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既晴复雨
仲春时节,既晴复雨,莺情沮、蝶意阑,正有道是“东君无力破天悭,红紫遭时得志难”,天岂宽限。 车轮辘辘杂着骏马的响蹄声,丹楹刻桷的窗牖开在错彩镂金的车架上。周有“八骏随天子”之说,后有“天子驾六、卿驾四”之礼。 萧其琛往日乘车皆是骖乘五架,而今次休沐,桥头廊街布遍货摊行人,叶淮安实不愿铺排惊扰才改为四架。 “驷马太不稳当,淮——”偌大的车架如贝阙珠宫般纷华,萧其琛与叶淮安并肩而坐仍大可施展,叶淮安截住萧其琛的话,抱着他的手臂笑语含春道:“今日是民间锦市,‘三月蚕市、四月锦市’正是街景紧张的时候,其琛你的马车若是把临街摊贩的锦缎比下去,可教他们怎么卖?太子殿下爱民恤物,自然不会为了我和宝宝就做出这等奢靡之事。” “我真想咬你的舌头,让你看看我勤于何爱于何。”萧其琛作势倾身切齿,叶淮安便正襟坐回去一派言笑不苟,待萧其琛把人架到自己腿上坐着才忍俊不禁笑出声。 “现下宫门未开,你就陪我在马车里坐一会儿。”萧其琛掌着叶淮安的腰,细思量着肚腹的尺寸,肆情移腕捉住叶淮安的葱指从根舔舐到指尖细细研磨。 叶淮安羞赧地攥了攥手指,脸红耳赤地握成拳头,又被萧其琛将拳整个包在手心。叶淮安阖着目,眼睫都在轻颤,扣着萧其琛的手蹙眉道:“可是我还想去街市上买东西。” “淮安,我真想亲你。”萧其琛扶着叶淮安坐到身侧又揽进怀里,哑着喉音长吐一口气,情挚地吻在他的眼角眉心道,“再等等。” “不正经!”叶淮安面带酡红地顶了下萧其琛凑过来的鼻尖,轻掀开窗边帷帘,蓦见桥头埋头雕版的摊贩,目光一瞬明灿如星,回身对萧其琛笑道,“我们先去桥上好不好?” 万俟昊吃惊地望着帘下的惊鸿绝影,在叶淮安翻手合帘时忽有一种吹影镂尘,飘飖不见形迹之感,只这分惊艳不足劳思。 万俟昊状若无事地合窗背身,看着仰首饮酒的单桓少见多怪道:“小王爷说不要来烘云阁,可我却觉得这是个聊事见人的好去处。” “我不愿意待在这儿,倒见不出你一西戎人还喜这中原人拽文风月的地方。”单桓反扣下酒杯就站起身,漠看了一眼似笑非笑的万俟昊,对方却与他一同坐下。 “我原本以为小王爷喜欢的是这个,是我误会了。我还要多谢小王爷,告知吾等,吾等此前才得全身而退。”万俟昊向来笑得令人齿冷,看着单桓却有异色,“小王爷所图,吾必将代为图之。” 万俟昊见单桓也笑,这厢走至他身旁,扶着他的肩膀道:“小王爷有大义,敢信中原人。这也点化了我,那丘兹来的到底是个女流之辈,有小王爷此举才使我我有幸结交韩大人。” “韩大人父辈与西戎行得本是通商开衢的义事,却被这南齐皇帝阻了,到底是‘君不义,臣投外国;父不仁,子奔他乡’,韩大人我的中原话讲得如何?”万俟昊回身一瞥,不待韩灵均启口,就被单桓拨拉开搭肩的手。 “我只要西戎放开单桓城上游的水源闸口,各有来往,汗王无从谢起。”赫连桓嗤笑地勾起唇角,显得面容妖冶而冷噤,话毕反笑得更深。 万俟昊饶有兴味地盯着单桓,摇头大笑道:“赫连,你果真厉害,我都以为你要被那个什么太子侍卫给迷住,到底还是你呵。” 赫连桓听万俟昊说起太子侍卫,倏而敛眉,对上对方探寻的目光咧了咧嘴角道:“我与汗王各取所需,与那人也各取所需,有何不可?”赫连桓用指背请擦了擦下颌,嗤之以鼻地轻笑出声,“但我还是与他各取所需要快活些。” “赫连你啊,哈哈哈——” 萧白珩站在门前只觉四肢百骸里的血液逆流,他原本来此探查丘兹细作一事,早前还心道怎有外族人会蠢到这种地步在烘云阁这种听墙角的好去处密谋,怎么有这么蠢的人。 “……珩哥,我听得出隔壁这人行的是‘翰林峰’,女上男下,匆忙之间只要稍解衣衫即可。”彼时单桓拉着萧白珩蹲在烘云阁的墙角咬耳朵,扑面的雾气在暖融的灯光下显得迷蒙暧昧。 “你怎么知道的?这烘云阁可不是胡同街的秦楼楚馆,不兴这种事。”萧白珩推了把单桓,又被他撞过来,推拉撞去两人就席地而倒笑作一团。 单桓的牙齿几乎磕上萧白珩的耳根偏还不住地往前凑:“所以才说是‘翰林峰’嘛,不容易被人发现。” 萧白珩盯着紧闭的房门,突然恶心得想吐,若非屋内人提起他放在心尖上的那个名字,他才不屑听别人的墙角,可那个人又怎么能全身而退还说得这般干净,倒显得脱光了赶着上去的自己才是如此不堪,还险些被蛮夷驱使,坏了兄长谋划,令亲痛仇快。 萧白珩活到今天还是第二次被骗,第一次是有个人告诉自己他叫单桓。 “……二爷,您怎么停下了?”领路的小厮一回头就萧白珩捏着扇骨立在那里,力道之大已经将指腹掐出了血。 萧白珩听这人喊出声,须臾之间竟连狼狈都忘了,一把松了手落了扇子夺路而逃,连滚带爬的丧家之犬也不过如此,萧白珩在自己心里空出的那一大块地方,狠狠啐了一口。 万俟昊似笑非笑地看着赫连桓骤变的脸色,也猜出二三分,却不知被那人听去多少,只看着赫连桓道:“小王爷追不追?这人不知胡乱听了什么,若派我的人去追回来,可就要好好审一审了。” “我何必自讨没趣呢,汗王自便。”赫连桓推开门,看着门口正中地上横躺的扇子,突然一脚踩下去,扇骨中间的穿钉便刺出来扎了他的脚心一下。 “……珩哥,你不是骗我的?” “当然不骗你,这穿钉里藏着麻针,刺一下保准一步路都跑不了。” “珩哥你就没想过把这个用在其他地方,比如……床上?” 赫连桓低头看着自己麻掉的整条右腿,鄙夷地看着地上散乱的扇面,又将左脚践踏了上去,终于站在门口再也迈不开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