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迟母的误判
迟母很喜欢江今序。 每逢迟请青声势浩大的把人领回迟家,无论这天过节与否,迟母总会赶早去集市买来新鲜的鸡羊鱼虾,变着法儿做给两人吃。 “又是将他爱人带来了?”楼下摇着蒲扇乘凉的老人一见迟母这张罗架势便猜中了一二,他咧着嘴调侃道,“小迟中午就要有口福了。” “哪有您说的那么夸张啊,”迟母抬手抹掉额角淌下的汗,她利索的拎起车篮里放着的大包小包,“平时我给青青喂得也不赖。” 江今序和迟请青于九点半到达迟家,鉴于江今序坚持不肯空手而来的原则,在去的路上,他特意找到附近一家商场购买一箱水果。 当然,江今序这个“见外”的毛病最终还是被迟母一声令下给修正了。某天,迟母灵光忽现,秉持抓根抓本的奏效方法,她诚恳提议“都是一家人,水果进了谁的肚子都大差不差。不如就让青青把它们全部吃完”。 闻言,僵直了脊梁骨的迟请青捞过江今序的胳膊眼巴巴求助,江今序瞧他可怜,无奈之下便答应了迟请青以后不再投喂吃的。 许是迟请青曾跟迟母谈起过江今序的成长环境,或是迟母本身对江今序这个人就很满意,所以,她常常逮着空子就得夸上江今序一番。 ——“青青你看,今序这一锅泡面就煮得非常好,你什么时候也能煮出人家的水平?”迟母拉着迟请青,眉飞色舞的朝他解说江今序捣鼓出的“新作”。 迟请青目光呆滞的望着那碗全部下浓掉了的面,准确来说,他更愿意将其称之为炖面。在迟母热情的鼓动中,迟请青麻木的挑起了筷子。 迟母还会根据迟请青近来的专辑封面拍摄风格作为新潮时尚的参考线给江今序添置衣物。但可惜的是,这些送去家里的衣物最终都被迟请青拦截——他只能说是迟母对他风格的理解出现了巨大偏大,迟母买给江今序的好多衣服中,那别出心裁设计的破洞位置都是迟请青想都不敢想的,更别说迟请青会同意让别人看到打扮性感的江今序了。 …. “小迟以前在家就经常会提到你,天天嘴里念叨着个什么姓江的同学,”迟母对正致力于煲汤的锅里撒了把盐,“你是不是还送过他拼图?” “是送过,”江今序往前推算了下迟母口中的时间段,但那会儿与迟请青亲密的应该是江约珂。想到这里,江今序的声音淡下几分,“请青说到的人…估计不是我。” 这回一脸困惑的人换成了迟母:“不可能啊,我那天收拾东西,还瞧见了青青刚步入工作那会儿用来写写画画的日记本。日记本一直被压在桌角下面,封面还落了不少灰。我就好奇翻了几页,里面整页整页写的都是江今序三个大字。” 江今序神色诧异。 “青青还颇为钻牛角尖儿的给你的名字标注了拼音,”迟母主动接过江今序洗好的菜,“等会儿有时间的话,我们避开他,我把本子拿给你看看。” “请青跟我说他最近有在慢慢克服乘电梯的恐惧,自己也能…健步如飞。”江今序托起下巴,他在努力复原迟请青那天的话,似是这连带的场景还原让江今序又记起了什么细节,绕到嘴边的成语险些偷换成了“凌波微步”。 尽管那天迟请青极力在江今序面前演足了他迈上电梯前抬头挺胸的大义,可现在江今序细细抠来,迟请青披在宽敞外套下的肩膀一直止不住抖。 “哪有的事,”迟母放下了切葱的刀,她拢了拢手指,把旁边的姜末儿也推远去了,“昨天我喊青青逛商场,他还非要找出安全通道,坚持走楼梯上去。” ——“我…我自己是可以的,”迟请青一寸寸收回踩在黄线上的脚,他搭在扶手上的掌心已沁出不少汗来。望着双层电梯底端连接的、遥远的歇脚处,迟请青的眼神飘忽不定,“今序你先去忙吧。” 当时江今序可能是真的在赶时间,他不由多想就信了迟请青的话,转身留给迟请青个潇洒的背影。 …. “今序——,”迟请青嘹亮的声音从敞出条缝儿的卧室传来,“我背带裤的扣子断了,你能来帮帮我吗?” “他做事老是冒冒失失的,”迟母叹了口气,从发夹中散下来的碎发刚好勾住了她的睫毛,“今序你过去吧,厨房我来打理就好。” 江今序放下菜后忙不迭赶去卧室,当他推开门后,他便知道,迟请青显然又说了谎。 别说迟请青身上的背带裤扣子,就算江今序是让低头去检查他的鞋带,江今序能得出的结论也不过是衣服分明好端端的。唯一别扭的,只有背带束缚下,迟请青勒在上身、尺寸非常不合的衬衣。 而那本该配套的斯文衬衣在昨晚早已报废。 昨晚七点,江今序被一个合作商拉去约饭,迟请青下班赶得巧,索性就跟着江今序一起去了。 因对方提供的商品存在质量问题,江今序委婉传达出本次合同到期便不再续约了的意思,哪想合作商瞬时变了脸,在服务生启开红酒后,他恼羞成怒的用盛满红酒的玻璃杯朝江今序砸去。 好在迟请青敏锐察觉出合作商不对劲的状态,在玻璃杯飞来时,他及时起身,挡在了江今序身前。 合作商抛出的力度不稳,玻璃杯在命中目标之前,运行轨道偏向了尖锐的桌角。 全盘洒出的红酒淋了迟请青一身,余下的玻璃碎片溅落于迟请青的后背,砸得他蹦出几声闷哼。 那件浅色的衬衣也是因此永远对衣柜说了再见。 rou体上的刺痛叠加酒液蔓延带起的凉意,迟请青没忍住,在江今序怀里打了个冷颤。 这个依偎的姿势使迟请青不能看清江今序的表情如何,但迟请青由无处安放的余光却扫到了江今序紧攥拳时手臂暴起的青筋。他清楚的知道,江今序这是生气了。 顺着头发滴答而下的酒渐渐迷住了迟请青的眼睛,迟请青的浪漫细胞倒是不合场合的发作,若不是江今序周身气压阴沉到炸,迟请青肯定会兴致勃勃的跟江今序分享他的最新比喻——自己的头上像是顶了朵被热水烫化了的红玫瑰。 对面的座位爆发出一声惨叫。 迟请青瞥见原先卡在江今序两指间的烟被弹到了地板上,随后,江今序用环起的双臂将他卡紧。走出包间前,江今序伸脚,那双被擦亮过了的皮鞋还特意踩了下带着零星火苗的烟头。 分裂出几缕红丝的烟彻底陷入永眠,稍吹即散的粉末是它留下的最后痕迹。 江今序把迟请青抱到了车上。 “我不要听你讲什么英雄救美的褒奖词,”迟请青拈了拈黏在身上瞧起来皱巴巴的布料,他见江今序锁着眉头,刚想张开双臂给江今序一个拥抱,可这念头很快被脏兮兮的衣服打消。迟请青把袖子翻到最高,生怕蹭到了干净的江今序,“反正….你没伤着就好。” ….. 厨房的水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那边迟母对迟请青的呼喊。 迟请青慌里慌张的蹬上拖鞋,在冲刺前,他还不忘抓来江今序的外套搭在身上,以便对自己方才嚷嚷的“背带裤坏了”有个齐全对策。 当然,不止是做足外观的准备,迟请青永远不会忘记的是尽可能要多在口头上占占江今序的便宜。 事实如此,他也的确大胆的遵从本心了。 “今序乖,等哥哥回来陪你。” 迟请青念得那叫一个抑扬顿挫,每个字词细细摩擦过唇齿,音调辗转间恨不得把所有停顿都飘上个“~”符号来概括。 厨房那头等了半天不见人影的迟母急了,她刚将步伐挪到距卧室门两米处,这直接揪人的手法尚未等以施展呢,迟请青孟浪的话便把她击了个透。 门把轻轻转了个弧度,迟母表情复杂的原路返回。 三分钟后,迟请青规规矩矩的出现在厨房门口站好,其标准的姿势差点儿让迟母下意识脱口句“稍息”。 迟母抬眼看了看迟请青身上多出的宽大外套,与她刚刚无意听见的调情相反,迟请青把衣服穿的颇为板正,就连领口最上方那枚牢牢顶住喉结的扣子都被他合得一丝不苟。乍一瞧他这保守打扮,理论上该是对应个刻板严肃的人,奈何迟母刚冒出这个想法,自己儿子那句自称哥哥的话便将他的形象全盘打回原形。 “青青,”迟母解开围裙,她又把迟请青从头到脚打量个遍。此时的迟请青正戴着副金丝眼镜,仔细打理过的头发致力于让每一根都光泽拉满,迟母再怎么看都觉得迟请青是人模人样的,她哪有想过私下儿子的性格会是那样的放/荡。于是,迟母清清嗓子,语重心长道,“你得对人家今序好点儿。” “妈,我知道的。”迟请青大抵是没猜到迟母把他叫来是为这事,他缓缓滞下了往兜里揣荔枝的动作。 然迟母脑海又映出另一幅画面,其内容大差不差是迟请青蛮横的压在江今序身上,扯着江今序的衣领肆意妄为的欺负人。 迟母恐怕是被这浮于表面的力量悬殊给蒙蔽了双眼,从而将这两个孩子的家庭地位弄颠倒过来。 “今序是个腼腆内向的孩子,可能有很多事他都想到了,但碍于你的面子又不肯直说,青青你得学会换角度去思考,”迟母见缝插针用切胡萝卜的功夫去训话,末了,她稍加措辞,吞吞吐吐点明出此时她最想说的话,“做事不要那么粗/鲁急躁。” 迟请青一头雾水的“啊”了一声。 “你们的恋爱关系中,今序他应该是相当于女孩儿的那方吧?”迟母一边搅拌酱料,一边恨儿子提到关键信息时就根块儿木头一样,非得她挑出了具体云云才给出点儿反应。 噢,如果说迟请青方才还是块儿闷头闷脑的木头的话,那迟母这话音落后,迟请青的心就彻底变成了冰冻千年的顽石。 他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喉咙,满脸难以置信。 “我有说错吗?”迟母扭头,她见荔枝从迟请青那圆鼓鼓的口袋中接二连三滚出,迟母一激灵,忽然参悟了什么。锅里的汤继续咆哮,她颤抖的手拎起漏勺,犹豫了片刻,“难道…你才是….?” 迟请青一时间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他只好沉默着点了点头。 …. 从厨房出来,迟请青迅速溜回卧室,一番没什么太大必要的左瞄右瞄后,迟请青迅速反锁了门。 “今序,我妈一直以为你是下面的那个,”迟请青一脸神秘的凑近江今序耳根,并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他把几个剥好壳了的荔枝喂给江今序。生怕他的描述不够形象,迟请青手舞足蹈的乱捏空气,“就是被压的意思。” 江今序撩眼看了看迟请青特意提到脚踝之下的纯色短袜。 迟请青的荔枝存量耗完了,他故意伸了只空手过去,让江今序习惯性的张嘴,却出乎意料的吮到他的指腹。 “好哇,”江今序客客气气的把手搭在腿根,他松了口,视线却投向迟请青的膝盖,一语惊人,“那我们来清算下,上周到底是谁在家裸/穿了黑/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