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一点点走入局中（4）
沈夜从不会认为自己是一个聪明的人。 他小时候认为自己无非是读书用功，跳级一路考上博士，他才勉强觉得自己或许“有一点儿天赋”。 在被打破的过程当中，性格中温柔被放大成了懦弱，谦卑被放大成了自卑。 于是，一个自觉笨的出奇的沈夜，抱着努力给林锐减少麻烦的心态，在他的笔记本电脑上制作了长达八页的假报表数据，小心翼翼的存进U盘里。 当然，作为一个傻子，他是不太知道什么东西重要，什么东西不重要的。所以他拖进去的还有相当多的电影和文件，以及林锐写了十几稿才通过的大学毕业论文。 下午六点，他穿好T恤和长裤，从小门看见了T，低着头将U盘攥在手里，声音极其微小的开口：“阿瞳能不能……不爬……” “行，当然可以啦。”T轻声细语的对他开口，招招手让他跟上。 沈夜赤着脚在后面走，就看见T尽可能温柔的对他PUA。 “你主人给你穿衣服？”T问。 “嗯，主人不想让别人看见阿瞳的身子。” “喜欢穿吗？” “喜欢。”沈夜点点头。 “那以后都给你穿，好不好？”T说话的时候，跟他保持着微妙的距离，多少还是嫌脏。 沈夜还记得跟林锐第一次见面，林锐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手肘搭在他的肩膀上。 像是朋友之间的寒暄。 T装出现在的亲和力已经非常努力，他将门打开迎接沈夜进去的时候，坐在了椅子上。他和N两个人像两个威严的王坐在桌子的两侧，没有人给沈夜安排一个座位。 他们跟林锐真的很不一样。 林锐第一次见到自己，是让自己坐在他旁边的。 “来，把U盘给我们。”T还在施舍着虚假的善意，沈夜跪在了他们脚边，双手举高，将U盘交给他们。 N接过U盘的时候不经意的擦了擦，沈夜看见了他的动作。U盘连上电脑之后N就开始忙活，T看着沈夜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感觉有必要跟他说点什么。 “你把林锐重要的文件都找来了？”T问他。 “嗯，主人经常看的都找来了。”沈夜点点头。 “真乖，真不错。”T看着沈夜有些期待的目光，突然听见了N的抱怨声：“怎么这里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有？” T的眉头皱了起来，沈夜低下头，怯怯的看着他：“阿瞳笨……” “没事没事，你跟个被打破的奴隶置什么气，他能用电脑就不错了。”T安抚着N，也回过头来看沈夜：“没事，你做的很好，你主人最近打你没有？” “打了。”沈夜点头。 “你看，我们就不打你。”T在房间内转了一圈，终于从高尔夫球袋里找到了一个小球，扔给沈夜：“你看，喜不喜欢？” “喜欢。”沈夜笑着去地上叼那只小白球，他听见T对他继续画大饼：“等事成以后，你就住过来，每天都有球玩，怎么样？” “好。”沈夜点头，他追球的时候路过了T的身侧，看见T的脚步明显往后躲了一下。 他并不认为这两兄弟能对自己装多久，事成以后把他跟球一起埋土里才是正道。 “可这个阿瞳带不走。”他似乎很失落的看着T和N：“奴隶不能有自己的东西。” “那下次来了还给你玩新的。”T的话此时已经有些敷衍，他跟N一起在一大堆文件中终于发现了那个假的报表。文件打开的时候沈夜还有些害怕自己作假的不够真，可他们似乎没有产生多少怀疑，就将电脑合上了。 T用两根手指将U盘还给他，沈夜再次用双手接住。 “继续去找，下次你来，给你吃好吃的。”T对他说。 “好。”沈夜应承。 他被T和N送出了门，他们让他自己回去，还没有走两步，他就看见佣人将那个小球扔进了院子里的垃圾桶。 他是很脏的东西。 奴隶和人之间本身就存在鸿沟。当年美国人看待黑奴的时候，绝不会跟他们共用一个东西，就算奴隶制废除的多年过去，黑人禁止与白人使用同一个厕所、同一个餐厅的要求也是屡见不鲜。 只要被定义成了奴隶，处境会比猫狗这种宠物还要差得多，何况他是还是最卑微的那种。 只有林锐不嫌弃他。 会跟他一起吃饭，一起睡觉，窝在一起看电影。 他的衣服跟林锐的放在一起，新买的鞋子也并排放着。他有的时候觉得自己脏，林锐还会亲亲他说不脏。 林锐还让他上自己。 还穿过胶衣，还让他用yinjing环将自己锁起来。 沈夜觉得林锐真的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他不仅自己好，还会让整个家都变得好。沈夜推门进了房间，他看见安度练小提琴的声音微弱的从奴隶放假里传来，瑞塔正在客厅里跟11一起看电视剧。 电视里的美国肥皂剧似乎正进行到高潮，两个人瞪大了眼睛，11跪坐在瑞塔的脚边，趴在她的膝盖上，瑞塔很温柔的一下一下揉着她的头发，一人一杯饮料喝的专心致志。 “阿瞳回来啦。“瑞塔的眼珠子还是直直的盯着电视剧，她拍了拍11的肩膀，11像个小动物一样跳起来，从冰箱里翻出来一桶一样的饮料。 “嗯，回来了。”阿瞳走过去，他在瑞塔身边弯下膝盖，让瑞塔像摸小狗一样摸着自己的头发，他接过了11递来的东西，是可乐。 沈夜跟11继续趴在瑞塔身边看电视剧。 沈夜看不太懂里头的剧情，好像是谁跟谁又上床了，谁跟谁捉jian现场，他眯着眼睛，只感觉今天天气很舒服，阳光落在地毯上，地上软绵绵的，房间里的空调对着这个位置吹，把他的头发都微微吹起来一些。 “主人什么时候回来？”沈夜问。 “不知道哦，阿瞳要乖乖等。”瑞塔对他说。 “嗯。”沈夜吸了口可乐，舔了舔嘴唇，连唇边都是甜的。 一集结束，广告插入，瑞塔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他们两个聊天。 “11今年多大啦？”瑞塔问。 “十九。”11窝在那里回答。 “阿瞳呢？” “……二十八。”沈夜对这个词总是很介意。 “这么大啦。”瑞塔揉着沈夜的后脑勺，并没有把他当成前辈的意思：“阿瞳跟林锐哥哥是一个地方出生的吧，11呢，还记得吗？” “缅甸。”11偷偷把自己的脚伸到她的阿瞳哥哥旁边。 她的阿瞳哥哥转过头来看他，11的脸有点红。沈夜看着那张青春正好又单纯无害的脸，有些不自觉的问她：“你……还记得以前的事？” “记得呀。”11歪头笑着：“我12岁进的辉夜之城，今年第七年了。” 她很认真的说着，似乎并没有任何不满，与沈夜追忆自己的过去没有任何不同。 11说，她出生在缅甸边境，大概是东南亚最乱的地方，家境贫寒又混乱，村子里的每个人都在参与贩毒的勾当，四岁爸爸就死在了罂粟田里，八岁开始跟着母亲颠沛流离。 “可是mama养活不了我和弟弟，我有两个弟弟，在路上死了一个。”她说的时候还是笑着，但沈夜能从眸子里看出隐约的叹息。 “mama长得好看，为了养活我和弟弟，就去陪各种各样的人睡觉，我们那里的女人都这么挣钱，mama说，只要他们给钱，怎样都好，但他们偏偏不给钱。”11的思绪飘远，但她的记忆极为清晰，调教师将她所有的过往都保留了下来。 “没有钱，吃不上饭。有叔叔过来跟我说，mama生病了，不干净，陪不了客人了。如果我陪他们睡觉的话，那他们就会给我更多的钱。”11说。 “你去了吗？”沈夜轻声问。 “没有。”11摇摇头，沈夜本以为故事到此为止，她却笑了一下：“弟弟去了，他趁我不在，他自己去了。” “你弟弟多大？” “那年他九岁，我十岁，他说，要保护jiejie。” 11的声音很轻，她漂亮的手指在饮料罐上滑动。 “但是，我也要保护弟弟，对不对？”11说：“再长大了一点儿，mama病重了，她身上有很臭的味道发出来，房东也要赶我们出门。我和弟弟去问了医生，医生说mama的病可以治，就是要钱。那年弟弟也十一岁了，他该上学，不该去陪那些人。” “后来呢？”沈夜问他。 “后来有个缺钱的叔叔找到了mama。”11开口：“他说，只要把我买给他，他会给mama一千万。” “是缅甸币吧？”瑞塔问。 11点点头。 “对美元的话，大概七八千的样子。”瑞塔说。 “所以，你卖给了……”沈夜有些迟疑，他不知道该不该问下去。 “没有啦，mama没答应。”11笑了：“mama说，这点钱干什么都不够，卖给他肯定过两年就也会跟mama一样被抛弃，再后来，mama不知道从谁那里打听到了辉夜之城，他们说我品质很好，开了个很公道的价格。三十万欧元把我买走，这钱能让mama和弟弟过一辈子。” “你mama同意了？”瑞塔问。 “同意了呀。”11点头：“他们在保证了，只要我听话，就会教我跳舞弹琴唱歌，以后会把我卖给世界上最有钱最有钱的人做情人。先生们也说到做到了，对我都很好，他们会给我好吃的，好衣服，教我怎么跟以后的主人聊天说话，他们还叫我小公主。” 11是最可爱的小公主。 每次上完课，调教师都揉着头对她说。 为了保护S级的品质，辉夜之城对S的教养接近贵族，衣食住行都极好，鞭打和责骂慎之又慎。 虽然也会有调教课程，但向来是点到即止，只会在皮肤上留下一层薄薄的红痕，打完之后会有助理给她认真的洗澡上药，让她躺在床上好好休息。 她的房间是一个小小的卧室，有一张柔软的床，阳光每天会从窗户照到她的脸上。 就算是学着伺候男人的时候，调教师们会把她带到房间里，带着手套触摸她的皮肤。她张开自己的双腿，让调教师将按摩棒插进她的后xue里，她软的像一滩泥，调教师则抚摸着她的背脊。 “做得好，11真可爱。” 跟那些人很不一样。 与她mama的客人，有着天壤之别。 沈夜大致上能明白调教师保留她所有记忆和过往的理由。人生的悲喜有的时候就是这么奇怪，如果11没有进入辉夜之城，她可能现在已经是东南亚地下红灯区最烂的妓女，跟母亲一样患上性病在发霉的屋子里死去。 “先生们对我很好。”11很认真的说，她对此没有任何异议：“后来先生还让我看了一次母亲和弟弟的情况，他们在仰光买了栋房子，开了个卖水果的小店。” “一切结局都好。”11点头：“我进辉夜之城是最正确的事情。” 她靠在沙发上，伸了个懒腰。 新一集开始了，她趴在瑞塔的腿上，惬意而放松。 沈夜有些出神，他从自己破碎的记忆中找出自己的经历，甚至有一瞬间，他有些后悔自己刚开始没选择当S级。 但是如果当S级，他就会出现在某个贵族，甚至杨恩玉的卧室里，而不是被卖给林锐。 这么一来，还是现在的命运最值得珍惜。 11有些困了，微微眯着眼睛，干净的皮肤在阳光下很漂亮。安度练琴结束，从房间里出来找吃的，他看见瑞塔时对瑞塔道了声好，端了碗小蛋糕想回房间的时候，被瑞塔叫了过来。 “一起坐坐嘛。” 安度也很不大，他与11年纪相当，有着金色的头发和漂亮的眉眼。 沈夜看着他们，有点儿像看着两个值得保护的孩子，虽然坠入了辉夜之城，但他们都没有受到太惨烈的伤害。 希望他们不要受到伤害才好。 就在这个时候，瑞塔的手机响了。 她接起电话时背脊突然挺直，嗯了两声。 安度和11不太在意主人们在做什么，只有沈夜会抬头稍显关心，瑞塔站起来开始穿上小外套收拾包包，沈夜问怎么了，她回答说：“三公主让我去一趟，说是有事找，我本来还想等林锐哥哥回来的，可三公主说，这件事我做主就行。” “你自己去吗？”沈夜问。 “阿瞳想去吗？”瑞塔对他说。 “方便吗？”沈夜有些迟疑。 “可以呀。”瑞塔点头：“三公主还说，让我带一个最听话最乖的奴隶去，你就挺合适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