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阵心

    杨凌自从幻境醒来，便在一处院落里。按理来说，此处院落并不偏僻，门前巷道还时不时地传来小孩嬉戏玩闹的声音，可每当杨凌一开门，万籁俱寂，一丝人烟也无。

    跟撞鬼了似的。

    更奇怪的是，他在这里就没有感受到饿，吃喝拉撒一概不需要。

    纵是见过多少稀奇古怪的事，杨凌依旧会觉得惊奇——每每中了妖鬼精怪的招，他就可以不必每日为吃喝拉撒犯愁。真是太妙了啊。

    每次如此他总忍不住欢呼。可有一个救他出来的道士说过，他易招这类的东西，且对身体气运有损，要他多作防范。

    总归是有害的，不能为了不吃喝拉撒把小命玩完，他也尽量避着。

    可遇上了就是缘分，如此这般名正言顺，他还得谢谢人家。

    在这院子里呆了些许日子，每次一出去溜达总看不到人，他就待在院子里看些花花草草，也找找有没有什么可以出去的法子。

    近日，从隔壁院子里透过墙洞伸过来几支桃花来，开得甚好，杨凌总忍不住走近了去看。

    看了又忍不住想，单是这几支桃花就开得那么好，那一树的花又会有多盛？

    杨凌心想，要不爬墙过去看看？

    刚冒出这个想法，心中就有一道声音说，爬墙的不是盗贼就是好色之徒，谁会信你是去赏花的呢？

    他看着那开得艳丽的桃花，另一个声音响起，反正此处无人，逛了那么久，偌大个城连个鬼影子都没有，隔壁院子一定没人，他又不做偷盗之事，就看看花，会出什么事？

    二者一比较，高下立见，杨凌便借着堆在墙角的杂碎石头翻身上了墙头。果然，这棵桃树开得灿烂。

    树本身就比一般的桃树枝干粗壮，也不知怎么长的，就凭一树便比寻常几树的桃花还要茂盛。

    春光正好啊。

    杨凌又跳回自家院子取了两坛桃花酿，借着墙头高度跳到了桃树上。

    他倚着枝干，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饮酒赏花，好不惬意。

    那唐寅还需卖花换酒钱，他便直接与酒盏花枝结缘，比那桃花仙人快活了不知多少倍，妙哉妙哉。

    两坛桃花酿喝了个微醺，酒意略微醉人，杨凌在幻境里头睡得并不安稳，正好借着酒意大梦一场。

    一睡，杨凌就松了手上的力道，依着他的手的空酒坛便砸落了下去。

    若树下无人，酒坛落下去最多碎了，可恰巧树下有一个人，酒坛正好砸向了他。

    洛景那日与女鬼签下契约后，便住在这所小院。

    过了好几天，那禽兽都没有再来。

    那女鬼要洛景报仇，话说一半就不见了，虽然签了契，他却没有将生人的性命全押宝在女鬼的守信上。

    他打算自己找阵眼。

    幻境以幻阵为基，而幻阵需破得先找到阵眼。

    阵眼被幻境之主，也就是女鬼藏在一个地方，也不知道是何处。

    硕大个幻境，若是等他一寸寸将其找个遍，那生人怕不是早就死了。

    但好在阵眼阵心相连，阵眼虽难寻，阵心却易得。

    怎么说呢，阵心是生人的生气，粗略来说生人就是阵心。

    生人是这幻境内的活物，引出他来，阵心也就找着了。

    阵心找到了，阵眼还会远吗？

    他在院里呆着，那禽兽的仆从总呆在院门口守着他，他也不好离开。

    闲得慌了就开始想女鬼的来龙去脉。

    当然，也不可能是干坐着想。洛少爷不可能为了一个女鬼让自己受累的——他搬了把躺椅找了处阳光正好的地方晒太阳。

    然后，从天而降一个酒坛子砸中了他。

    洛景：“……”

    他刚将酒坛摔在一边，正欲起身时，只见有一个酒坛凭空出现，直直地落到了他身上。

    洛景：“哪个瘪犊子干的？”

    他下意识发完火，就被酒坛本身吸引了全部心神。

    奇怪，从哪来的？

    凭空出现……

    洛景搬开了躺椅，站在躺椅的位置思索。

    藏着的……他看不到，这里一定有点什么。

    洛景循着酒坛凭空出现的那个高度伸手。

    会不会再出现点什么？

    比如，阵心什么的……

    上天好似听到了他的心声，真的又掉了东西下来。

    这回不是什么酒坛，而是一个人。

    裹挟着桃花酒香的一个人落入了他的怀中。

    一身素色衣衫，带着微微的酒香，就像眠于桃花中的桃花仙。

    不过，这位仙人略微有点沉。

    洛景觉着上天应该是开眼了，直接将阵心送到了他怀里。

    阵心掉下来在他怀里醒了醒神，抬起头看他：“多谢兄弟……”

    阵心掉下来时脸是朝地的，他接住的时候，也差不多，脸是看不到的。

    这会阵心说话把脸露出来了，洛景一看，手直接一抛，将人丢到了躺椅上。

    这位阵心长得实在不符他的心意，浓眉长须，还有些乱糟糟的，像是小半月没洗过脸一样，长须油光发亮，也不知道刚刚是怎么错看成桃花仙的，眼花了吧。

    唔，头发貌似也是油乎乎的。

    洛景不自觉地用袖子擦了擦手，背过身道：“兄台几时洗过澡？”

    刚说完，立马反应过来不对，赶紧改口：“公子怎的在这里？”

    阵心没反应，他转回来看他又说了一遍：“公子怎的在这里？”

    一转过来便看见这位阵心直勾勾地盯着他。

    他又喊了一遍：“公子？”

    阵心还是盯着他，嘴里快速小声地说了几个字，洛景没听清，只好凭口型去猜测他在说什么。

    “洛……逢君？”

    怎么会是他的名字？这人是谁？为何会喊他的名字？

    “你在说什么？”

    洛景的心忽然乱了起来，但意识非常清醒地分析，他现在是女儿身，也就是那女鬼的身子、那女鬼的样貌，这个生人喊的应该是女鬼。

    天下又不止是他一个叫洛逢君的，天下还有许许多多的洛逢君。

    而且，他不一定是在说名字。

    只听阵心道：“没什么，没说什么。”

    听到这样的话，洛景的心慢慢平静了下来。是他想多了。

    他又问了一遍：“公子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这时阵心才如梦初醒：“在下，在下方才是在赏花，借着春意睡了一觉，没想到从树上掉下来了，兄弟见谅。”

    “赏花？赏的什么花？”洛景疑惑道，“还有，你缘何叫我兄弟？”

    难不成哪里的地方风俗男女也可称兄道弟？

    阵心指着他刚刚掉下来的那个半空道：“自然是桃花，兄弟这院子里的这棵桃树开得盛极了，兄弟不也是为了赏花搬了躺椅过来吗？你我目的相同，只是位置有差罢了。”

    阵心还笑了笑：“在下不知兄弟姓名，若不叫兄弟为兄弟，也不知该叫些什么？”

    桃树？那个地方有桃树？

    阵眼！

    洛景也没顾得及这人为什么叫他兄弟，捡起被他丢在一边的酒坛开始掐诀，然后在阵心指的那处施法。

    最后显现出一棵枝干粗壮、花开得正茂盛的桃树。

    阵眼竟然离他不过几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