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苏澜的存在的的确确是他的死xue
没有放弃你,所以你能不能别离开我? 苏温不能这样颓丧下去,因为苏澜还“睡”着,因为他想和人有一个未来。所以他不能倒下,他不倒下,苏澜才有希望,他倒下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苏温用各式各样的丹药吊着人的命,只描摹着人的眉眼,看着人苍白的脸色,明明是一样的,可仿佛又不一样,这是自己的模样,也是爱人的模样,他们骨血相融,不分彼此。 昏黄的烛光映在人的脸上,这里并不通风,也不适合休养,可是现在的情况,他不能带人出去,苏温轻轻地抱着人,在人耳边呢喃着:“你要是死了,我就去找你,你在哪,我便在哪。我再让人把我们烧了,骨灰放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一起长埋于地下,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但是现在,我要为你报仇。”苏温吻了吻人的眉心,将人放下。 苏温很快从痛苦中里抽离出来,他必须抽离,也不得不抽离。 “你说,我们合作,你是皇储,你又凭什么将那个位置让给我?”苏池觉得可笑,这样的言论于理不合,他们之间,早就因为陆青烟的事,利益和感情的纠葛,只剩下对手的关系。 在许久之前,他们也是兄弟。 “你嫉妒我可以拥有陆青烟的感情,把这样不满的情绪发泄在陆青烟的身上,将婚姻当作筹码。 可你知道你输在哪里吗? 女人不是男人的附庸,每一个人都有独立的人格。 我是不喜欢你,但我还记得,那个跟在我身后叫着皇兄的苏池,不是祁王殿下。那个冰冷的位置有什么好的? 孤家寡人,四面受敌。”苏温嗤笑了一声,手指轻轻捏着茶盏,“我让给你,是有条件的,功成身退之后,我自然会离开。” 何况这苏家天下,或许也坐不了多久了。 “什么条件?”苏池看着眼前人,感情上他输给人,在权势的争夺下,他也斗不过人,他输给他,绝对不是可以用两年的年龄差当做借口那样简单。 曾经,他很喜欢这位兄长,觉得他与人为善,可若他真的是那样善良,又怎么能够为自己为他人撑起这样一片风雨,怎么能够坐上太子的位置。 他在看透人的本质后的疏离,猜忌,不满,嫉妒…… 许许多多的情绪在胸中蔓延,他终于站在了人的对立面,那些过往,再也回不去了,他也无法回头。 在他以为他要和人斗个你死我活的时候,苏温过来了,说什么合作。 “我要路行安的命。”苏温咬着牙说道,他不仅要路行安的命,他要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没有苏澜那样好的身手,不能去刺杀人,他只能用脑子,“我要你帮我送个人出长安。” “你自己不能送吗?您是太子殿下,想送谁送不出去?”苏池觉得有几分荒唐,他要自己做的事情,未免太简单了点。 “不能由我送,这个是最重要的。别的你做得到做不到都无妨,但那个人,你必须派人护送,一路南下,送到庐州去。”苏温已经派人快马加鞭,去庐州送信,上次林鹤径来传消息之后,就辞了院判的职位带着鹿陌回了庐州开了个小药堂。 鹿陌是苏澜的挚友,林鹤径的医术是除了自己以外,苏温最信得过的,如今的情况,他只能先将苏澜送到安全的地方去,才能放手去做。 他不想和人分开,但苏澜说得对,只要在长安,只要他还在太子的位置上,那苏澜的存在就是他的死xue。 他只能将他的死xue放的远一些,纵使再不愿意,他只能选择和苏池合作,将苏澜送出去,他只能选择信任林鹤径,信任鹿陌。 “苏池,我不妨告诉你。 他是我的爱人,我的亲人。这个世上,我只喜欢他。不会喜欢上任何人了。 现在他生病了,我只能先送他出去,等我的事情解决了,我会去陪他。”苏温也不藏着掖着,他要告诉苏池,苏澜对于他的重要性,这样,苏池才会派心腹护送,“他是我的死xue,自然不能由我送。 苏池,如果路上,他出了事,我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苏温看着人的眼神冰冷,坚定而认真。 他不是在开玩笑,有一瞬间,苏池忽然明白了,陆青烟为何对人情深如许,他喜欢一个人,可以为人放弃触手可及的一切。 在这之前,苏池自认为没有一个男人会抗拒的了权势的诱惑,女人不过是锦上添花,他喜欢陆青烟是真的,可他从小接受过的思想和教育早就将人的思维固定。他觉得苏温儿女情长,不禁可笑,可某方面,他又羡慕人这样的生活态度。 “皇兄,我知道了。”苏池若无其事地笑了,“只是,这样呼风唤雨锦衣玉食的生活,你当真放得下?” 苏池的眼神带着几分探究,不是他多疑,而是皇家本如此。 “你怎么知道,我不向往和心爱之人自由自在浪迹江湖的生活?”苏温承认,他生在皇家,习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出手阔绰,他不一定接受得了。 可金鳞岂非池中物,一遇风云变化龙。苏温自觉,他无论走到哪里,都不会是凡人。 “苏池,我是有条件的。 如若有一天你真的坐上那个位置,你要做一个明君。 如若不然,你知道我是怎样一个人,嗯?”苏温看着眼前人,这句话算不上胁迫,即便他知道苏家的天下已经不长久了,但他还是想能够多安定几年,“我会捧你到那个位置上,之后的路当然靠你自己走。 我现在有的权势,也可以是你的。 当然,你可以慢慢考虑。” “不用考虑,皇兄,臣弟自当尽心竭力。”苏池起身一拜。 “好。”苏温也同样起身,他不是不在意陆青烟的事了,而是现在的情况,他只能找到苏池,“假以时日,你得偿所愿。 我不管你是否会残害兄弟,但放过二皇兄,他并无野心。 还有,月家和季家,你可以用。他们胸中的是家国,不是我,苏池,我希望天下人才的施展抱负才华。” 这件事便算是定下来了,路行安或许想不到,皇室的兄弟之间还可以达成这样的合作,其实是可以的,只要一个人对另一个没有地位的威胁便可以。 苏温是庸才,他伪装了许多年的平庸太子,但此刻,他不想装了。 陪同苏澜出长安的,还有各种名贵的丹药和药材,人现在昏睡着,很难进食,只喂一些流食,拿药材吊着命。 这样的苏澜很乖,吃喝拉撒都由苏温来照料掌控,他真不想让人离开自己,却不得不这样做。 苏温并不想和苏池联手,可他一人无能为力,路行安防备着他,他明明可以逼宫,却想要光明正大地坐上那个位置。 伪君子所想,苏温可以理解,路行安急,他们也急,他们在等路行安的下一步动作,如今路行安在平定长安叛乱之后,得到了民心,要想光明正大地扳倒他,谈何容易。 在月望舒凯旋之后,便跑来质问自己,这是预料之中的人,他是性情中人。 “你不要那个位置了,为什么? 你吃了那样多的苦,隐忍了那么多年?说不要就不要了?”月望舒原本是因为陆青烟的事气急,现在又因为苏温的事情震惊,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 “你有季瑶,对于你而言,季瑶和地位,哪个重要?”苏温笑着问他。 “当然是季瑶。”月望舒毫不犹豫地答道。 “我也是。”苏温摩挲着手上的戒指。 “我以为你不是这样的人。”月望舒以为他不会有这样炽热的感情,苏温理智,不像他英雄气短。 “我以前也这样以为的。”苏温瞧着眼前的人,“等长安安定下来,路行安解决了,我的事情,也就办完了。” “你就离开长安了是吗?再不回来了?”月望舒好像看透了人。 “再不回来了。”苏温想,就算长安再繁华,有诸般惑人的事物,他想他或许也不会再回来了。 “你知道你离开的后果是什么吗?储君之位空悬,诸位皇子虎视眈眈,皇帝昏聩,西部异族动荡不安,南部异姓王地方割据。 苏温。”这是月望舒第一次唤他的姓名,眼底有几分悲伤的无奈,却不是对人逃避责任和现实的恼怒,如若可以,他也想逃,“处置一个路行安不够,百姓离不开你。诸皇子中,没有真正能够代替你的。” “我知道,世人都在斗,历史上便没有不亡覆的王朝,望舒,如果苏家已经不值得你忠心了,记得寻一明主。 乱世出英雄,迟早会好的。 虽然这好是用血rou堆砌起来的,即便我不离开,也不过是再续上一段命而已。我是个自私的人,我一个人也撑不起整个山河。 人心才是长城,我开创不了盛世,也无法让这苏家起死回生,我只在意我在意的人。”既然这世道从未善待过他们,他们又何必善待这个世界,苏温没有那样伟大的悲悯情怀,更没有那个能力,他甚至保护不了自己想保护的人,若是再年长十岁,他在朝中经营得久一些或许可以,但凡事终究是没有如果的。 “你知道,我回来之后,陛下密诏我,交代给我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吗?”月望舒只哀叹了一声,也不瞒着人了。 苏温心生一个猜想,如今长安的御林军由路行安掣肘着,他权势滔天,朝中遍布党羽,可终究是文官,诸般权势兵权最大。 何况是刚刚凯旋的季家和月家,他想继续坐那个位置,不能仰赖任何在封地的皇子。 “清君侧。”苏温的语调带着几分疑惑,这个猜想很大胆,但不妨想一想,若是这样的话,那他就不必苦心布局那样久了。 “是。”月望舒点了点头。 “要你担着谋逆的罪名带兵进入长安,诛杀路行安的党羽吗? 你知道你在百姓口中的名声会一落千丈,就算事成,你不死,也会被流放。”苏温看着人,要说狠,谁狠得过他父皇,忠臣也能这样光明正大地利用和抛弃, “可就算这样,你也要做是不是? 这是最快最好的法子,牺牲你一人,换取苏家天下的苟延残喘,换取长治久安。” 月望舒没有回答他,只点了点头,这样的苏家,却是快要亡了,百姓喜欢路行安超过苏家任何一位王族,要除掉路行安是当务之急,却没有时间去构陷罪名了,难道要揭穿人的身世以这个理由除掉他,不仅败坏皇家名声,未免也荒诞可笑。 “用我的名义吧,我不在意我的名声如何,我只要路行安的性命。反正,我要离开了。”苏温已经谋划好了他要离开的一切,若能快速达成目的,名声又算的了什么。 “既然你要离开了,为什么不再去见陆青烟一面呢?”月望舒反问他。 陆青烟说自己没有欠他的,可他终究是欠了她,苏温愣怔了一瞬,他们都有了各自的归处,长大了,也不再是小孩子了。 “我们去看他。”苏温的声音有几分不确定,却跟着人走出了府门。 陆府一切如旧,陆青烟的院子里栽着她喜欢的海棠,可人终究是不在了,陆青烟葬在一个有山有水的地方,不在苏家的祖坟里,只听风水先生说,那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去处。 这是苏池的意思,也或许是陆青烟的心愿。 好巧不巧,苏温在那瞧见了一副深情如许的苏池,人都去了,这些不过是做给活人看的,苏温却想到了苏澜,心情一时间无以复加:“你说,人死后,会去哪里?” 月望舒觉得苏温变了,变得是他但又不是他:“或许,化作了天上的星子吧。” 年年放的孔明灯,或许是人间对于逝去的人的无尽的思念。 有些的人消失了,但思念和爱会留下来。 月望舒见过人最后一面,那日他折了柳枝送了人,二人相顾无言,但已经清楚的明白彼此的决定,那个对蛐蛐满怀好奇的小皇子不在了,但或许他一直存在着。 他们在彼此的人生里,陪伴走过了一段路,但已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