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共枕

    进门后，路景星刚点起灯火，路野就拿起盆准备出门。

    “去哪儿？”

    路野顿住脚步，说话仍有些紧张：“打打……水。”

    “不用去了。”

    路景星说着收起火折子，然后慢慢解开外袍坐在床边。见路野还端着盆站在门前，他有些疑惑地说：“怎么还不过来？”

    路野脸上好不容易消下去的红云又有上升的趋势。可路景星拍一拍床铺，他就不由自主地放下盆移步过去，全身僵硬地坐在路景星身边。

    路景星摸摸路野的头，笑容轻松又温暖，说：“这下回去肯定会吵着青竹，今天就同师兄挤一挤可好？”

    路野乖巧点点头，脱了靴就往床上躺，却被路景星哭笑不得地拖住。

    “你喜欢合衣睡？”

    路野茫然地低头看了看自己，哦了一声开始解外袍，接着立马缩进床铺内侧。他本想给路景星留出更大空间，但因为身材并不娇小根本在做无用功。路景星抬手熄了灯，他一躺下整张床便满满当当。两个人亲密地挨着，路景星身上的清香完全将路野团团包围。

    “你与青竹，也是这样？”

    路野想了想才反应过来，回答道：“不是，道长本来让我睡床他睡地上，我觉得这样不好，就请道长睡床我打地铺。”

    路景星得到回答轻笑了声，说：“你做的很对。”路野得到夸奖满心欢喜，但此刻他不敢动，只好嘿嘿笑了几声。

    两人一时无话。路野盯着头顶一片黑暗眼皮越来越沉重，就要完全合上时，路景星突然转了个身，侧身撑头看向路野。

    路野瞬间睡意全无，他按住自己紧张的心绪，尽量平静地问：“师兄，怎么了？”

    路景星盯着路野没有说话，黑暗里路野因为看不见师兄的表情心中逐渐愈加不安。他捏紧自己的衣角，再一次小心地问：“师兄，我有哪里没做好吗？”

    路景星叹了口气，伸手盖住路野正努力睁大想要看清周围情况的眼睛，温润的声音带上几分慎重：“路野，有件事刚刚我已经做了决定，你必须知道。”

    路野闻言不由得松了口气，刚才揪紧的心放下大半，如往常一般说：“师兄，只要是你做的决定我都不会反对。”

    路景星语气却没有轻松分毫，说：“这件事，关系到你。”

    “我？”路野眨眨眼，短短的睫毛扫过路景星的手心。

    路景星沉默半晌，斟酌好语气，才开口说道：“孟医师为你诊过脉，他看出你曾强行突破经脉，他说你必须调回本脉才能免于一死，但是代价是，你已有的功力消散且日后武功难有大成。”

    路野越听心越往下沉，他哑着声音问:＂师兄你说……决定？＂

    “嗯，我要他为你正脉。”路景星说得笃定，仿佛这件事木已成舟。

    “不行！”路野撑起身子大惊失色地吼道，“我不同意！”

    鲜少被路野反抗，路景星此刻听得刺耳不由得眯了眯眼，他坐起身仍然耐心地说：“这件事关系到你的性命，你不要任性。”

    路野想到是孟春朝所言，脱口而出：“孟春朝说的未必是真！他……他怎么会这么好心！”

    路景星皱起了眉，不赞成道：“孟医师的诊断不会有错。他与你没有过节，何必害你。”

    路野本想说孟春朝是个小肚鸡肠之人，可知道说出口师兄也不会信，他也知道路景星做了决定就一定不会轻易改变。路野想到自己的功力即将被废，日后还练不成武，一时急得发慌，侧身凑近路景星握住他的手，几乎快伏在其身上，恳求道：“师兄，你不明白！比起性命我更怕成为一个废人！”

    路景星没抽回自己的手，另一只手还揽住路野起伏的背轻轻安抚说：“不是成为废人，你仍然和普通人是一样的。”

    路野说不明白自己的感受，急得双眼通红，简直快落下泪来，捏住路景星的手不自觉地一再使劲捏紧。

    “师兄……你不能帮我做决定。我决不同意正脉。”

    路景星不为所动，如同早课宣读门规一样向路野说：“我已经决定了。所以，不论用什么办法，我都会把你送到孟医师那里，请他为你救治。”

    路野闻言松开了手垂在身侧。绝望如泰山压顶朝他袭来，他茫然睁着双眼，眼前是隐隐约约路景星的轮廓和一片怎么看都看不穿的深夜。

    他起身想要逃离却被路景星按住肩头，师兄身上的清香此刻却像沉重的锁链将他捆住。

    “别哭。”路景星轻轻用手指拭去路野脸上的泪水，又把路野揽入怀中，温柔地说，“别怕，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路野呜咽着伏在路景星肩头，身体不住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