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藕与衣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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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初夏,村民们正在荷田里挖藕,长满莲藕的水里盛着金色太阳,在晃晃荡荡的水波上缓缓流淌,在层层叠叠的荷花摇曳生姿,水珠一颗颗滚在翠绿的莲叶上,看上去好不清凉。 “舟疏,你慢些,小心摔着。”苦楝看他笨拙地在荷田里掰荷叶根,摸索着费劲地挖藕,忍不住出声提醒他。 “没事,苦楝,你看,我挖到了。”舟疏笑着回了话,莲叶亭亭,几乎都比人高,舟疏束了发,换了身干练的窄袖青袍站在荷田里,水没至小腿,白皙的手上全是泥巴,拿着刚刚费劲挖出来的莲藕给苦楝瞧。 那莲藕极长,初夏刚挖出来正嫩生生的,长得也白白胖胖,只是沾满了淤泥。 “给我罢。”苦楝站在岸上,面前放着一个竹条编制的背篓,遥遥看他欢欢喜喜地和村民们一起挖藕,忍不住也笑起来。 舟疏便慢吞吞地从淤泥里走过来,亲手放进她旁边的背篓里。 苦楝本是让他扔过来,但舟疏却已极艰难地走了过来。她望了望这几亩荷田,想着他这样慢腾腾的速度,挖到天黑也不知道才挖几根。 但这附近村民太多,时不时朝他们投来友善的目光,苦楝也不好大施法术,干脆也盘起发,毫不拘泥地踏进荷田准备帮他。 “苦楝,你别下来,我自己可以。”舟疏惊讶地阻止她,她摇头说没事,随意地捞了捞袖子。 苦楝一身宽袍大袖,披帛在身,就这么无所顾忌地迈入荷田,湿漉漉挂了一身,沉沉坠着浮在水面上,实在有些不伦不类。村民们却也只是好心提醒道:“哎,苦楝姑娘,我家有衣裳,不嫌弃可以换一身,你看你裙子就这么弄脏了,多可惜!” “多谢婶婶,没事。”苦楝笑着应了一句,一步步迈过去,径直掰了一根比她高的荷叶,弯腰准确地扯出三节长藕,在水里就地洗了洗,抽出来咖嚓一声对折,抬手准确轻松地投入了岸边的背篓。 “哎,苦楝姑娘真利落!”远处的村民们赞了一句,眼瞧着这姑娘斯斯文文,干起农活来十分干净利落。 苦楝笑了笑,走到舟疏身边轻松给他扯下大片荷叶根茎,让他慢慢摸索。 “你看你把这边的泥踩松些,轻轻一扯就出来了。”苦楝看舟疏,总觉得他风吹就倒,是弱不禁风的单薄书生,见他下田干农活,总是担心他没挖出藕,反倒自己狠狠摔一跤。 舟疏就虚心地听她指导,顺着她说的重新挖莲藕,目光却是温柔地落在她身上。 挖出藕时淤泥浑浊一片,水面却很快就恢复成金色的,今日的阳光好极了,不晒却十分暖。 自上次舟疏向太子辞别,已过一月有余,当时他执意辞官,太子却不允,再三留他,最后退一步命他去延陵的喜荷县上做一个闲散的官职,日后太子要重用他时再召见。舟疏只得领命,如今来了喜荷县做县丞却也乐得清闲。 下午到傍晚,舟疏果然没挖出来多少莲藕,倒是苦楝面不改色地折下了荷塘大片荷叶,数不尽的莲藕被她轻松扔在岸上,堆得老高,被摘下的荷叶软塌塌地坠在水面上。 她还从容地往前走,村民们都十分疲惫了,说可以歇着明日再来了,苦楝转头看了看舟疏,舟疏满头大汗,她便点头应了,扶着舟疏上岸。 上岸后,苦楝只留了几根藕就让舟疏去招呼村民们来带走。喜荷县的百姓们淳朴又善良,一到丰收的季节,各家都会来帮忙,这荷田是很久以前大户人家留下的,几代以后就变成大家一起看顾的。 村民们凑上来有秩序地拿,苦楝一边帮着放进他们的推车与背篓里,一边应付热情的姑姑婶婶们的招呼。 “苦楝姑娘今年多大啦?可曾婚配?” “苦楝姑娘你看你浑身都脏了,跟婶婶去换身干净衣裳?” 苦楝不善应对这样热情的场面,就只能干巴巴地笑,直到舟疏出声:“刘婶,多谢你,我已经给苦楝备下衣裳了。” 这下子就没人再追问了,你看我我看你,挤眉弄眼地笑,乐呵呵拿莲藕去了。 “苦楝我放了衣裳在那边的屋子里,你去换罢。”舟疏轻轻朝她笑了笑。 其实苦楝施个净身诀就可以的,但是人来人往,她想了想也就应了。 舟疏就在荷塘上招呼村民们慢慢领莲藕,不一会儿莲藕所剩无几,苦楝也换好衣裳出来了。 她穿的浅紫圆领衫,外罩天水碧的薄纱褶衣,下着紫白相间的十二破裙,腰上系着青丝绦,挽着云山蓝的披帛,走起路来裙摆随风吹拂,清浅的色彩落在她身上,令她比平时看上去温柔许多。 苦楝倒是觉得这一身有点别扭,抚了抚胸口系着紫色纱带,看褶衣袖口滚边的紫花叶纹,精致的裙摆跟盛开的紫藤花一般水灵灵的,让她很不习惯。 她不是爱打扮的人,这一身应当是妙龄少女爱穿的。 她心想按照凡人的年龄来算,她都可以当舟疏的外祖母了,打扮成这样还是有点不合适,但是她也没开口,因为舟疏有些婉转地问她:“喜欢吗?我那日无意看到的,觉得很适合你。” 苦楝昧着良心答道:“喜欢。” 于是舟疏笑起来,准备背着剩下的莲藕同她回家。 傍晚的阳光温柔和缓,莲叶被风吹动,一水满是夏天气息的碧色,苦楝跟在舟疏身旁,在田野上慢慢地往回走。 远处却有目光晦涩地落在苦楝的背影上,看她穿着素日里不会穿的漂亮衣裙,温柔地跟在那个凡人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