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访
孟盛夏个高,而牧周文家里的门楣比他想象得要低,进门的时候他像是要撞上门框;他能看出跟着牧周文来迎接的父亲牧商有点惊讶,而自己也难免为对方与牧周文长相的迥异感到了吃惊。 牧周文的父亲皮肤呈小麦色,像是经历过多年在甲板上暴晒的航海生活。孟盛夏没由来地想象男人是一个在海上与风浪搏斗的老船长,直到瞧见对方仰望着自己,他才回神连忙冲他一笑,本想表演出老实巴交的形象,但也自觉自己的脸给对方带来了冲击,只好换作打了个简单的招呼:“叔叔好。” “欢迎欢迎,我们一直等着你来。”牧商愣了一会儿,朝他伸出了手。孟盛夏握住男人的手,感受到了那粗糙而宽厚的手掌中潜藏的力量。他们的握手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短暂地晃了几下手之后,牧商就主动松开了手指。 去关门的牧周文转身过来,也伸手接过孟盛夏手上提的礼物,又拉过他的旅行箱摆到墙角里,有些不好意思地嗔到:“怎么还带东西来?” 孟盛夏笑笑没说什么,只装作沉稳地一言不发。 “小周,人家来了。”牧商扭头朝屋里喊,从鞋柜里取了一双拖鞋给了孟盛夏,“你先穿穿看,看看合不合适。” “好的,叔叔。”孟盛夏俯身去换鞋子,一边好奇地往客厅深处的厨房看。一个穿着围裙的女人慢慢走了过来,她的脸色不太好,不过看上去神色平静。生活的辛劳在她的脸上刻下了痕迹,也为她沉淀了一份令人敬重的气质。 牧周文的母亲年轻时候一定是个知性的美人,只是现在身体不佳,看上去很是憔悴:“你和阿姨长得好像。”孟盛夏悄悄同牧周文咬耳朵,牧周文不由得笑了:“嗯。” “阿姨年轻时候一定很受欢迎。”他不太敢用“漂亮”,这样从他这样的小辈口中说出来有些轻浮的描述来形容牧周文的母亲,只能如此说到。但心中却觉得母子真是一个模子脱出来的——牧周文的五官几乎完美地继承自这个女人,即便看上去身形枯槁,她仍旧像是八九十年代古装剧里走出来的大家闺秀。 牧周文的母亲周镜走到他面前的时候,他立即微笑着主动说到:“阿姨好。” “你好。” “我叫孟盛夏,您和叔叔可以随便称呼我。” “谢谢你帮了小语,真是不好意思,小语他有事出门了,要不得让他亲自和你道谢。”女人先和他道谢到。她的声音轻柔,像是鹡鸰鸟的啼叫,虽然年纪比他大上许多,见到他这个生人的时候却有点腼腆。她不自觉地在围裙上又揩了揩手,似乎有些担心自己的手上粘着油污,给他造成不好的观感,“快坐下吧,待会就能吃饭了。老牧,去倒茶。” 男人哎了一声,直接往厨房去了。牧周文引者他在沙发坐下,女人又端出来一盘切好的水果,招呼他先吃着。孟盛夏盛情难却,说着谢谢阿姨,只能用叉子叉起一块梨嚼了起来。他想起牧周文也是这样待他,这对母子在他看来就越发相像了,他对于牧周文父母的好感也上升了许多。 怎么样的夫妻才能养育出他的恋人呢?他在开车来的路上,其实惴惴不安地思考过。他总担心牧周文父母若是自己不太应付得来的性格,恐怕将要和对方进行长期抗战,而看重家里人的牧周文也许会很难过。他不想看到对方伤心的表情…… …… 饭吃完以后孟盛夏主动进了厨房和牧周文一起洗碗。他在旁边给牧周文打下手,牧周文每洗好一个碗盘,他就负责将它们的水全部擦干。 “你爸好像一直在盯着我看。”孟盛夏见牧周文的父母都在客厅,悄悄和牧周文说出了自己的疑惑。他在吃饭的时候,总能感觉到来自牧商打量的眼光。那眼光当中含着几分他无法描述的复杂情绪,他不明所以,只能和牧周文商量起来,而牧周文却轻笑,否定了他的看法:“哪有。” “咳,叔叔他不会发现……” “要是爸爸mama知道……”牧周文的话突然有些模糊,他含糊地喃喃到,“也没关系啊。” 孟盛夏忽然有点语塞:“嗯……”他不敢告诉牧周文自己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脑中闪过了白衍对自己所说的一切。他吞吞吐吐地应到,“是吗。” 牧周文没有对他的迟疑生出疑惑,而是继续手里的工作,嘴角微微翘起:“他们总会知道的。” 牧周文的信任让他心脏有些刺痛,孟盛夏只能选择沉默,直到那种感受沉寂,他才开口说到:“我也会告诉他们的。” 牧周文没有发现他的异常,他们就这么把整个厨房清洁干净之后,回到了客厅。牧商的目光依旧在他身上游弋,孟盛夏有些困惑,但他不好得直接开口询问。而牧周文却大大方方把他的疑问说了出来:“爸,你老盯着学长看干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总觉得之前在哪儿见过……”牧商摇摇手这么否定到,“不好意思啊,我老觉得看过你。” “爸,你是说电视剧吗?”牧周文突然这么说到。孟盛夏的脑子也跟着转了转,他想起孟依斐投资的那部网剧,忽然心里也有了一个还算有道理的答案:“叔叔,你是说最近那个推理网剧吗?” “网剧?唉,”牧商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看我这脑子,小哥你和那大明星长得真像啊。我说呢,原来是这个原因。” “真的很像吗?”牧周文笑到,不自觉往孟盛夏旁边又挪了挪,他去看孟盛夏的脸,“我觉得学长你比较帅。”他用唇形这么说到,侧着身,他的动作没法被自己的父母所看见,而孟盛夏却看得真切,他突然有点不好意思地笑起来:“也许吧。” “最近天天能看见,就在各个广告牌上,地铁里也都是。”牧商也就着牧周文的话说下去,“只要出门就能看到哩。” 孟盛夏挠挠头装傻到:“之前也有人和我提起过来着。”毕竟他和那网剧的男主角都是自己大伯的替身,尤其在服道化的加持下,只会更相似。 他们说说笑笑聊了一阵,牧商取来了一瓶米酒,给他们一人分了一点。喝惯了各种烈酒的孟盛夏反而有些不习惯那股清甜的味道,可牧周文却喝得很开心,捧着玻璃杯一直小口小口地啜着,喝得脸颊通红。直到被自己的mama叫停了,他才不舍地停了下来。 喝完酒后客厅里挂的时钟指针也跑到了十点多位置。牧家一家人都有良好的作息习惯,不到十一点就要睡了。念及家里用的是暖气片,没有地暖那么暖和,睡前牧商又来敲了他们房间的门,特意给孟盛夏再找了一床被子抱了进去:“还冷的话记得叫我们。” “行,叔叔阿姨晚安。”孟盛夏佯装乖巧地和牧商道了晚安,然后趁着牧周文去洗漱的功夫,端详起了这个牧周文在此成长的房间来。 小小的房间特意做了隔断,又隔出了一个卫生间。靠墙摆了一张高低床,床两边是两张窄窄的书桌,两兄弟的书桌下都塞满了各种教辅书和作业本。转身再看,对面的墙上贴着国内和世界两张地图,可能因为时间而翘起过的边角被胶布精心地粘好。 一看屋里的摆设就知道这两兄弟是家长和老师眼里的宝贝,孟盛夏在心里评价到,难免有点羞愧自己当年吊儿郎当、成天惹祸的学习态度。如果那时候他努力一些,不要辜负自己班主任的期望,也许也能上B大…… 孟盛夏还在幻想着,有些喝醉了的牧周文就结束了洗漱。他说着快休息吧,摇摇晃晃就要上上铺去,孟盛夏连忙出手抓住了他的手臂阻止到:“我睡上面吧,你喝这么醉,小心摔了。” “上面是哥哥的床铺……” “我会爱卫生的。” “不,不是,”牧周文的舌头似乎都有些麻痹了,他费力地摇头解释到,“我,我不能让你睡哥哥的床……” “为什么啊?”难道自己还能怎么着吗?孟盛夏本来想佯装生气,可看到对方的样子又觉得有些好笑,他忍耐着自己的笑意问到,“洗干净不就行吗?” “你只能睡我的床啦。”牧周文小声地嘟囔,“我不要你去睡哥的床……” 哎呀。孟盛夏在心里感慨了一下自己再次被对方喝醉的模样可爱到,虽然这个时候的牧周文没有往日里的理智,却也因为直率地表达出自己的情绪,让他不再那么难以猜测他的心情:“要不我们一起睡?” 牧周文摇头地幅度更大了:“怎么睡得下,我们俩都——” 孟盛夏猛地把牧周文抱起来,又轻轻在床上放下:“先试试。” 他本打算把牧周文先哄睡着,再考虑其它的问题,哪知道牧周文却伸出手臂环着他的腰:“那你也要睡下来。” “行,你等我脱下衣服。”孟盛夏无奈笑到,他把自己的外衫和长裤脱掉,将就着里面的那一件在牧周文身边躺下来。 这张床的宽度大概比一般宿舍的宽上许多,能容许他们两人挤在一块。孟盛夏感受着牧周文把脑袋凑在自己的胸膛的热量,心被对方呼出的气息挠得一阵酥麻。他伸手轻轻轻梳理起牧周文的头发,就像牧周文平常对待自己那样:“文文。”他忽然学着牧周文的家人那样唤到。他念出这个名字,感觉有些奇怪,就像是一个陌生的音节在他的舌尖上滚动,让他的舌头发麻。 “嗯。”牧周文应到,像是给予了他这么称呼自己的权力。 牧周文把自己的昵称给了他,可被这个称呼圈住的却是他。孟盛夏感觉自己像被缰绳困住的野马,有些困惑地感知着这种失去自由的体验。 “文文。”他又反复叫了几次,直到牧周文忽然主动搂抱住他,发出的音节黏黏糊糊地问到:“在家里不开心吗?”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