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你竟然还有心情吃饭?”羲丛只想对着这个大龄壮年翻白眼。 羲丛走了一上午路,肚子早就饿瘪了,因为错过了饭点,饭菜早已放凉,但羲丛还是狼吞虎咽,实在架不住好吃。 大龄壮年——澹啸,一边不住地瞄着羲丛,一边又对着锅巴咽口水,“吃吧,红婶也不会说什么的。”羲丛对他说,俨然摇身一变当家作主了,澹啸犹豫再三还是伸出了罪恶的手,自己说过什么话早抛到脑后。 羲丛看着澹啸能够一眼望穿心思的脸,不由自主想到了那个同样长相的笑面虎,看着他笑,羲丛心里就发毛;还有一个刑白,明明就是个小孩子,心眼比月球的坑还多,故作老成,还是澹啸好,给颗糖就能乖乖跟你走。 两个人还在热情干饭中,安顿好女儿的红婶来到二人面前。 红婶望向羲丛,眼中满带歉意。 羲丛在红婶开口前解释道:“红婶,我去神仙府是想找我养父。” “可是,这份罪本不该你来受啊……”红婶心里还是过意不去。 “红婶,你女儿初亚是不是有哮喘?”羲丛已经得到一些零碎的线索,现在他想要问清楚。 “是的,初亚打出生起就有哮喘,可是她在白大夫那里治病一直都很稳定。” “你嘴中的白大夫可是刑白?” “嗯,”红婶顿挫,“村里生了病或是摔伤的都让他看过,所以叫他白大夫。” “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岛上的?” “当然记得,”红婶陷入沉思,“我因为抑郁症想要自杀,就独自一人走到海边,那时一艘船停在那儿,我不知怎么地就上船了,这样才来到了这个岛上。” 羲丛很肯定这个女人在撒谎,因为从第一次见到这张脸开始,羲丛就知道她会是突破口。 见羲丛一直盯着自己,红婶问:“你盯着我看,是见过我吗?”这是张慈爱普通的脸,有疼爱的女儿,支柱般的老公,家中朴素温馨,幸福平淡做不得假。 “不,我没见过。”羲丛轻轻地摇头。 羲丛确实没见过本人,红婶的照片曾经出现在新闻周刊上并轰动一时,她的一家人离奇被杀,她自己又从此消失不见,理所当然地她是这桩悬案的最大嫌疑人。 羲丛转向澹啸:“那你呢?” “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严肃点!”羲丛简直要被澹啸气笑了。 羲丛笑起来没有了平时的距离感,两个深深的酒窝好似藏着蜜。 “没骗你啊!我最不会骗人了!”澹啸眼里满是快相信我啊,看着羲丛的笑脸不由自主地脸红了。 “羲丛,澹啸没有撒谎,他们确实是岛的意志所诞生。”红婶也跟着解释道。 这让从小接受唯物主义教育的羲丛有点难以置信,如果他不认识澹啸,他是没有任何想法的,但他知道澹啸是多鲜活的人,而不是什么狗屁岛屿石头里蹦出来的,他没法拒绝澹啸说要带他去他们相识的地方,好让他想起什么。 澹啸好像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出生过多在意什么,如果有一天他到了岛外呢? “澹啸,我可能没那么容易记起来,你会去岛外生活吗?”羲丛望着澹啸,很认真地在为他着想。 “不要担心,我可以变给你看!至于出岛生活,我们是出不去的,更别提生活了。”澹啸有点得意他将要展现给羲丛的,像是与朋友分享玩具,没有理会出岛这个可能性为零的事。 只见周围绿绿葱葱的树叶rou眼可见地变黄长出斑点,水分快速流失,不一会就从枝头脱落,还只是青涩的果子转眼就流露出丰厚的果rou,记忆中那一个琴键被敲动,自己与一个小孩在说着什么。 羲丛只能呆呆地望着这个世界,一个金黄带点浓艳红色的世界,这是澹啸的能力。 “你怎么一点都不好奇?”这家伙一脸快来夸我。 “你都石头里蹦出来的了,我还有什么好奇的。”羲丛在震惊中难以回神,用淡漠的语气掩饰自己的惊慌。 “那你觉得这里熟悉吗?” “没什么印象了。”羲丛鬼使神差地撒了谎,“既然司法司由澹吟掌管,那治安队呢?” “你说澹鸣啊,那个家伙很少出现哦,一出现准是你要倒大霉了,上次见到他,我摔断了腿,上上次见到他,雷劈了房子,还有上上上次……” 澹啸的诉苦听得羲丛一愣一愣的,这是得多招霉运啊! 羲丛大概是史上坐牢最积极的人了,神清气爽地起床,问路找到了神仙府,眼前的神仙府说是府更像是一座城隍庙,大门紧闭,荒无人烟,灰黄的墙皮脱落,修得还不如岛上的民宅气派。 出乎意料地没看见澹啸的身影,等着他的是死小孩刑白和笑面虎澹吟。 “要来一根吗?进去就吃不到了哦!”刑白的手上是根草莓味的棒棒糖。 羲丛看了看自己口袋里快溢出来的红婶塞给他的零嘴,还是没有接手。 “我会得到什么惩罚?”羲丛问。 刑白露出坏笑,手指指着这块土地,“祂会衡量啊,岛上共有三次神仙府的惩罚记录,第一个人进去不久三日便出来了,他朝家的方向走去,一步一个血脚印,等他走到家中已经从一个中年人变成了驼背老头,白发飘零,皮肤一片片剥落倒地而亡,看见的人这辈子大概都忘不掉那场景有多骇人。 第二个现在还没出来,至于第三个就是你啦。 想必你也猜到了什么人会被接到这个岛上,会被这个岛所包容接纳,你是异数,你不符合这个岛的规定,多有意思啊!”刑白双手合十,神态虔诚,像是参拜遥远的神灵。 澹吟从头到尾做了一位听众,刑白帮他说了想说的话。 羲丛身后的大门缓缓关上,澹吟和刑白的身影也被挡住,忽然脑中仿佛被一块黑色幕布盖住,黑色的星星闪过,一瞬间他想不起自己叫什么,最后的记忆是门外人一片空白的表情,他也想不起自己为什么要到这里来,腿脚如同千斤重,根本迈不开步子,但在他倒下前他看到了一双手。 羲丛幽幽醒来,是被饿醒的,所幸他看到自己口袋里塞满了零嘴,他毫不在意吃了起来。 “你能分我一块吗?”像是从黑暗中走出的一样,陌生长发男子问。 “你大可在我昏迷的时候全部拿走,但是你没有,这是为什么?”说着还是把饼分享给了这个陌生人。 “我讲究秩序。”陌生人回答道。 “我忘记了所有,甚至我叫什么,你知道你叫什么吗?” “到这里的人的记忆本并不会出现任何图像文字,恭喜你失忆了。”陌生人吃得很香,“我已经很久没有吃到这么好吃的饼了,真怀念啊! 但我知道我的名字,很奇怪吧,什么都不记得了,就记得自己的名字,还有如果靠近我会变得不幸,这是我所有记得的东西了。” 羲丛只要有一点回想的念头,他的脑子就开始发胀,浑身热得晕乎乎。 羲丛只好选择放弃,脚下的这方天地过于广阔无垠,他只是芝麻粒一般的存在。 “那你叫什么?”羲丛想找点线索,哪怕只有一点点,他从来都是有一套自己的行事准则,目标规划再简单不过,可是他现在连自己在哪都不知道,潜意识已经不断发出警报。 “好像叫澹鸣。” “这个地方除了你我还有人吗?” “有,但是他已经不会说话了。” “你说的不会说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在这里太久,他的意识已经与rou体剥离了,思维停滞了,那么他就不会说话了。” 羲丛只感觉到眼眶微微发热,有什么汹涌的情绪要爆发出来。 但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他只知道这对他来说很重要。 澹鸣不知不觉又消失不见了,羲丛再睁开眼,他置身于雪地中,薄薄的外衫抵挡不住寒风的冷冽,颤抖袭来,他眯起了眼,他看见万顷雪地中有一抹微不可见的黄色,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然后他决定不顾一切地奔去,身体残存的一丝温度更加快速流失,在昏过去之前他抓住了他的重要决定——一片金黄的枫叶。 “遇到你就是没好事,这次还要我去骗羲丛!”这个怒气冲冲的声音显然是澹啸。 “你不是也留了破绽。”澹鸣摇着手里的破蒲扇,过长的头发随着微风轻轻摆动。 “这次的大典你想好祭品了吗?”澹啸反问,不提枫叶的事。 “绝对是份大惊喜。”澹鸣神情淡淡,也看不出这份惊喜有多大。 澹啸根本没有意识到澹鸣的祭品会是羲丛,而他还在思考羲丛出去后请他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