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马醉行34、脱困
“靖王,别来无恙。”身后传来一道愉悦而畅快的声音。 “定北候。”东方靖回过身看向来人,那人身着墨绿色的锦衣长袍,身披褐红色大氅,骑在镖旗大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眸中隐隐闪过兴奋嗜血的暗芒。 “靖王来我们西宁屁股都没坐热怎么就这么匆匆不告而别?”宿炎似笑非笑地看着东方靖。 “怎会,本王这不是在这儿等候侯爷。”宿炎没急着动手,东方靖乐得多聊一会儿。数百鹰卫早就在十里外集合,他们只要再撑一炷香的时间。 甘州府是最南面的一座府城,地理位置就不适合驻军,因此空出来与骁竺贸易往来为主,那里常年无战,西宁对甘州府的掌控并不强,他们的人早年就打入那里的管事内部,算准了只要到了这里西宁皇他们就奈何不得他了,只是漏算一个宿炎,到让他们这次变得险象环生。 另一边,秦朗走在荒山野林里,作为现代社会城市里长大的人,就算偶尔去玩玩丛林探险荒野求生他也不可能完全不做任何安全措施,至少指南针、手电筒、打火机、干粮都是必备的,更别说电棍、钛合金爬山杖之类的东西。现在这种完全没有开发的深山老林多的是野兽毒蛇,秦朗捏着仅有的军刺此刻慌得一批。 先前在一个小寺庙躲着也至少不算荒无人烟的地方,现在越走越深,完全不辩方向,秦朗甚至有种自己再也走不出去的感觉,倒不如在那里跟西宁的人殊死搏斗来的坦然。 耳边全是不知名虫鸟兽的叫声,秦朗白着脸捂着腰侧的伤口靠在一棵树上急促的喘息,他想调头出去,可是回过头来看去哪里还有路?取出怀中的东西,一枚玉牌,一支短哨,一张路引,还有一些银钱,都是要紧却又无法解燃眉之急的东西。此时东方靖的人分身乏术,自己何必再去添乱。 他看了看,握紧,抬头看向深处因降下的暮色显得更为阴暗的树林,苦笑一声提气继续往前走。 在野外生存本就是暗卫必修的技能,又加上当初随军在边疆几年,东方靖什么样的地方没去过,找野味辨草药野果都是不知不觉间就学会的,因此让秦朗独自离开的东方靖却是一时失算完全没想过他连基本的辨认方向都不会。 天越来越黑,秦朗不得不在彻底天黑前收集枯木落叶生火休息。 不知是不是因为有火堆,夜里并没有什么野兽靠近,秦朗有惊无险的熬过了第一个晚上,第二天算是恢复了点力气,辨认了一下太阳初升时的方向,总算对东南西北有了眉目。 趁着日出,秦朗在树干隐蔽的位置刻画箭头指向东方,到了傍晚再修正一下,虽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处大山的什么位置,但是至少还是在向东而行的。 拖着灌了铅的腿,秦朗走到一处溪水沟歇息。此时又过一天,听不到东方靖那边的响箭也就无从得知他们到底脱困了没有。腹中饥肠辘辘,他看了看水沟里清澈见底,只能看到一群群小的还没指头粗的小鱼米,不过小时候城市发展还没这么现代化,他生活的那个A市在七八十年代也就是个小县城,到处都是农田荒地,他也时常在那些道旁的沟渠里捕鱼摸虾过。 脱下披风将内衬撕成两块布,一边扎在一根树枝上,将两根树枝插在底部泥里,这样就形成一个网兜,将布戳一些小洞便于水流前行的快一些,自己这边用同样的方法一步步将鱼虾往前赶。 总归是十几二十年没干过这活计,等日头升高他也才抓到一大一小的鱼,还有一兜的小鱼苗,没有锅盆煮汤,这些小鱼苗他只能一脸可惜地放生了。囫囵吞了两条鱼后再继续上路,此时远在十里外的东方靖已经与鹰卫赶到了甘州府。 原以为抓东方靖就已经是瓮中捉鳖十拿九稳的宿炎很快得到下属来报,远处数以百计的马蹄落地声,快速地往这边移动,再看东方靖那不动声色却显然并不急迫的模样,宿炎才意识到东方靖有后手。 很好,西宁境内,竟然让东胤的兵进来这么多,这甘州府的驻军府官明显是被收买了,若是战时出了这种吃里扒外的东西,城都要丢了。 宿炎脸色难看,不复先前的客气,直接下令动手。 显然活捉东方靖已经是不可能,他当机立断令山嵬营不惜一切代价让靖王有来无回。 原本宿炎的武功并没有东方靖的强,五年前曾出使东胤时就与他切磋过,那时候就已经敌不过他百招,这些年为了雪耻宿炎没少下苦功练武,但是谱一交手他就知道自己仍旧不如他,东方靖的武功又精进不少。 但是现在就算武功不如他又怎样,他们此时人多,又不是比武,宿炎毫不客气地让自己近卫一起动手,以三敌一,东方靖不过片刻便在接他的枪时呕出一口血,他见之一喜,方才他就有所察觉,东方靖似乎内力不济,这要不就是受了不轻的内伤,要不就是别的什么,总之是对他有利的。为了应证心中的猜想,宿炎招招凶猛,内力催生到极致,比拼内力正是此刻东方靖最不能接的,只能一步步被逼着后退,胸腹痛楚难忍。 正当宿炎的枪如猛虎下山狠狠扑来,东方靖再难提剑阻挡,只能堪堪偏过要害准备硬接,千钧一发时被猛然撞开,只听身后一声闷哼,回头一看,宿炎的枪头‘噗嗤’一声送入罗鸿的前锯肌处,,罗鸿目眦欲裂不顾疼痛死死抱住枪头。 东方靖反应极快地挥剑斩向宿炎拿着枪的手,宿炎果然不得不松开他的长枪,没了武器,宿炎面色沉凝地盯着东方靖,东方靖扶住疼痛难忍的罗鸿,提剑警惕地看着他。此时山体隐隐传来轰隆巨响,数以百计的马蹄踏在山道上惊飞无数鸟雀。 鹰卫已至。 优势已去,宿炎牙龈咬的咯吱作响,额角的青筋直跳,他不甘心就这么放东方靖离开。怒吼一声,抽过下属的剑猛然攻向东方靖。 普通的剑被沉光砍几下就直接豁口,越打宿炎就越愤怒,就这么放东方靖走了,别说西宁王责怪,就是他自己都不能原谅。 越急,宿炎的剑招越是凌乱,但是全胜的宿炎仍旧是东方靖此刻无法直面的对手,几息后便已经浑身浴血,手臂沉如千金。 “东方靖,今日我必杀你!”宿炎的剑已经被砍去一截,却是拼着自己被沉光捅穿的痛楚,将断剑豁口狠狠扎入东方靖的胸口。 “王爷!!!”伴随着怒喝声是‘嗖嗖’而至的箭矢,箭头没入地下箭尾还在震荡,可见射箭之人用了多大的力。 “侯爷!!!快走!”宿炎早就在箭矢射至的时候就被下属拉退,几名山嵬拼命挥剑挡住箭矢,随身护卫焦急地拉着宿炎急急后退,东方靖的剑劈在他的肩膀上,方才被他绷紧肌rou卡住了剑刃才争取那致命的一剑,现在就看东方靖有无命生还。 “……走!”定北侯宿炎呸了口血唾沫,捂着肩膀最后看了一眼被鹰卫团团包围护在中间的东方靖,可惜被完全遮挡了视线,只能恨恨离开。 走到第四天才看到几间简陋的茅舍零星点缀着,有这样的茅舍就表示他已经靠近了人群居的地方了,秦朗精神一振,加快了脚步。 选了一家修弄得比较入眼的茅舍,里面住的是一个老人家,正坐在小木桩上抽着水烟,墙角晒着几张不知什么兽类的皮子,这是个老猎户。 秦朗敲了敲篱笆门,故意用现代的家乡话说,发音跟东胤的官方发音有些差别又不是西宁的发音,这老猎户自然是听不懂的,秦朗便连比带划地问他去城里的路,总算问出了方向。 这般又走了半天的路才看到甘州府几个字,此时他衣衫脏污落魄,像被强盗洗劫了过一般,还引得好心的路人询问要不要送他去报官。 秦朗进了甘州府后反而没有那么急了。他越过那家如意酒楼住进了街对面的客栈,然后洗漱一番又在屋内吃了顿像样的饭菜,收拾妥当后才站在窗边看向斜对面的如意酒楼。若是东方靖脱困,不知道他是先来找他,还是直接去东胤。 在刚离开东方靖的时候,他确实心急如焚,然而一天天走在了无人烟的山野里,漆黑的夜里孤独地对着篝火而坐,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一幕幕在他脑中掠过,他蓦然意识到自己竟被一张柔软的网交织缠绕,在日复一日寻常平淡的日子里卸下防备,毫无意识地任他越缩越紧,直至他再也无法潇洒地破开他的阻碍远走高飞。 东方靖…… 秦朗苦笑一下,他此刻才意识到东方靖的用意。 可是也正是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令他下定决心远离。 说他无情无义也好,东方靖的感情他接受不起,若他只是一介寻常商贾,平民百姓,只是心血来潮,只是贪图新鲜,哪样他都可以跟他来一场露水姻缘,大不了感情过头后一拍两散相忘江湖,可是东方靖的身份注定彼此给不了对方想要的,凑在一起只会徒增困扰。 他在客栈住了三天,三天里他就坐在窗边看着如意酒楼,如意酒楼算是甘州府比较上档次的酒楼,进出的顾客络绎不绝。他不知道这几天东方靖那边怎么样了,是否有派人来如意酒楼问过,他在这三天沉淀了心情,不论心里会不会忽然跳出什么不该有的滞闷,面上全是又像恢复了从前那样。 他唤来店小二,将玉牌和一封信放在一个包裹里,命他送至如意酒楼亲手交给老板,然后收拾了上路的包裹离开了甘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