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设局
许双沉吃完泡面,连汤都喝了个七七八八,回头看见诸远歪着身子在沙发上睡着了,指间燃尽的烟蒂都没来得及取下。 是真的不年轻了,诸远鬓角的地方还有一根白头发。 许双沉被警队开除后,诸远来他家找过他,其实他就在门后面,看着诸远一遍遍敲门,一遍遍打电话,从天亮到天黑。 诸远当时还隔着门骂他来着,说他不是个东西,不算男人,还说他阳痿一辈子,死了都没人心疼。 都是气话。 这么多年,也不知道他气消了没有。 许双沉从旁边的储物柜里翻出来一条毯子,抖开了搭在诸远的身上,又取下他指间的烟蒂扔进垃圾桶,才在沙发的另一边坐下,调整下姿势闭上眼睛。 过了一会儿,耳边听见悉索两声,紧接着大腿一重,诸远的脑袋靠了过来,枕在他的腿上。 “气早消了。”诸远说。 “嗯。”许双沉没睁眼,“我知道。” 第二天早上八点,手机响了好一会儿,诸远才被吵醒,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一看见来电显示,立马睡意全无。 来电话的正是此次中央督察组组长,也是他的上司兼老师,邓金立。 诸远迅速起身,往窗户的方向快步走去,同时接通了电话:“老师。” 邓金立的声音温和而稳重:“听说你昨天忙到半夜还去见了许双沉,这会儿刚睡醒吧。” 诸远难得露出一丝被抓包的窘困:“是,我过来跟他交流一些事情。” “嗯。”邓金立作为诸远的老师,自然对诸远的过去有过考察,也知道他曾经跟许双沉是大学同学,且关系不错。不过这会儿只是随口一问,他打电话过来是有别的事情要说,“你马上来办公室一趟,我们接到了群众的反馈,说三天前在机场专线附近发现了潘正凤的踪迹。” “是,我马上就到。” 挂了电话,诸远回头,看见许双沉已经醒了,正在叠毯子。他弯腰拾起桌上的车钥匙,简短交代:“我有点事,先走了。你自己再在这里待一会儿,到点了他们应该就会放你走。” “嗯。”许双沉把叠好的毯子放回储物柜,诸远已经开了门,雷厉风行地离开。 诸远前脚走,后脚就有民警过来把许双沉带回问询室。 不过这次没有再过多为难许双沉,大约是知道证据不足,亦或是别的原因,到了中午十一点左右,就通知邵荣过来将许双沉带走。 邵荣的车开的不快,许双沉只是抓紧了安全带,语气还算平静:“董事那边有什么异常的举动吗?” “没有。”邵荣时不时扫一眼后视镜,分心回答这许双沉的话,“都呆在家里,没乱跑。” “这群家伙,看来真的六神无主了。”许双沉说,“平时就好去夜总会嫖个娼,会所打打牌,什么正事都不干,这么多年都被谭正养废了。现在正哥出了事,这群人跟没奶的孩子一样,更没用了。” 邵荣被他的比喻逗笑了:“只有毛明山出省了,去的S省,说是追款项。” 之前是有个项目公司在S省,款项也没追回来,毛明山去倒也合情合理。 “大姐呢。” “在家带萱萱,早上把孩子送到学校去,就待在家里没出来。不过大姐从昨天开始就总盯着手机,像是要给谁打电话,又一直没打。” 许双沉沉吟:“你让安保部的几个兄弟盯紧点,有什么情况立即反应。” 大姐谭君雅的手上有9%的股份,如果谭正死了,萱萱继承股份,那么大姐一跃成为公司最大股东,有权决定公司的下一步发展。假如真的是因为和平庄那块地的话,弄死谭正,再控制住谭君雅,就能不费吹灰之力达成目的。 “我知道。”邵荣等红绿灯的时候,在口袋里摸出一粒糖剥开扔进嘴里,“对了,那个贺刚他儿子,约你晚上吃饭。” 许双沉一时没反应过来:“谁?” “贺刚他儿子,贺林祥,被你和正哥开了两次瓢的那个。” 许双沉:“……他约我吃饭干什么?” 邵荣憋笑:“得瑟一下吧,毕竟你也进去待了这么久。” 许双沉:…… 许双沉和贺刚父子的交情并不算深,他是跟着谭正以后才与贺刚他们有一些来往。 谭正跟贺刚很早之前就认识了,最早能追溯到谭正还是个小混混的时候。那时许双沉刚当上警察没多久,偶尔会独立处理一些小案子,谭正又是个多次进宫的主,许双沉看见就抓,没有一次冤枉过他。 有一次就是谭正贺刚在一起喝酒时,许双沉上去把人摁了。 之后正锐刚起步,谭正贺刚二人渐渐生疏,到了后面,两人几乎不再碰面。不过那时,贺刚也开了一家夜总会,不再像之前那样总是惹是生非。所以最开始知道谭正把贺刚他儿子给开瓢了的时候,许双沉还吃了一惊,这两人就算现在关系淡了,也不至于发展到仇人的地步吧。 而关于贺刚的儿子贺林祥,许双沉反而印象深刻一点。他最开始是去抓谭正,正巧碰见去找贺刚的贺林祥被小混混持刀勒索。千禧年左右,司法制度不完善,治安还很乱,早早就辍学的一群孩子很容易在社会风气的带领下走上歪路,初中生为了几块上网费就捅死人的新闻屡见不鲜。 许双沉把小流氓赶走之后,才发现贺林祥尿裤子了。他领人上店里买了条裤子换上,小孩儿还感激的不行,信誓旦旦说以后也要当个警察。 结果从警队离开没多久,许双沉就发现这小孩居然是贺刚的独子,上屋子里喝酒的时候,贺林祥看见他就哐哐撞墙,从此绕着走。 晚上七点半,贺林祥的车停在楼下,许双沉下楼的时候,这小子笑的眼睛都快没了。 “沉叔!”贺林祥一边痛心疾首,一边笑得合不拢嘴,“你怎么进去了!进去了怎么不跟我说!我一定把你给捞出来!” 许双沉笑眯眯:“捞我出来?你有几斤几两你自己不知道吗。” 贺林祥被他噎了一下,好在他这会儿高兴,心情调节的特别快,十分殷勤地替许双沉打开车门:“沉叔,快快快,快上车,让我好好给你接风洗尘,去去晦气!你怎么能待在拘留所那种地方呢,那里的所长真是不开眼,不就是被人说杀了正叔嘛,有什么了不起的,对不对。”贺林祥见他坐进去,就用手撑住车框,压低声音,“想除掉谭正,拿下正锐实业,叔您说句话,我不就帮您办了吗。” 许双沉似笑非笑睨了他一眼,伸手捏住贺林祥的下巴,将他往自己的方向带:“这话哪儿学的?” 贺林祥:“呃……” “谁跟你说的,我想除掉谭正。”许双沉盯着他,目光迫人,“贺刚?” 贺林祥眼神往旁边飘了一瞬,立马转回来:“这还用人说吗,你的目的都这么明显了。” 贺刚…… 许双沉陷入沉思。 这十年许双沉一直跟在谭正身边,谭正也确实没有再做过违法乱纪的事。如果非要说,只能说是十年前了,不知道是关于钟成峰失踪,还是其他的事。谭正跟贺刚认识这么多年,说不定能从他的嘴里问出一些什么。 许双沉回过神,发现自己还捏着贺林祥的下巴,后者顶着脑袋上两块纱布对他怒目而视。许双沉松开手:“你老子呢。” “不知道。”贺林祥没好气,把许双沉往里推了推,自己一屁股挤进去,然后吩咐司机,“开车。” 车子开到一半,许双沉发现路不对:“不在你老子的地盘上吃饭吗?” 贺林祥不乐意了:“干嘛非要去他的地盘,我就不能有点自己的产业。” 许双沉’哟‘了声:“你还有自己的产业?” 贺林祥得意洋洋:“那可不。不过曙光嘛,等我老子死了也迟早是我的。” 许双沉:“……你可真是个大孝子。” 不是邵荣的车,许双沉坐起来非常不舒服。有时候车速快一点,他耳朵里就响起阵阵耳鸣,浑身发紧。贺林祥又偏偏坐在他旁边,许双沉只能将领带微微松开,解开最上面那颗纽扣,好让自己能喘息一会儿。 吃饭的地不算远,也在市中心,叫皇英娱乐会所。车子停好,门童过来开门,许双沉下车后没有立马进去,而是站在正门口透气。 他正琢磨着等会给邵荣打个电话,让他晚点过来接自己,毕竟做别人的车就纯属给自己找罪受。 正想着,后面忽然传来’吱——“的一声,轮胎和地面磨擦的声音刺耳无比。黑色的轿车猛然停在许双沉的身后,就差那么几公分就撞上去。强烈的气流吹动了许双沉的衣摆,他抿着唇,扶了扶眼镜,扭脸向后看去。 主驾驶坐着一个男人,黑色的发有些微卷,垂在额前。嘴唇很薄,唇角向内,轮廓分明的下颌线切割出明显的光与暗。 他一只手搭着方向盘,一只手搭着车窗,就这么自下往上地打量着许双沉。等到他的视线隔着镜片和许双沉对上时,男人明显怔了怔,似乎是认出许双沉。 随后,他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孩子气的笑容,却让许双沉无端感觉到一股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