少年摔下去的可能性，顺着洞口边缘寻找下去的路。在他走到一半的时候，忽然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那只陌生公美洲豹的气味。

    凌厉的敌人气息令他心焦，他担心少年惨遭不幸落入豹口。他从陡峭的岩壁慢慢爬了下去，还好美洲狮本身就是天生的攀岩高手，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困难。爬到一半，蝙蝠群散发的恶臭更加明显，期间也参杂着那只陌生美洲豹不太明显的气味。侧面有一个黝黑的洞通向山底，隐隐有水声，林因的目光投向那个黑洞。

    忽然，从洞里冒出来了一个身影，令林因瞬间僵在原地。

    几乎与黑魆魆的洞xue融为一体，只剩下两只金色的瞳孔幽幽地悬浮在半空中，令人毛骨悚然的顶级猎食者气息瞬间压盖住了蝙蝠的臭气。

    没错，这股味道就是那只美洲豹，准确来说，是一只黑色毛皮的黑美洲豹。林因从对方身上感觉到了里描写的那种强大威压，这不是他能挑战的敌人。他小心翼翼地爬回洞口，躲在一棵树后观察这只黑美洲豹。

    黑美洲豹走到明亮的地方，停下脚步，头转向了林因的方向。林因屏住呼吸躲在原地。

    过了一会儿，黑美洲豹似乎并没有发现林因，收回视线走向岩壁，三下两下爬到上面，跑进了森林。林因赶紧跟上他，一路尾随他深入林中。

    黑美洲豹跑了一段路后渐渐慢了下来，前方的树林里出现几只白尾鹿。他的目光锁定在它们身上，矮下身子，悄悄靠近，进入狩猎准备。

    远远望着的林因心里总算松了口气，看来这只黑美洲豹应该没有吃掉少年，他转身准备离开。

    后方忽地传来猛兽的咆哮，随着受惊的飞鸟和逃窜的鹿的响动，那只黑美洲豹发起了狩猎。

    白尾鹿奔跑的声音却突然离林因越来越近，林因觉得有些不对劲，急忙回头，只见一只母鹿误打误撞竟然朝着他跑来。他朝母鹿后面一看，那只黑色的美洲豹果然跟在后面，就像暗夜的魅影一样在叶丛里高速追击，一刹那，林因和他的视线对上了。

    林因心里暗骂倒霉。

    眼睁睁看着那只母鹿离自己越来越近，林因也转身逃跑，想爬上树，又怕黑美洲豹改变狩猎对象冲上树把自己给咬死。

    林因焦头烂额，眼看就要被母鹿赶上，他心一横，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他调转方向，冲母鹿跑去，和那只黑美洲豹一起，一前一后把母鹿困在中央。察觉到前方又出现了一只捕食者，母鹿猛地刹车想要拐弯，林因奋力起跳一把怀抱住母鹿的脖子，狠狠把它拽倒在地，尖牙顺势卡进它的喉咙，斩断了它逃跑的念想。

    林因凶狠地撕扯掉它脖子上的皮rou，动脉血管破裂，血如柱般喷射到他的身上，确保母鹿已经丧失了逃跑的能力，又看到那只愈加逼近的黑美洲豹，林因急忙松开猎物想要逃。

    黑美洲豹发出一声响遏流云的咆哮，随后紧贴着林因掠过一阵凉风，林因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那只黑美洲豹一下扑倒在地。

    完蛋。林因心里骂道。

    黑美洲豹把林因的身躯狠狠压在身下，大张着嘴巴又发出一声低吼，可怖的獠牙就停在林因脸颊正上方最多三寸的位置，林因抬头，猝不及防与那双金色的眼睛四目相对，感受到了一股骇人的压迫感。

    “停！豹大哥，嘴下留情！”林因连忙喊道，“刚刚那只母鹿是不小心跑到我这儿的，我只是帮你处理好，没打算跟你抢，你尽管吃了它就行，放我一条生路吧。”

    黑美洲豹居高临下地盯着他，鼻腔呼出粗沉的响动，不露声色。

    “真的只是意外！我不是想要入侵你的领地，”林因继续企图说动他，“我在找我朋友，是一个人类小孩，或许你有见过吗？”

    黑美洲豹忽然张开嘴，喉咙里发出机车引擎一样的低吼，热气喷在林因脸上。

    林因身体本能地一颤，“我只是想找他，你放过我吧，以后我做牛做马孝敬您都行。我现在很急，我的朋友一个人在森林里随时都有危险，你就大人有大量放过我吧……”

    也许是林因的求饶激起了猎食者不存在的同情心，黑美洲豹渐渐收起了狰狞的面目，眼睛仍在上下打量着林因。林因觉得自己变成了菜场上一块肥美的牛rou，正在被挑剔的顾客评估价值。但他也毫不示弱，既然那只美洲豹要盯着他看，他也要不要脸地盯回去。两只美洲最强的大型猫科动物互相凝视，要不是性别不同，林因估计他们都能擦出点爱的火花来，现在他只祈祷不要擦出仇恨的火花。

    黑美洲豹忽然起身从林因的身上下来，转身走回了那只死掉的母鹿旁。重获自由的林因撒腿就想逃，那只黑美洲豹又悄无声息地窜到他的前方堵住了他的路。

    “大哥，你是想干嘛？”林因停了下来。

    黑美洲豹阴戾的双眼注视着林因，不说话。

    林因心里窜火，压低嗓子说道：“我说了我很急，你他妈听不懂话？”

    黑美洲豹忽然抬脚凑近林因。

    “你要干嘛？”林因后退一步，“难道你见过我要找的人？”

    黑美洲豹径直走到林因面前，林因没从他身上感受到杀气，便不再那么紧绷着身体。林因忽然想到：“你不会说话？”

    黑美洲豹从林因身侧走过，身体轻轻蹭了一下林因。林因一怔，回头看那只黑美洲豹走到白尾鹿尸体旁，用嘴把它开膛破肚，掏出内脏，低头把内脏用沾着血的鼻尖朝着林因推了推。

    林因惊了：“你要给我吃？”

    这可是他完全没有想到的。

    美洲狮脾气温和，领地相近的还会共享猎物。美洲虎则是绝对的独行侠，还从来没听说过残暴易怒的美洲豹和美洲狮共享猎物呢。不知道这只黑美洲豹脑子哪里出了问题，竟然大发善心，但林因心里着急去找哑巴弟弟，便推辞：“不用了，我要去找我的朋友，谢谢你了啊美洲豹大哥，以后有空一起玩。”

    说完他就转身走进了森林，这次那只黑美洲豹没有阻拦，林因很快就跑远了。越跑越觉得自己也太怂了。那只猎物虽说是黑美洲豹先追的，却也确实是他杀的，他跟那只豹子说什么谢谢。唉，这该死的基因劣势。

    绕了一大圈，天彻底黑下去，林因失望地回到领地的木棉树。

    “大哥，你找到了吗？”旺财从树上飞下来。

    林因摇头，“没有，你呢？”

    “我也没有，我在空中搜了一大圈，这个小弟弟跟凭空消失了一样。”旺财飞到一旁的草丛，“大哥，你吃饭了吗？”

    “还没有，怎么，你有要孝敬哥哥我的？”

    小角雕羞涩地推了推地上那只倒霉的猎物，“是啊，先吃点东西再去找，不然顶不住的。”

    林因嘴角一抽：“你就让我吃这个？”

    旺财猎了一只浑身是尖刺的动物——豪猪，一根根尖锐的刺冲着林因叫嚣有本事你就来吃啊。

    “吃这个怎么了？它有毒吗？”旺财歪了歪头，“可我刚刚才吃过一只诶。”

    “没毒，但是扎嘴啊，”林因叹气，“你就不知道给我找个好扒皮的吗？”

    “能给你吃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哼。”小角雕啐了一口后飞回树上。

    最后，林因还吃掉了这只带刺的美人，扎得他呲牙裂嘴嗷嗷直叫，暗暗把这种猎物从他的食谱里彻底划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