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偏见
今天是隆城理科大学的新生报到日,一向宁谧的校区再次迎来了新一波承载着美好希冀的喧嚣。 作为本地人的张修齐为了避开人潮,故意比别人迟了好几个小时才入校报到,可他终究还是小看了隆城理大的招生规模。他暗暗地为自己的失策咬了咬牙,随后便循着新生手册上的地图往学生宿舍去了。 所幸宿管处的工作人员办事效率极高,所以张修齐不到十分钟便办好了住宿手续,并且还被分配到拥有独卫的四人间。然而,这并没有让他的心情好转起来。一拿到钥匙,他便提着那个同样沉甸甸的行李箱上楼去了。 这时,塞在牛仔裤后袋的手机震了震,张修齐掏出一看,发现又是母亲那充满仇恨色彩的打气语录。 “宝贝!你可要给mama争气啊!让你那没用的爹后悔去!等mama回国了再来找你!爱你!” 张修齐扫了一眼,随即便又眼不见为净地将手机给塞了回去。这已经是他妈在今天发的第五条消息了。看着那一条条充斥着一位失婚女士对失败婚姻的怨怼的话语,要说没受影响是不可能的,毕竟虽然早就预判了这对怨偶的结局,但身为怨偶之子的自己还是会不由得感到相当沉闷。 曾经的爱的结晶,摇身一变就成为了其中一方报仇泄愤的工具,想想还真是令人不胜唏嘘。 被家事搅得心烦意乱的张修齐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中来到了四楼。宿舍房号以左奇右偶的方式排序,所以他一下子便找到了402号房。402也与其他寝室般大敞着门,但张修齐还是礼貌性地敲了敲门。 “大家好。”尽管心情不大好,但他还是扯起一抹勉强的笑容来。与此同时,他也在打招呼的时候顺势环顾了一周,只见左侧有两位样貌相当突出的男生,右侧则站着一对衣着讲究的中年夫妇。 张修齐不禁向那两位室友投去探究的目光,但始终猜不出谁才是那位妈宝男。 “你好。”比较白净的那位笑着回应他,至于他旁边的那位酷哥则只是抬手向他打了个招呼罢了。 张修齐见状,默默地在心里骂了句“装逼”。 与此同时,一把清澈通透的声音在寝室中倏忽响起,“你好呀!” 张修齐下意识地扭头望去,只见一位唇红齿白的小不点从那对夫妇的身后探出头来。那男生笑得眉眼弯弯,露出了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白里透红的左脸颊上还浮现了一颗小小的酒窝,活像颗软乎乎的糯米团子。 不得不说,这还是张修齐头一回见到长这样的男生,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那男生并不高,目测不到175公分,整张脸都透着一股稚气,看起来就好像一位不谙世事的小少爷。 尽管如此,但张修齐还是相当鄙夷这位室友,毕竟幼态的长相并不是他依赖他人的借口。 没过多久,那对夫妇向他们一一告别后便离开了,而那位小不点也主动向大家自报家门。一通自我介绍后,张修齐才知道他叫林焱森,而白净的那位叫何栎,臭脸的那位叫罗劭。 “你叫什么名?”林焱森来到他身边询问道。 张修齐瞥了他一眼,随后又低头整理自己的行李,“张修齐。” “你这名是取自的吗?好有文化呀!”林焱森的语气中满是惊羡。 张修齐听到这话,差点就笑出了声。他家里的那两位应该不会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胡乱从字典上抓出来的名字能得到这么有深度的诠释。 三位室友比张修齐进来得早,所以他们已经整理完毕,如今正悠闲地在一旁聊天,不过张修齐虽然忙于整理衣柜,但有时也会插上一两句话,所以整体氛围还算不错。聊了几句后,张修齐这才知道原来这三人都是计算机科学与技术系的新生,所以换言之自己将会在这四年内与这三位陌生人达到真正意义上的朝夕相处。 他不禁挑了挑眉,想想还是觉得挺不可思议的。 这时,谈话内容从一开始的个人背景转到了家乡美食上,于是林焱森从包里翻出一大袋的酥糖,紧接着随手抓起一把后便分喜糖似的放到了何栎和罗劭的书桌上,“你们不是本地人,应该没吃过隆城的传统酥糖吧?来,试试看!” 何栎非常领情地收了下来,但罗劭却以不喜吃糖的理由婉拒了他。 “你可以拿去送人,反正我本来就买来送人的。”语毕,林焱森又抓起一把,送到了张修齐面前,“修齐,给你的。” 正坐在地上叠衣的张修齐抬头望去,但一见到那张天真的脸后便又迅速地扭过头去,冷冷道:“我是本地人。” 林焱森听到这话,顿时兴奋得蹲下身来,坐到了他身旁,“我也是啊!你住哪?我家在西城区的悦温山庄!” 果不其然,林焱森真的是个小少爷,张修齐为自己以貌取人的能力感到敬佩不已,但同时也对这家伙的智商有了一定的认识,因为这蠢蛋差点就要把自家的完整地址给报出来了。 “我也是西城区的。”张修齐继续低着头,边叠衣边回答他。 “真的吗?!你住哪个小区?” 张修齐想都没想便回答道:“望香园。” “欸!跟我家挺靠近的,也太巧了吧?!”林焱森的语气中尽是喜悦,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他乡遇故知了。 “还好吧,我家小区跟你家隔了将近半小时的车程,实在谈不上靠近。” 然而,林焱森却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反驳道:“西城区这么大,但我们家就只隔了半小时的车程,所以相对来说还是靠近的,你说是吧?” 张修齐瞅了他一眼,只见浅浅的酒窝再次显现在了那张略带婴儿肥的脸颊上,并且正无声地向他释放出一种不容拒绝的信号。张修齐就这样不知不觉地“嗯”了一声,但他知道自己的反应并非出于对暴力的屈服,而是一种不知从何而起的成全心理,仿佛只要自己往反对派稍微靠拢一分都会成为十恶不赦的坏人。 与此同时,他也对自己有问必答的行为感到十分不解,明明在前半分钟还在暗自吐槽对方的过分坦白。不过经过几天的相处及观察,他总算是找到问题的根源了。 对于这位室友兼同学,张修齐是越发地觉得他像一只妖精,一只善于利用皮囊来蛊惑人心的小妖精,正如常用姣好容颜来勾引男人的狐狸精一样,林焱森总是顶着那副人畜无害的外表来蛊惑人心,让身旁的人对其产生好感,而何栎和罗劭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何栎是他们几人当中与林焱森关系最亲的一位,但何栎那性子对谁都好,所以张修齐不以为意。真正让他见识到林焱森“道行”的是罗劭,因为那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家伙在面对林焱森时,竟也露出了少有的温和及耐心,这让他感到惊诧不已。 为了避免自己跟那两位室友一样,所以张修齐总是把注意力都放在林焱森身上,原因无他,就是要在那副天真无邪的皮囊下抓到足以粉碎他形象的错处,譬如起床后不叠被子、不会使用洗衣机、衣服没拧干就晒等等。 张修齐起初还会对发明这种平衡法的自己感到十分丢人,但渐渐地他开始乐在其中,以至于前段时间因家事所带来的阴霾都消散得七七八八了,可直到军训结束的那天,那阵浓厚的阴霾再次卷土重来了。 他的父亲再婚了,新婚妻子还是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年轻女孩。说实话,虽然他早已接受父母离异的事实,但一听到父亲组建新家庭的消息,他的心还是像灌了铅般沉甸甸的。与此同时,他母亲更是发了疯似的跑来信息轰炸他,拼命将所有对失败婚姻的不甘转化成对儿子出人头地的期盼。 然而,十八岁的张修齐终究也只是个刚成年的孩子,所以在面对自私且无情的双亲时,他根本就没有逃出风暴中心的能力。 “嘶……疼……”下铺传来林焱森微弱的呻吟声。 “再忍忍吧,话说你这几天都没有发现自己晒伤了吗?”何栎一边给他上药,一边问道。 “我以为顶多只会脱皮而已……没想到还会起水泡……”林焱森可怜兮兮地回答道。 过了一会儿,何栎终于给他搽好药了,“好了!不过你睡觉时得注意姿势,弄破了可有得疼。“ “谢谢。”理好衣领的林焱森再次换上招牌笑容,笑吟吟地向何栎道谢。 这时,张修齐的手机屏幕再度一亮,他拿起一看,发现又是母亲发来的消息,而就在那一瞬间,他的忍耐到了极限! 他想到外头发泄情绪,可他才刚爬下梯子,就撞到了坐在一旁查看自己伤势的林焱森。张修齐本就长得又高又壮,再加上体内还积聚了狂烈的怒气,结果这一撞,便让林焱森撞到了桌角,蹭破了那刚刚上好药的水泡。 “啊!好疼!”林焱森疼得龇牙咧嘴,就连声音都带上了几分颤意。 然而,被家事搅得焦躁不安的张修齐见到此景,只觉更加的混乱和烦躁,于是脱口而出道:“cao!至于吗?!娘了吧唧的!” 这时,罗劭取代了出门洗衣的何栎,迅速抽了一堆纸巾,捂住了后颈处那汨汨流出的组织液和血液,并且还给林焱森重新处理了伤口。 虽然林焱森疼得眼冒泪花,但他始终都没向施暴者表露出半分的责怨。理智回笼后,张修齐也知道自己这是拿人家出气了,于是隔日一早,他就去给对方带了各式各样的软膏回来,有晒伤的、有帮助伤口愈合的、还有消炎的。 回来的时候,恰好寝室内只有林焱森一人,于是张修齐红着脸皮,将袋子塞到对方的手中:“昨天……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呃……这些药是给你的……” 林焱森看了看手中的塑料袋子,下一秒便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其实,并不喜欢我吧?” 张修齐顿时像被人踩着尾巴似的弹了起来,“cao!你一个男的我为什么要喜欢你!”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其实我早就感觉出来了,但是四年的同寝日子还很长,我以为我们能成为朋友,但我现在算是明白了,我不会强求你的喜欢,以后我们就井水不犯河水吧。”说完,林焱森还把药还给了他,“谢谢你的心意,但是我已经有了。” 张修齐瞬间惊呆了!他没想到一向笑脸迎人的林焱森竟然会这般对他!他想抓住人说点什么,但直到他反应过来后,那只小妖精早就不见踪影了。 张修齐心里顿时一阵窝火,于是一把将药扔在了林焱森的桌上,咬牙切齿道:“妖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