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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歌】如愿-下

    安知试着挣了一下,发现走脱不了,抱着衣裳同他拉扯的样子,简直和春宵一度后却不愿负责任的轻浮男人一模一样。

    显然刚睡醒的薛燃慢慢的明白了过来,牵掣住他手腕的力气也渐渐放松,他脸上没有浮现出诸如失望或责怪的神情,可以说任何能引起尴尬或不适的情绪,在他脸上通通没有。

    “你就想……这样走吗?”虽然这样的话好似挽留,但其实和哀怨没有半分关系,薛燃是在看到眼前景象后,非常中肯的给出了建议。

    毕竟安知只有一条腿落地,另一条腿还蹬在床上,股间溢出的浊液还在顺着腿根往下滴呢。

    安知狠狠咬着牙,尽量控制着身体幅度,两个人注意力都极其集中,如同静止画面的时候,任何风吹草动真的都非常明显!实在是太要命,能不往下滑了吗?!都滴在地上了,根本管控不住啊!

    一看薛燃爬起来找抹布想收拾的样子,安知仅存的脸面彻底被击溃,当即跌坐在地上,顾不得衣服是否会被弄脏,直接铺开了来,将自己下身连带弄脏了地板全部遮住,举起一只胳膊挡着眼睛,叫人瞧不清神情,近乎恳求的说道:“别收拾,求你了。”

    薛燃随便将里衣一套便从卧室出去了,等了好一会儿那苍云军人并未折返,安知这才把手放下,脸上雪白的肌肤早已通红。

    喝酒贪杯,眠花宿柳,想要一走了之,然后还被当场捉住……若是此刻师伯在场,只怕能用几十年练琴的指力,一边骂着不成体统,一边在他头上戳出四个大洞来!

    到底是北方人的居所,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光着腿坐在地上也不觉得很凉,就在安知想怎么开口,怎么离去,以及真的要徒步回长歌门的时候,已不知不觉过了半个时辰,薛燃也再次出现,他伏低身子,半跪在安知身前,说道:“我烧好了热水,你……”

    “我要洗!对不起,薛兄,真的给你添麻烦了,但我很需要沐浴。”

    薛燃二话不说将人拦腰抱起,十分利落的放进水温合适的浴桶,离开的也相当干脆,甚至让安知尴尬的机会都没有。

    不过走之前他轻声问了一句话,安知还有些浑浑噩噩,所以没听清,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也没有想要出言询问的意思。

    安知埋在桶里,看着自己长发随着水波轻微摆动,感受着热水浸泡肌肤带来的舒适,以及褪去的层层的疲惫,喃喃道:“安知啊安知,亏你平常大吹大擂的,出了事可真够怂的……”

    “安兄,我的衣衫你穿着恐怕不合身,但meimei未出阁前常做男子装扮,我瞧过了,略短些但还凑合。”薛燃祖上有胡人血统,所以一家人即便在北方个子都很高,他的小妹作男装打扮时身量修长,十分的玉树临风。

    出阁之后,小妹带走的自然是女子的钗环衣饰,那些淘气用的男子打扮,自然都被父母打包收起来收着了,会放在哪里薛燃能猜出大概,果不其然。

    “哦、哦哦,好的,有劳薛兄了!”

    隔着门两个人各自作答,安知当然不能和薛燃那样破格的身高相比,但也算是南方人里中等的吧,怎么说都不会是纤细到能做女子打扮的少年身形,不过方才冲动之下把衣服弄脏了,既然薛燃那么有信心,只能先这样,不合适再说。

    结果还真就是和薛燃估计的一样,略短一些,但总体合身,于是安知讪笑道:“你meimei挺高的啊……”

    他meimei薛炼确实比一般北方女子还要高些,不然也不会一眼被人家看上,说她以后生下的孩子必然高挑好看。

    昨夜吃年饭时听隔壁阿婆说,十六岁的薛炼穿着男装就已经相当俊俏了,恐怕他这个哥哥都比不过,小炼在外头玩乐的时候,还招惹过不知真相的小姑娘,追到家里来吵嚷着要嫁她,知道同为女儿身之后,小姑娘寻死觅活的,两家人费了好些劲才把道理说通。

    其实薛炼和她夫君的姻缘,也是源于她穿男装时候的一次英雄救美,她那夫君身体稍弱,貌若女子,好似是做什么事的时候被恶霸为难了,然后爱好打抱不平的薛炼断然不会坐视不理,再然后人家就留心了……

    会些拳脚的薛炼所穿的衣裳,自然不是文人的宽袍大袖,是家常的圆领窄袖,少了几分飘逸,却十分勾勒身形,腰带束起来的时候,薛燃不免又想到昨晚双手掐住时的触感。

    “薛兄,怎么样,还行么?”望过来的一双点漆黑眸,让薛燃的心没来由漏了一拍,细看时发现他的眼尾泛红,大概是昨晚没怎么让他睡的缘故。

    每次他往里狠狠的顶,安知受不住腰便会后挪,饥饿的狮子怎会放过,一个想退另一个就进得更深,拉锯之间将空隙全部填满,身下的人随着他的动作扭动着身躯,不断从眼尾沁出泪来。

    “薛兄?”轻柔的呼唤里满是疑惑,薛燃突然回过神来,找补道:“……我把衣服洗了。”

    安知立即往摆放脏衣裳的那处奔去,一张雪白的脸再度胀红,抢着说道:“不必了,不必了!我自己洗,我自己洗!”

    他的衣衫一旦洗了,这个天气哪怕挂到火炉上晾着少说也要一天,再加上眼前的长歌门弟子,或有可能会穿着他的衣服跑路,但绝不会穿着他meimei的衣服不告而别,方才烧水的时候就听得外头乱糟糟的,现在他可算能放放心心的开门探查。

    “早啊,阿燃。”

    “徐阿公。”

    一出门就看见在门口扫雪的徐阿公,老年人睡眠不太好,一般都起得比较早,或者说他就是刻意在等薛燃。

    “昨天那位长歌门的公子,可还住着?你家里不是没人么,食粮油盐也不知道全不全,所以你阿婆大早就把馒头粥饭做好了,生怕你慢待了人家,一会儿上我家去端来同人家吃,知道了没有?”

    徐家二老就是想极力促成这事,这种天缘奇遇哪有眼看着溜走的,所以趁着他没有回雁门关,还在扬州的时候,把大事坐定,以免薛家夫妇回来之后,谈起经过的时候,他们会为这事感到遗憾。

    薛燃心中了然,笑道:“知道了。阿公,怎么大年初一就这么多的人在街巷窜来窜去?”

    “是孙天霸在找人,说是宝贝女儿带了心上人回来过年,你也晓得孙复的暴脾气,不知是不是几杯酒下肚,打打杀杀的,把人吓跑了,只能派手下人到处找。”

    孙复乃是扬州首屈一指的恶霸头子,乱的那些年没少干些打砸抢烧的事,但都是在外头做,也不霍霍当地百姓,甚至还从外头劫富济贫来救人的,所以外头的人恨他牙痒痒,但扬州百姓其实还好。眼看着国家局势越来越好,他也撤了那些勾当,游走在黑白两道,官府用得上他的地方,他也都积极配合。

    说到孙天霸便不得不说王地虎,两人原本是结义兄弟,干得勾当也差不多,后来闹翻了,便处处较劲,一个人占着城东,另一个人占着城西,都是有名的地头蛇。

    王地虎本名王杰,生有一个儿子,好似继承父辈的冤孽一般,那小子和孙家闺女从小不对付,不碰面就各自安生,一旦遇到那简直是两个天魔星当场爆炸,一次又一次的惹麻烦,最后弄得连他们老子都受不了。一个送到长歌门读书,另一个则送去藏剑山庄打铁了。过于调皮捣蛋和精力旺盛的小孩子,特别适合消耗脑力和体力的门派。

    望着门口来来去去,时不时停下来询问的孙家手下,薛燃揉了揉自己的太阳xue,说道:“这个故事好像在哪里听过。”

    “孙天霸的女儿也是从长歌门来的,但只要和孙家牵扯上都是麻烦事,你记得千万少说话。”

    “阿公,我真的知道啦。”薛燃耳朵要快被徐老念得起茧了,他是多担心屋里那只煮熟的鸽子会飞走啊,薛燃一边轻轻推着徐阿公,一边往他家屋里走。“不看热闹不看热闹,我去你家端早点。”

    两人相对而坐,各自沉默着吃早餐的时候,安知率先打破沉默,毕竟昨晚是他主动的,自然也该由他牵头来说此事。

    “薛兄,昨夜我喝多了,你的酒也多了……同是江湖儿女,又一南一北的,以后大概再难相见,我们便当做荒唐一梦,如何?”

    面对安知试探性的询问,薛燃抬眼直视他的眼睛,方才的话甚至都没让他眼中掀起波澜,目光平静而坚定。一阵沉默过后,薛燃开口道:“……若这是安兄的决定,那便这样吧。”

    对于安知提出的解决方案,虽然对方同意了吧,但和想象中太不同了,薛燃没有如释重负的轻松,也没有骂他草率,但那种失落到极致的平静,却比任何恶言都要狠狠的击打着安知的心。

    本来还告诉他,替他在长歌门找老婆的事一定作数,却也讲不出口了,于是话锋一转,说起了自己的事。

    “我这人不太成才,医术只学了个皮毛便学不下去了,连入门都谈不上,相知的基础便是要将成山成海的医书典籍全用脑子牢牢记住,我真的不行……然后练剑这事儿啊,我也没什么天赋,比起孙师妹简直差远了。长歌门是大唐三大风雅之地,甚至是第一学府,里头的天才和怪才实在太多了,我真的很普通。有时候我都不想说自己是长歌门的,感觉给门派丢脸了。”

    “你是想同我说,你不优秀,你很不好,对么?”

    薛燃真的很直击要害,连伪装都懒得,用着和年龄不符的成熟感,反倒逼迫着较为年长的安知,他说话做事的风格,很大一部分源于雁门关残酷又直接的生长环境。

    见安知被他几句话戳得愣在当场,不知如何是好,薛燃在心里叹了口气,语气放缓不少,说道:“安兄,你继续说吧。”

    “我师父也不练剑,只修习琴音,多年来一直都只有我这一个徒弟,当年若非师伯强行将年幼的我扔给他,只怕连我这个徒弟都收不到,他琴弹得极好,之所以没人愿意同他修习,是因为……”

    蛮横又无礼的巨大敲门声,砰砰砰的打断了两人。

    “是找你的。”留下这句话薛燃起身去开门,跟在后头的安知则是完全在状况外。

    孙天霸的手下从晚上找到白天,态度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但看到来应门的薛燃那么高的个子,步伐沉稳,眉宇中透出的气度,一看是个练家子,本要嚷嚷的大嗓门,立刻小了不少。

    “这位小兄弟,我就想问问,昨天可有见到一个长歌门的男弟子,二十四五岁,长得斯文俊秀。对了,还背着把杉木古琴,与咱家小姐的是一对儿!我这里还有那把琴的画儿呢,你看看!”

    不知是不是错觉,眼前身着玄衣的小兄弟,听到一对儿这个词的时候,眼中闪过了一丝不耐烦,偏过脸连画都不想瞧,反倒是他身边的青年凑了过来,把画接过去。

    “这画技真是……能把擅长丹青的万花弟子活活气死,谁的琴会歪歪斜斜的,照着自己的琴都画不对。明明拿剑的时候手上就能不动如山,一拿画笔就抖成这样。”

    来打听的孙家手下也是人精,一听便知安知了解相关情况,忙道:“您见过这把琴,可知它的主人在何处?”

    青年抬起手,指了指自己。

    孙晴华自然知道安知无处可去,虽然是她瞒骗在先,但父亲动手撵人的做法也着实过分,酒劲过了的孙复见女儿如此生气,也十分懊悔,当即指派人手,把扬州能安歇的破庙石桥,全都翻个底朝天,后来又挨家挨户的打听,找了安知一晚上。

    安知向他告辞离去之时是背着琴走的,毕竟只有孙晴华才知道是不是正主,未免孙家手下觉得他信口雌黄,必然要带上的,但薛燃没有提醒他,还忘了炉上尚未完全烘干的衣服。

    “师兄,对不起,对不起!你吃东西了吗,昨夜在哪里休息的,有没有冻着?”孙晴华一夜没睡,小师妹眼睛本来就不小,两个黑眼圈挂在上头尤其明显。她从小受父亲影响,即便在长歌门学习多年,依旧有股子去不掉的江湖义气,就像刻在血液里的烙印一般。

    所以她对于自己邀请来的安知,却没有能款待好这件事,比自己受罪要难过百倍,安知一天寻不到,她一天不会心安。

    孙晴华担心得都快要疯了,见到人恨不得死死盘住,但又怕太过亲昵导致父亲误会,只能作罢。

    虽然平时气势汹汹,逮到机会总会捉弄他玩,师妹却是真心待他好的,在长歌门里除了师父师伯之外,在他心里最亲近的人了。“我还挺好的,倒是你,一夜没睡吧?你快去休息,我等你睡醒。”

    “嗯,别乱跑哦,说带你喝酒的,孙家人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绝不爽约。”

    提到喝酒安知神色微微一变,苦笑道:“好好好。”

    孙晴华喊了扬州城的发小与朋友,订了雅座,大年初一能够让人晚上也能玩的地方,除了青楼也只有酒楼了。

    行进在路上时,听得自家师妹还派人请了薛燃,安知当即大吃一惊,她却理所当然的说道:“自然是人越多越好玩,况且师兄不是说他收留并照顾了你,这般侠义心肠的人,请人家吃饭喝酒不是应当的么?”

    确实如此呢。

    一道明黄色的身影突然出现拦住了二人,安知抱琴在怀,后退半步,孙晴华当即拔出琴中剑,熟稔地将安知护在身后,冲对面的少年道:“好叽不挡道!”

    “你才是黄叽,你全家……不对,你是鸽子,你全家都是鸽子!”藏剑打扮的少年气势汹汹的吼完之后,手中重剑的随着他的身体祈福,这样的重兵他拿着并不吃力,光从手部的肌rou来看便知道不是软柿子,长歌门剑法本就靠巧劲,若师妹真的与之正面硬碰,其实胜面不大。

    孙晴华哪里惧怕,回怼得毫不示弱。“哦呼,这叫骂人呐?我可真是谢谢你了。你是不是藏剑山庄打铁的时候把脑子敲坏了,大过年的来找麻烦。”

    “孙晴华,我今天便是来找你算账的!我本以为你我都是一样的想法,该子承父业,王家和孙家该在我们手上发扬光大,然后分出高下来,可你居然跑去读书,你这个叛徒!”

    “啊?你不也去藏剑山庄学剑了吗?”

    “对啊,本来孙家的人就够讨厌了,长歌门里学习莫问心法的孙家人就更可恶了!”

    眼前这两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少女,真的是很认真的在吵架,但安知听来,怎么都是小朋友那个层级的幼稚,甚至他们吵得越凶,反而越可爱。

    这种一个拿定对方不会伤害自己,就是要逞口舌之利,恰到好处的损人还带着几分俏皮,而另一个明知吵不过,偏偏没事找事,非要翻出童年时期的旧账来理论的行为,真的就很无语。

    对峙的两个人,扬州城恶霸世家的少爷和小姐,一个容貌娇俏,手持长剑,青裙飘然,另一个少年意气,黄衣劲装,英气勃勃,却种难以形容的合拍感……般配,当真般配,十分的般配。

    安知不禁想,若是这两个人能在一块儿,扬州城也就消停了,孙家和王家也不必分出高下了。

    吵着吵着藏剑少年的视线瞥了过来,仿佛找到了进攻信号一般,说道:“这就是你折腾了一晚上,把扬州城翻个底朝天也要找的人?这么多年了,你的眼光还是差得很。”

    “王恒之,你说我可以,不许说我师兄!”除了武艺之外,孙晴华还把护短学了个精髓,显然王恒之也知道怎么惹怒她,他是故意这样的。

    “要打是吧,一招风来吴山轻松解决你们。”王恒之得意洋洋的样子,真的和他的身手很不符,这两个人都是不开口说话的时候,更像门派里年少有为的精英高手。

    “做什么?”低沉的声音从一侧传来,熟悉到令安知汗毛直竖。

    因为是夜间出行,薛燃自然会带着武器,王恒之一眼便瞧见他背在身后的刀盾,怒道:“苍云堡的?!孙晴华你够狠,把我最讨厌的都集齐了!”

    自家小师妹立刻叉腰笑得如同一个仗势欺人的反派。“哈哈哈哈,我就这样了,你打过来呗!风来吴山是厉害,你用啊,你来啊~”

    面对一脸不明白状况的薛燃,安知将他拉到一边,覆在他耳边说道:“没事,就两个喜欢彼此却都不知道的小孩,很别扭的在打情骂俏而已。”

    吵够了孙晴华拉着两人往酒楼去,也不再搭理王恒之,但他也是出来同朋友喝酒的,自然无所谓,结果扬州城那么大,王恒之偏偏就要在孙师妹包下的雅间对面吃酒,可不就是故意的么?

    结果人陆陆续续来了,酒还没喝上几口,扬州城的府衙的差役,指名道姓要找安知,虽然道上的人对此格外敏感,但来人的态度是十分客气,该是有事相谈请教的样子,孙晴华不必如此敏感,但她注意力就没有离开过他们一刻,看那个神情甚至是猜到知道他们在聊什么的。

    “孙姑娘,他们瞧着不像是有官司或误会的样子,你为何如此担心?”面对薛燃的提问,孙晴华的神色顿时变得不自然起来,一双大眼睛滴溜溜转了半圈,还是回答了薛燃。

    “还不是因为过年嘛,无论哪行哪业大多都在家里休息,所以,所以啊……反正就是,像你回家探亲,其他兄弟就得站岗一样的道理。”

    “你是说,休息就会麻烦到别人的事?”见孙晴华点头,薛燃的视线也望向了安知,差役的急切的说着什么,安知一直挂着笑,不断摇手,像是被拜托着什么,在努力推脱的样子。

    最后随着安知的一声叹气,差役拱手行礼,喜笑颜开的样子,孙晴华蹭的一下从座位上站起。安知似是知道小师妹会如此反应,对她笑了笑,然后用手指了指外面,表达他要跟他们过去的意思,对上薛燃视线时礼貌的点了点头便走了。

    安知走后,虽有不少朋友陪着,孙晴华却在喝闷酒,薛燃想了解安知,但他将人隔绝在厚墙之外,所以他便用迂回战术,从安知最亲近的人身边暗中了解。“不行,我得去,他不能总这样……”

    “孙姑娘,我陪你一起。”

    “好,你对师兄有恩,他只怕还肯听你的话一些。”

    孙晴华招呼自己的朋友们继续喝酒吃rou,她与薛燃要去接个人,一小会儿便回来。而另一间雅座里,王家的手下送给王恒之一分情报,他瞧完后当即色变,追上了两人。

    王恒之的眼里明明都是关切,但说出来的话就是不中听。“孙晴华,你有病吧,大过年的非得去那、那种地方!我可算知道他是谁了,我在藏剑山庄学艺时就曾听说过他了……你才是读书读傻了吧,有几条命啊?敢同他走得那么近,不知道他的手专摸死人,他的琴也是只弹给死人听的么?!”

    “胡说八道什么!我师兄他,他做的是好事!他的琴也给活人听的,那些痛苦的人,听了他的琴音便能平静……”

    “能平静的死去,是不是?他的琴不是弹给快断气的人听,就是弹给已经断气了的人,方才差役找他肯定是因为城北那口井里捞出来的……那个。”

    “这人在长歌门文不成武不就的,就只能赚赚那边的钱了,道上的人见了他都绕着走,咱们本就是天天刀剑里过活的人,沾上他感觉就没几天了,你倒好,还同他那么亲近。”

    薛燃听到这里大概也就猜到了七八分,不再搭理小朋友们,抬脚走了,孙晴华想要跟上,却被重剑拦住,她拔出剑来与之对攻,认真的王恒之当真厉害,几招下来被震得虎口发麻,手腕微抖。

    “王恒之,你敢这么说我师兄!这么多年了你真是半点长进都没有,你——你懂个屁!”王恒之刚要回嘴的时候,见孙晴华一双大眼睛里竟然满是痛楚,只怕他再多说一句便要噙泪,当即便闭嘴了,只觉得心里像被重剑狠狠的压住,吃了好几闷拳似的,说不出的难受。

    薛燃算得半个扬州人,对城北那口井有所耳闻,算是当地的城镇传说之一吧。

    多年前有个年轻人喝醉落井,刚巧就是他要考举人的前几天,所以怨气深重,之后每年都会有尸体在那里头发现,除了真是意外的几件之外,便是利用传说特意在凶杀后抛尸的,也有一时激愤想不开投井的,好似大家只要想到了不好的事情,便都往里面跳。

    这么一个是非之地,官府便想趁着夏天阳气最足的时候把井填了,好巧不巧的是动工那天本来晴空万里,突然之间天降雷雨,一道雷下来还把旁边的树给烧焦了,造成的轰动着实不小。

    官府派人请了当地有名望的和尚和道士来查探,他们都说怨气深重填不得,点拨官府补种槐树、富贵竹等植物,又修了个辟邪的石像立在旁边,舒缓怨气,之后也没再动这口井的念头。

    住在附近的居民有条件的都搬走了,离那口井很近的屋子也没人肯买,一来二去基本荒废,只偶尔会有无家可归之人或是丐帮弟子短暂借住,普通居民一般不大会到附近来,闲得慌想探险的年轻人除外,使得这口井的传说更加扑朔迷离了。

    薛燃有意加重脚步,好叫差役能听见有人过来,免得开口吓到人家,但好像起到反效果了,毕竟大过年的,没人会往这里来。差役提刀戒备,待薛燃走近了,看清并非鬼魂,而是个身着劲装的年轻人时,才松了口气。

    “小兄弟,想探险也别大过年的来啊,前面出了点事,在处理着呢,你回家去吧。”薛燃个子虽高,却瞧得出年纪不大,这两个中年差役,当得他喊一声叔叔了,所以对他的告诫也十分温和。

    薛燃对二人拱手行礼,望了井口方向一眼,十分昏暗,便是穿着浅色衣裳的安知也是完全融在黑暗里的,根本瞧不真切。

    “听说未查到身份,暂时无人认领的尸体,一般都要先送往郊外义庄,尸首很沉,又是泡在水里不知多久的那类,天寒地冻的,一个人只怕抬不动。”

    “这……”两个差役面有难色,他们也是同家人欢聚过年的时候被强行派出来的,平常都只是巡逻提醒的工作,若非人手不够,兄弟们几乎都回乡去了,这差事一万年也轮不到不他们身上。

    大过年的,谁愿意啊,就连专职的仵作也使出各种理由不肯过来,说他赌咒发了毒誓,答应自家媳妇儿过年期间绝不沾惹这些,否则就要和离,接着又指引他们去求长歌门弟子安知,这才有了薛燃在酒楼里看到的一幕。

    安知那样的读书人,力气是有几分,但冬天本就动作笨拙,一个人要把僵硬腻滑的尸体抬到车上,明眼人瞧着都很难,但不是不想帮忙,而是谁肯碰触啊,一会儿还得回家抱自己的妻儿孩子呢。

    “我是苍云堡先锋营兵士薛燃,家住扬州城东的容安巷,愿意做个帮手。”差役看到他的刀盾时多少猜出了几分,受过严苛训练的军士,精气神与普通人大为不同,也都不多做怀疑,更何况这种完全没有好处,避之不及的事情,实在不可能有其他目的。

    当即对薛燃回了礼。“我们在此便先谢谢小兄弟了,你姑且先去瞧瞧,实在不行也别憋着,出来吐的时候,咱也不笑话你。”这话差役说得真心实意,没有半分讽刺挖苦,虽然天气寒冷稍微好一些,但泡在井里不知几天,那腐烂的味道寻常人都受不了。

    安知面上蒙着的口罩和戴着手套都是特制的,可见常做此事,搬运这具尸体虽然很吃力,但用白布和麻绳绑好以后再放上去,相对会容易一些,看到来帮忙的人居然是薛燃时,眼里的震惊久久不散。

    这股味道难闻到作呕,和厮杀过后的战场很像,战事紧张时踩着尸骨,一波又一波的冲锋都是常事,在尸臭和死亡之中用性命搏杀的时候,是来不及吐的,等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开始适应了。

    扬州三月春花乱,缤纷的桃花梨花开满大街小巷,与新出炉的糕饼的香气夹杂,令薛燃忍不住深呼吸,鼻腔好像重新被唤醒了一般。

    “两个人抬会容易许多。”

    从薛燃从容的态度,和熟练的动作来看,他应当是经常抬人的。毕竟战事过后,战场总需要打扫,不管是伤员还是尸体,军备器械也得回收。

    听得有薛燃帮忙,无需他们再跟到义庄的时候,两位差役当场便把银两结清给安知了,甚至还自己出钱贴补了二两。

    安知坦然收下,与薛燃用推车一路往义庄去了,看守人与他十分相熟,打了招呼后也不多说,轻车熟路的就往里头去了,看到薛燃反而诧异,毕竟这年轻人没穿着官服,一般人胆子再大也都忌讳。

    “看守不过年么?”两人又把尸首从推车搬上了一个平整的石台,周围放着许多仵作常用的刀具器物。

    “守着义庄的人,一般都没什么家人。尤其是庄内停放着年轻女尸的时候,他更不会走,常有人冒险偷盗,卖去配冥婚。但哪有那么多凑巧的,因此年轻女子的凶杀案就……”

    对安知而言平常不过的对话,却不想令薛燃不快,于是他打住了。“这具尸体有腐烂迹象,你没有防护不便靠得太近,可以在那边坐着等。”

    “安兄是仵作么?”

    安知摇了摇头。“这人没有皮外伤,又没有证明他人推落井里的人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基本上会被判为自杀了,要不然仵作也不会让他们来找我。”

    琴匣有隔层,里头有不少瓶瓶罐罐,还有女子用来化妆的石墨、胭脂等物。

    安知先是将尸体擦干净,检查有没有其他伤口需要缝合,修剪头发和指甲,长了褥疮的地方贴上膏药,再来就是对微腐尸体清创,漫长的整理化妆时间。天光微亮的时候,安知才算忙完。

    安知在对待逝者时那种郑重又温柔的样子,几度看呆了薛燃。

    “我师父教的是镇魂曲也可以称为安魂曲,能缓解即将离世之人的苦痛,亦能灵魂指路,师伯是这么说的,但我也没死过,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尤其是生前孤家寡人,死后是孤魂野鬼的那种。”

    经过安知的修补,那具泡肿了的尸体,状态好了不少,虽然用气色变好了来形容很奇怪,但经过收拾过后在看,不再有悚然感。

    “我懂得的医术,不过皮毛,当仵作不够格,最多能保护自己不受尸毒侵害,再以一曲送之,仅此而已。”

    薛燃是第一次知道有安魂曲,也是第一次听到演奏。他原以为关于死亡的曲目该是悲伤压抑的,就如世人对它的讳莫如深,可从安知手上飘出的第一声幽幽琴韵,好似翻开了一本充满了书香诗意的故事集,有水的灵动,草的芬芳,花的声音,月的皎洁,风的长吟。世间百态,不知逝者生前未能领略多少,但在这一刻,他会带着他们的魂魄一一看过。

    能奏出这样的音律的人,必然情趣高远,品行超然,否则怎能演绎乾坤。

    一曲奏罢,安知说道:“我只是个普通人,会害怕身自己上的味道让人不快,也会向委托人收取银两,靠此为生,但通常都只是弹奏曲子,像这样收拾尸体的话,就会多收一些……当然也会有害怕的时候,不是什么高人,就很普通。”

    虽然想过薛燃是苍云堡兵士,不会太排斥……也就是仵作常常调侃的,能被戏称为阴间大夫这个职业,但薛燃的表现实在超出正常范畴了,真的就四平八稳的,看不出任何变化。

    “就像师傅教我的,我们是陪伴他们在人间最后一段时光的人,然后让他们的离去能完整一些,没有那么多的孤寂,就行了。”

    “原来如此,所以你师傅这么多年,才会只有你一个徒弟。”薛燃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冲安知说道:“守庄人既住在这里,定然就会张罗吃的,我们可以借锅灶用一用,辛苦一晚上了,安兄不饿么?”

    “若薛兄不介意在这里吃早点的话,冯哥煮的面堪称扬州一绝。”

    “难得的机会,那必须得尝尝。”

    二人虽是习惯了尸臭的人,但旁人闻起来着实要命,两人吃了面之后,趁着天色蒙蒙亮,还没多少人醒来,抓紧时间回薛燃家里沐浴。

    两人从身上到衣裳全弄干净花了不少时间,等到终于能正正常常坐下来喝酒聊天的时候,都快晌午了。“安兄,若你有了中意之人,会同那人实话实说么?”

    薛燃向隔壁徐老要了一块牛rou,就放了些油盐调料煮熟了切片配酒,是最简单但也还不错的吃法。

    “我都说的,其实也不算心上人吧,从前有朋友给介绍过一两个,但既要一处过日子,总不能骗人家……再说骗得了一时,骗不了一世。”

    从安知现在仍是一个人来看,铁定是没有后文了,薛燃却追问道:“你当时怎么说的,该不会开门见山的那种,毫不修饰吧?”

    安知很喜欢薛家自己酿的酒,冬天喝再加上这个五香牛rou真是绝配,腹部暖暖的,一点寒意也感受不到。既然吃人家的,住人家的,薛燃也没有恶意的样子,他也就配合了。

    “也不算吧,我是这样讲的……弹奏清音安魂曲,为逝者引路,是我安身立命之本,自入长歌门起,恩师一直尽心栽培,既承袭师傅毕生绝学,此音便不能绝唱,亦不改行。若蒙不弃,愿以红叶之盟,白首之约相缔。”

    “好。”

    “是吧?我也觉得自己说得有礼有节,甚好。”

    薛燃轻轻握住安知想要再度倒酒的手。“我方才说的好,是指白首之约。”

    愣了好一会儿的安知终于反应过来,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说道:“薛兄在同我开玩笑么?”

    “你总说你没什么好的,但在我看来却处处都好。有的人或许认识你两年,都未必能有我这两天,知道的你还多。”

    确实,对于阴间大夫的身份,安知同其他人相处的时候,大多是隐藏着的,不叫人知晓的,还有喝酒乱性这一节,薛燃也是唯一知道的。

    “搏杀惯了的人,很多时候对死亡会趋向于麻木,但依旧能感知痛苦,像是缺胳膊少腿的时候,死不掉,活不了,便会想着哪怕是用残躯挡在前方,被将军充当牺牲的盾墙也很好,到了那一步没谁会怨的,便是没了手脚,用牙齿都要将敌人的rou给咬下来,换得一个是一个。”

    薛燃如此轻描淡的写说出对自己如此残忍的话,令安知心里不是滋味,他们拼杀在离大多百姓生活很远的地方,其中的许多人只怕从未见过长安繁华,扬州春花,成都明月。

    “我们虽然会有对生死感到麻木的错觉,但临了的时候,大多是看不淡的,比如藏着的好酒没能喝到,写给家里父母的书信也未寄出去,或者就是想瞧瞧年末时候,百夫长扭得难看的秧歌……豁达归豁达,生死一事总是敬畏着的。”

    薛燃将手指一根根撑入到安知手中,他的动作缠绵又轻柔,最终成了十指交扣的模样。明明是两只都对尸体并不陌生的手,却透着难以企及的温暖。

    “或许一开始我们是缘于一个荒唐的愿望,醉酒后的胡闹,但安兄,两天之中我一直在看着你,跟着你,想要了解你,然后越发敬着你,喜欢你,这便是我全部的心思了。”

    “虽然之前多少能猜到一些,但没想到情况这么严峻。薛兄,我修习的琴音对减缓痛苦有奇效,然后刀枪剑戟的外伤,诸如止血、缝合伤口这些也很熟练,再来就是刀工也不错!”安知将另一只手也握上了,神情有些激动。“我得去北方!”

    “安兄,虽然我很乐意你到雁门关帮忙,但能不能顺便再图一下我啊?”

    闻言安知定定的看了薛燃一会儿,突然松开手,好似壮士断腕般的豪迈,薛燃甚至来不及制止,他已当场灌了半壶烈酒入肚。

    酒壮人胆,这烈酒的厉害安知领教过,所以他想借着酒劲把心里的话一股脑说出。“年少时我也有过才子佳人的绮思,但后来就不做梦了,我甚至都想好,一生都不成家了……你,你怎么能打乱我呢?”

    “因为我不能放过天上掉下来的老婆啊。”一看酒劲上头身子开始晃的安知,薛燃轻松的把人抱进了怀里。

    “都说了会给你介绍,不是要十个的吗?偏、偏要来图我……若你真的图我,便只能图我一个……”安知一边抱怨,一边拽紧对方的衣裳,脖颈交缠间,感受着肌肤的温暖。“你们苍云啊,红叶之盟或许能行,白首之约却是未必……”

    “安知,我不要十个,只图你一个。”

    “那、那你不是吃亏了?”

    “不吃亏,你生十个补偿我便好了。”

    薛燃闻言一笑,将这只熟透了已经能吃的醉鸽压倒在炕上。

    因为前天领教过那根硕物带来快感,顶在入口不过摩擦了机会,那含羞带怯的小口便软化湿润了,好似做好了接受他rou准备一般……心上人的默许让薛燃无需自控。

    又大又烫的器物在体内穿凿,安知不知道是酒劲还是情事带来的燥热,将身体都沾得绯红,难以宣泄的亢奋,令他顾不上自己主动摇晃腰部的羞耻。

    硬肿的器物塞满股间,唯有将双腿大大打开才能不被剖成两半一般,这样将自己全部交出的动作,令薛燃的理智全部焚烧,顾不得温柔,挺腰向前,凶猛地把饱胀无比的硕物插进吐出蜜液的花芯之中!

    “啊!!”安知失声喊了出来,紧紧抓住薛燃的肩膀,获得的充实感,硬物掠夺身体时碰触的敏感之处,无不令身体颤抖。明明是最温柔不过的人,在床上的时候有着强势的一面,每次都进到最里面,占满全部,穿凿得不留丝毫余地,狭窄的甬道好似随时都会承受不住,带来了些许不安,令安知总是时不时的求饶,也不知是不是半醉半醒的缘故,大多含糊不清。

    “安知,我们生十个……”

    安知感受到对方的认真,惊慌地喘息着,想要说什么,却被薛燃落下的吻将其完全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