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鱼饵
白青崖第一反应是大喜。褚容璋不愧是皇家的人,拔根汗毛比平头百姓的腰还粗,说话间就为他请了一个五品的官——他自己可是连秀才的功名都没有的。 他顾不得卫纵麟难看的脸色,几步抢上前去,目光炙热地盯着他看:"此话当真?" 卫纵麟没想到他听见"请官"二字就高兴得忘乎所以,竟连一句解释的话都没有,心里翻腾的怒意几乎冲破了喉口,掐着白青崖的下巴寒声道:"你就这般贪慕富贵,不知羞耻?" 白青崖被他掐得一声痛呼。卫纵麟向来在他面前小意殷勤,今日突然翻脸,言语侮辱他也就罢了,居然还动手,当下心里也升起了一股不悦。他如今自诩是朝廷命官,身后又有大皇子这棵大树,哪里还肯再看卫纵麟的脸色,反唇相讥:"卫小侯爷这话就岔了,你我之间本也是因利而聚,从没有过什么山盟海誓,侯爷想见我的时候就拿些物件来哄哄,不想见的时候就把我扔在这后宅里晾着,不也只是贪图我的美色,何尝有过真心?何必像被戴了绿帽子似的来找我兴师问罪。一夜夫妻尚有百日恩,现下我升发了,侯爷不说祝贺,怎的还冷言冷语,叫我伤心?" 卫纵麟怒道:"够了!"他不顾白青崖的挣扎,强迫他与自己对视,执拗地问,"你觉得我是一个好色无耻之徒,待你没有一丝真心?你一直是这么想的吗?" 白花花的日光打在卫纵麟浓茶色的眼底,不知怎的,白青崖竟有些不敢与他对视。他率先移开了目光,瞧着一朵半开不谢的木芙蓉,嘴里说道:"难道小侯爷要告诉我,你对我是情深一片?" 卫纵麟冷笑道:"你喜欢游宴,我遍请京中才子为你作陪;喜欢书画,尽挑了好的送你;你读书不好,白府的西席我都给你换过一轮了!我若只是为你的颜色,何必日日来看你的脸色,强要了你,你能拿我怎么样?" 白青崖叫说得哑口无言。卫纵麟待他确实不错,也能保他荣华富贵,只是他不能与一个男人歪缠一辈子,他还想着日后娇妻美妾,红袖添香呢。 这样说来,只能辜负卫纵麟,也是怅然。 卫纵麟见他眼中似有凄恻,以为他心生悔意知错了,怒火不由得矮了两分。青青是误解了自己的心意,还年轻冒进,才一时走了岔路,趁事情来得及转圜,说开了未尝不能挽回。 只是他到底恼他将自己想得面目可憎,还不自重,刚结识褚容璋便与他勾搭成jian,便故意说:"青青觉得我是人面兽心,那褚容璋便是金佛转世了不成?高兴得未免太早,你这长史能做多久,可不好说呢。" 白青崖正觉得这一切来得太快,方才马车上褚容璋的那好一通盘问也让他心有余悸,这下叫卫纵麟说中了心中的隐忧。可方才还在吵嘴,白青崖最要面子,怎么肯低头,强自道:"小侯爷不必吓我,我这长史一职是圣上下旨御赐,能做多久自然不由小侯爷说了算。" 卫纵麟哼笑一声,正待开口,却听彩云在院门外怯怯地报:"三少爷,奴婢拿了吃食来了。" 卫纵麟火气再大,终究不忍心生饿着白青崖,亲接了那食盒让彩云下去,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对白青崖说:"好了,瞧着长史大人脸都白了,想是昨夜实在过于cao劳,不如先进一些饭,再来为你的亨通官运奔波不迟。" 白青崖不知卫纵麟是不是故弄玄虚,但他说得煞有介事,且又身处高位,消息灵通,白青崖心里没底,受了他一通排揎也不敢还嘴,蔫蔫地跟着他进了屋。 * 食不知味地吃了两口糕点,那股子胃里饿得发烧的感觉去了,白青崖才装腔作势地说:"侯爷方才似乎话里有话,不妨直说。" 卫纵麟料他没吃饱,却也知道不打听清楚,以白青崖的性子,断断吃不好这顿饭,也不再逼他。他给自己倒了杯茶,送到嘴边喝了一口又挑剔地放下了,这才开口说道:"在说你的事之前,我先告诉你一件事。这算皇室密辛,你不要外传。" 见白青崖点头,卫纵麟才继续:"本朝皇帝子嗣凋零,五皇子、七皇子尽数夭折,公主也时有死得蹊跷的,除了养在元后膝下的大皇子,宫中有七年未有孩子成活。皇上查不出什么,却也疑心有人暗害,自此为每一位降生的皇子公主身边配了两名护卫,一位在明,一位在暗,贴身保护。这些护卫出自皇上亲自执掌的禁卫,都是百里挑一的死士,皇子公主的夭折才有所减缓。" 白青崖起初听得一头雾水,听到"护卫"才咂摸出一点滋味,懵懵地问:"那大皇子为何独自在花街后巷遇刺……?"说着说着,他自己反应了过来,"你的意思是说,大皇子并非真的遇刺?" 卫纵麟看着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心道就你这样还想着去做官……不出几天叫那些人精们吃得渣子都不剩了。但他也知道,这话说出口必定惹恼白青崖,只得又咽了回去,说:"是。所以你想过没有,究竟是什么事,要一位皇子金尊玉贵之躯亲身犯险。且明暗卫听从于皇上,可见这件事皇上都默许了。" 白青崖想起当日焚琴百般阻挠他出手救褚容璋,似有所觉,终于惶惶起来:"难道我坏事了?可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是救了殿下的啊……" 卫纵麟把话说得更明白了些:"这是皇上和大皇子投的一个饵,饵料如此贵重,背后又是一条怎样的大鱼呢?你是官家子弟,偏偏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出现了,还不顾侍卫阻拦强行要带走大皇子,如果是你,你会不会疑心?" 白青崖吓得碰翻了碟子:"那殿下为什么要我去他府上做长史?" 卫纵麟斜睨他一眼:"自然是为了就近看着你啊。" 其实卫纵麟来的路上也并未想通褚容璋为何要向皇帝请这道旨意,若是怀疑白青崖,大可以派人去查他,实在不行,凭白青崖在白府的地位,一包药鸩杀了他也无人会追究,何必要费这么大的事?若是褚容璋怀疑谁便要把谁调到府上做长史,大皇子府装得下这许多人吗? 但见了白青崖,卫纵麟立时就明白了。原来是伪君子老树开花,要跟他抢人了。 褚容璋与皇帝所谋之事已完成泰半,缺的不过一个"师出有名",褚容璋不惜自损,明面上是为君父分忧,实则是为他一母同胞的亲meimei宁平公主料理一件不体面的事罢了。也多亏他这一招,叫卫纵麟有的借题发挥,拿来吓唬白青崖。 白青崖果然被吓得够呛,他心里万分庆幸方才没把卫纵麟得罪得太狠,嘴里不住说"小侯爷救我",见卫纵麟不回话,竟急得闷头亲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