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一念之差
“你今天去医院看了mama吗?” 把吹风机收进抽屉的牧周文,背对着孟盛夏轻声提问到。除了两人碰面时的问候,他一直没有说话,现在开口,一定是心里的疑问已经到了他无法忍耐的地步。 牧周文的心里一定是对于这件事感到恐惧的。这种对他们之间的交易比父母发现的恐惧,也许比直接面对他更胜,以至于牧周文这段时间以来装出的谄媚实在无法维系下去,满脸都是忧心忡忡。 孟盛夏想告诉他,自己并不希望对方那么向自己献媚,可他不得不承认,牧周文依赖着他的表象,让他很是受用。于是他想了想,还是没有把自己的感受说出口,转而提起了牧周文最关注的内容:“叔叔对你说了什么吗?” 孟盛夏忍不住去观察镜中映出的牧周文,牧周文的脸上有一种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他沉默了一会儿,而后忽然说到:“谢谢你。”他的语气听不出情绪,像是面对一个空洞大吼几声所传来的回音,“我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 孟盛夏张嘴想说他们的关系没必要用上“报答”两个字,但还是欲言又止。对于牧周文来说,他现在就是一个可恨又可怕、却不得不依靠的对象;再是申辩,也无法改变这点。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牧周文的反应不激烈,应当是牧商不情愿让自己的孩子们涉险,所以也没有对他提起任何的往事,这倒也省下了他同牧周文解释的麻烦。孟盛夏悄悄松了口气,嘘寒问暖到:“阿姨的身体好些了吗?” 孟盛夏的提问打断了牧周文的恍惚,牧周文回过神来,低下头应到:“好很多了。” “你……你最近还好吗?”孟盛夏明知故问,他仔细观察着牧周文的表情,只见牧周文勉强地笑了笑,敷衍地回复着他的关心:“还好。” 他们之间的对话停止了。孟盛夏不知道接下来还该说些什么,他望着牧周文枯瘦的面颊打量了一阵,心里很是难过:“你现在太瘦了。” “我已经比以前吃得多了,”牧周文小心翼翼地接话到,“但是怎么都吃不胖。” 牧周文显然还没有忘记他上次在怒火中责怪的事情,孟盛夏有些懊恼自己当时的失言,可是这时候道歉他又拉不下脸,也只能沉默了。 牧周文慢慢踱步到他身边,也在床沿坐下来。他们虽然坐得很近,却一言不发,像是两个并排坐着的陌生人。孟盛夏终究还是没忍住,主动开口问到:“你哥最近还好么?” 牧周文似乎没想过他会问这种问题,过了一会儿才应到:“还好。” “他们是不是分手了?” 孟盛夏转过头去看牧周文,只见对方点了点头,无声地认同了这点。 “我之前想得太简单了。”如果谈起最后悔的事项,除了他起初的谎言,那一定是对于陶之轩的轻视,“他不是一般人,你哥哥和他分开不是坏事。你千万千万不要和他独处,答应我,好吗?”孟盛夏尽可能真诚地说到,他抓住牧周文的手,有点神经质地再次重复到,“如果他有什么事要找你单独会面,什么理由你都绝对不要去。” 不论陶之轩是真情还是假意,牧周语显然都是他“需要”的对象,而牧周文一定会变成威胁牧周语最好的人选之一,他不希望牧周文成为他们复杂争斗中的牺牲品。 “我知道了。”牧周文被他用的力弄疼了,微微皱起眉头。可孟盛夏舍不得放开他的手,只是卸了力道,有点恋恋不舍地继续感受着那份温暖,接着讲下去:“这件事我不会骗你,相信我……出了什么事,你一定要来找我,我会帮你。” 牧周文的目光闪烁,他的眼神里混合着悲伤和愤怒,还有一种孟盛夏无法解读的情绪。但牧周文很快难以忍耐似的低下了头,避开了与他的对视:“好。” “阿姨和叔叔也要小心陌生人。”牧商这个看上去十分谨慎的男人说不定已经开始寻找对策了,可孟盛夏心里总有种不妙的预感,“我下周会安排阿姨进单房。有不认识的医生和护士来,一律不要让他们进门。” 牧周文抬起头来,脸上露出为难的神情。他欲言又止,孟盛夏抢在他开口之前说到:“钱对我来说不是问题,”他抚摸牧周文的脸颊,轻声阻止了牧周文还未出口的婉拒,“这是我能做到的事。” “……” “你不用想着还不还,叔叔阿姨好才是最重要的。” “我……谢谢,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牧周文深深呼吸了好几次,才让自己的话勉强完整地表达出来,“你有什么希望我做的事,我会学的。” 孟盛夏将额头抵上牧周文的,这样亲昵的动作让他倍感安心:“不用。你该做什么做什么吧,学校医院不都很忙么。”孟盛夏明白牧周文的意思,他从前也觉得性不过是各取所需的一回事——归根结底,他在作为一个Alpha的身份认知当中长大,没有谁在他成长的道路上告诉过所谓的爱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罔论其它的事项。然而现在他却觉得那些再多的愉悦,也不及他们这样的依偎能够带给他持久的幸福感,“我只是……想见你。”他合上眼小声说到。 他的立场本不适合说这样的话,可是当情绪平复,他心里生出的邪念,又会被和牧周文之间存在隔阂的痛苦感冲淡。这段时间以来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总是难免生出诸多烦恼: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就好了,如果他早一些坦白就好了……如果他们之间的相识,并非基于那样的前提就好了。 可是希望毕竟只是希望,醒来他的身边没有牧周文,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他像个在人世漫无目的游荡的幽魂。 孟盛夏感到一种潮意濡湿了他的脸,他立马睁开眼睛,瞧见牧周文的眼泪缓缓从眼眶里淌出来。 牧周文流泪的时候总是沉默而矜持,看上去甚至有种娴静的美感,可他一哭,孟盛夏就觉得自己的心都揪起来了:“你,你怎么又哭了?”孟盛夏连忙抬手去擦牧周文的眼泪,却见对方闭上了眼睛,一句话都没说,“别哭了,对你的眼睛不好……” 孟盛夏见不得牧周文这样。牧周文是个外人看来不动声色的人,只有靠近他,才能从眼睛里窥见几分他的心。一个平日里有什么困难都从不抱怨的人,竟然在他面前泪流不止,这让他又急又忧:“文文——” 他情急之下这么喊到,牧周文终于睁开眼,怔怔地望了他一眼。这么一眼,瞧得孟盛夏感觉呼吸一滞。他没能说些什么,就感到自己的唇上落下了一个轻盈的热度。 牧周文竟然主动吻了他。孟盛夏又震惊又困惑,他不敢迎合牧周文的举动,只能僵在那儿,静静等待牧周文的下一步行动。 “我下周有比赛,”牧周文委婉地请求到,“可不可以,之后再……我可以先——” “什么比赛?”孟盛夏打断到,他刻意忽视了牧周文的话语带来的心痛感,故作平静地询问,“篮球吗?” 牧周文点点头,没有做更多的解释。 “周几?” “下周五。” “几点钟?” “四点开始。”牧周文回复到,可脸色微微一变。 “我来接你去吃饭吧。” “不知道会打多久,”牧周文含糊地说到,“也许会很迟。” “我开车来。” “……”牧周文哑然无声。 孟盛夏当然知道他在担忧什么,可是对方这样的排斥,让他不免有些焦躁:“我可能赶不上全程。” “没关系。”牧周文低下头去,“你路上过来要小心。”他僵硬地用这样空泛的关心收尾,可大概已经是他能在心情激荡的当下,所能做到的最好的应对了。 他怎么可能在别人面前给牧周文难堪呢?不论如何,他们两个人的事,就算闹得不可开交,他也不会让牧周文身陷那样的舆论风波的。孟盛夏不知道自己该气牧周文是不是有那么看待自己的可能性,还是气是自己导致了对方这么看待自己。他站了起来,径自先去浴室里洗了一把脸,让自己冷静下来。 “嗯,我,我在外面,有点事情……哥,真的,我没有和他在一起,我知道的,我有分寸。” 孟盛夏转身出来的时候,听见牧周文正站在窗边通话。他一言不发地等待着牧周文结束了电话,才开口问到:“你哥?” 没有意识到他已经出来的牧周文猛地一颤,过了一会儿才转过身来应到:“是。” “你们在聊什么?”过去的孟盛夏就算好奇,也不会如此正大光明地探听牧周文和牧周语的对话,可如今“尊重隐私”这回事似乎显得没有必要了,“我?”他的脑内有一种疯狂的念头滋生、愈演愈烈,他努力克制,可还是忍不住一挑眉,怒气就在脸上浮现出来。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