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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三章  错失一生

    第二天在小小的院落中玉祈幽进行了简单的及笄礼,穿上了母亲为她新买的衣服,梳着人间女子的妆发,杜清月还特地为她上了一个好看的桃花妆。

    看着模样变化的玉祈幽,若是那眼神更柔和一点,就更像以前的依琳香了。

    “果真是个大姑娘了。”

    杜清月欣慰的笑着,将那套手工缝制的嫁衣亲自放到了她手上。

    玉祈幽仿佛拿了一个千斤重的物什,她思量再三,最终沉重道:

    “娘,我暂时不能成亲,我还要去明月寺中修行一年。”

    “你要离开娘吗?”

    杜清月眼中满是诧异和不解。

    “没有的娘,等我修行回来再陪你,我不成亲也可以陪伴你一辈子的。”

    “幽儿,不要骗为娘,你要成亲的,你不能嫁给他。”

    最后几个字如一句炸雷在祈幽耳畔响起,她惊到:

    “嫁给谁?你说我不能嫁给谁?”

    杜清月看了她半晌最后才纠正道:

    “谁也不是,娘着急了胡说的,娘不想让你离开我。”

    “我说了不会离开你的,那个道士不还是娘亲你为我找的吗?如果你实在不放心,娘你跟我一起去蛇界吧!”

    “我不去,我哪里也不去,幽儿,你就不能陪在娘身边吗?就这一辈子也不可以吗?”

    杜清月的语气已经不像是一个母亲会对孩子说的话了。

    玉祈幽耐心的解释道:

    “娘,虽然我有仙魂仙魄在身,但梦靥没有完全消失,我想听那道士的修习一年,这对我有帮助,你难道不想自己的女儿更健康吗?”

    杜清月依旧不依不饶:

    “没关系的,就短短几十年,你的仙魂仙魄在寒池里养了五百年,这几十年对你来说没关系的。”

    “娘,你不能这么私自的,这是为了孩儿的命好,再说就一年时间,一年之后我就回来……”

    “不,你不会回来了!幽儿,你不会回来了!他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你的!”

    玉祈幽的声调没有半分改变,依旧好言好语的相劝:

    “娘,你又在说胡话了吗?他是谁?谁不会放过我?”

    “幽儿,事到如今你还要假装不明白吗?玉祈然他是你的生身父亲,你对他的根本不是男女之情。

    是娘那么多年的缺席才导致了你对他的依赖,你千万不能中了他的jian计,他是个疯子……”

    “够了!”

    玉祈幽两个字厉声打断了杜清月的话:

    “娘,这么多年来我过得怎么样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没有资格来批判任何人!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

    足足三句话,每一句话都像刀尖刻在心上一般刺痛,唯一不同的是,一把刀,同时伤了两个人的心。

    玉祈幽没再多说一句话就飞身离开了小院,却不想,这一别却真的成了永别。

    她本以为她还有很多次机会向她娘亲说一句对不起的。

    在她用法术召回了唯一一个还没有现身的蝎子精谢子礼,命他一直看护着母亲这一幢小院的时候。

    在她听到依将军战败,战火烧到了京城,娘亲死在屠城下的时候,她依然觉得等娘亲投胎的下一世,她还能再说一句对不起。

    可是最后连这唯一的希望也破灭的时候,玉祈幽才对自己今天如此莽撞的顶撞自己的娘亲后悔万分。

    她娘亲一点也不自私,她说的什么都是对的,她不过想多奢望一些祈幽待在她身边的日子,可这终究变成了奢望。

    玉祈幽在将军府不远处吩咐好谢子礼,对方的人身是一个十分清秀的男子,他对祈幽彬彬有礼,最后才有些不舍的问道:

    “不知什么时候才能与他们几个相见?”

    “会很快的。”

    不过一年的时间,对神仙妖怪来说,都是眨眼间的事情。

    不过这一眨眼,或许也会是多年以后。

    安排好人间的事情,祈幽忍住想回头道歉的冲动,直接飞往蛇界。

    殊不知她走之后的某一个夜晚,杜清月最后一眼看她画的月下图,喃喃的念着那几个字,再也醒不过来。

    ------

    玉祈幽去了蛇界的明月寺,谁也没有惊动,她踏入那幢破旧的寺庙,为防打扰,还用仙法设下了结界。

    她走到那间挂着道士画像的房间里,双膝下跪恭恭敬敬的向着画像磕了三个头,口中还念道:

    “师傅在上,受弟子三拜。”

    行完礼之后,她才从书架上取出那本经书来。

    本以为会平平静静的度过这一年,不想第一晚就遇到了一个不速之客。

    殇天站在寺门口,看着寺内的祈幽笑:

    “我能进去吗?”

    “不能。”

    玉祈幽十分冷淡的回了他两个字。

    “娘子,你怎么能如此狠心?好歹我们还做了几天的夫妻呢!”

    殇天依旧笑得春风满面,一点也没把祈幽的冷漠放在眼里。

    “夫妻?你对我做了夫妻该做的事吗?”

    玉祈幽听到他的话没半分恼怒,一句话还回来噎得殇天半天不知道怎么接话。

    “啊?你,你想我对你

    做什么……夫妻该做的事?”

    殇天讪讪的笑还想维持刚刚的体面,可说出来的话磕磕绊绊实在难听。

    “那就要问你了啊,二哥!”

    玉祈幽一点没犹豫的将话题又抛回给了殇天,这果然还是他认识的那个祈幽,跟那个转世的人间小女孩一点不一样。

    连这声二哥都叫出来了,殇天要是再开玩笑就真的太失了长辈的礼仪了:

    “既然都知道是二哥了,为何还不让我进来?”

    殇天板着一张脸终于看着有点长辈样。

    “我只想一个人清静的修习,并不想招待客人,还有,重生村的账我还没有跟你算!”

    “哟!那你想怎么算?若不是我出此下策,你猜你还回不回得来?”

    玉祈幽定定的看着他,最后道:

    “你跟那君千行一样喜欢自作聪明!”

    “哎,世界上聪明的人千千万,却唯独有人想做个傻子,以为自己做久了傻子还真能变傻一样。”

    看着已经关上房门的玉祈幽,殇天对着头顶残缺的半月感叹道。

    不知何时,蛇界明月寺旁的小破庙成了个热闹的地方,时不时就有人在破庙外摆上一张桌子闲聊,白天这样,晚上居然也这样。

    这一日,在蛇君床边睡了大半个月的冰蟾突然化形,变成了一个如花似玉白白嫩嫩的小姑娘。

    这又成了大家去破庙讨扰的好借口。

    阿彩拉着冰蟾,夜琅和吴兴提着桌椅板凳,大中午的就在破庙门口摆起了桌子。

    “公主,你快出来看看,冰蟾她化形了!”

    自从知道玉祈幽已经回来的事情之后阿彩的称呼又改了,还是公主叫得更亲!

    紧闭的庙门没有一丝响动。

    “公主是不是没听到?”

    冰蟾小声的问道,才化形不久的她对这幅身体还有些不习惯。

    “公主怎么可能听不到,她只是不想我们打扰她而已,我看我们还是跟平常一样,坐在这里聊天吧!”

    没错,平时来看公主的正是他们三个人,今天又多了一个冰蟾,正好一张桌子凑齐了。

    除了他们,玉澜带着妻女来过一次,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特地从天界飞来的玉祈明也来过一次,依旧没有得到祈幽任何回应。

    再后来是顾长嫣带着君子骁礼貌性的来问了几句,当然玉祈幽更不可能回答他们。

    “娘,这里面住的是谁呀?怎么脾气这般大?”

    君子骁还没见过哪个人面对他母后的慰问竟然不闻不问的,难道这里面住的是玉帝不成?

    “骁儿,别贫嘴,回去吧!”

    顾长嫣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年,顾明月曾经住在里面的时候,也是谁都不见,在那以后,蛇界就难得有安闲日子了。

    不是玉祈幽不想回答他们,在连续三晚被殇天sao扰之后,她就自动闭听了周围的一切,只用眼睛看经书,真正的融入到了修行里的世界。

    ------

    眼看一年的期限将至,这一夜,庙门外来了一位不一样的男子,他到的时候手中还握着巾帕,咳嗽了两声才抬头看着被设了结界的破庙。

    这里一点也没变,即使只来过一次,玉祈然还记得庙内的每一样陈设。

    这里是她母亲孕育她的地方,明明当时没怎么仔细看,现在却好像庙内的物件历历在目一般。

    此时的蛇界刚到初秋,男子却穿得格外厚实,就这样他还是在寒风中不断咳嗽。

    “下月她就要出来了,你猜她是去天庭找你,还是去人间找她娘亲?”

    殇天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玉祈然没看向他,依旧盯着庙门。

    “要我猜,不对,猜都不用猜,脚趾头想她也会去找她娘亲的,然后陪她渡过短暂的几十年,再等着她的转世。

    毕竟她娘亲缺了她一千两百,不对加上这五百年,是一千七百年的陪伴,好歹也要轮回个十几世,才能满足。”

    玉祈然依旧没有做声,殇天自然也不需要他回答,他只要带着耳朵听就行了。

    “你猜她在第几世会想起你这个爹来?一千七百年呐,啧啧,以你现在的身子骨,还能活那么久吗?”

    “你是认真的吗?”

    这时玉祈然却转过目光来看着他了,眼里被远处的灯光照的忽明忽暗看不出什么思绪。

    殇天直视他的目光,直接道:

    “不管我是不是认真的,你都会这样做,你今夜前来不过就是为自己吃下一颗定心丸,如果她真的在乎,早就感知到你的气息了。”

    二人对视了半晌,最后玉祈然咳嗽一声默默离开了。

    过了一会儿,另一个青衣男子出现,殇天又恢复了往日的嬉皮笑脸:

    “怎么?还怕我提点的不够明白?需要你在一旁偷听?”

    青衣男子正色道:

    “我刚到。”

    “啧!用不用回答的这么正经,小幽最不喜欢你这种伪君子了,你们俩没戏!”

    “我不是伪君子,你才是真小人。”

    “哎呀你看你,开个玩笑也当真,我让你去勾引祈幽让她断了那点对玉祈然的旖旎思想你也不去!”

    “……我不会。”

    好半晌,君千行才憋出这一句话来。

    “我的天!你不会那怎么李玉蝉被你哄得五迷三道的?”

    “我对她不是男女之情。”

    那分明是父女间的亲情。

    “如果玉祈然有你一半透彻也不至于要走到今天这一步,玉蝉你可藏好了,千万不要被别人发现!”

    提到正事,殇天的脸色又恢复肃然。

    君千行依然正色回他:

    “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有数?你有数就不会以身涉嫌去救她的娘!白白浪费了那么多时间还差点把她体内的魔障唤醒!”

    事情原本的计划就是君千行在莫哀山将人引来蛇界,然后由殇天刺激得她癫狂,才好接下去的计划。

    结果非但人没引来自己还被抬了回来,后来更是害得玉山被毁玉蝉都差点被羽族那小子带走。

    最最重要的就是祈幽体内的魔性并没有真正被唤醒,还好遇到了自称神医的玉澜。

    “那只是个意外,她当时看起来太无助了。”

    实际上这也有他的私心,他想让祈幽对他的感知能再好一点。

    可常常事与愿违,苏醒过来的玉祈幽并无对她半分好感,反而还拿之前的事来取笑他。

    这就是他完全不会勾引玉祈幽的其中一个例子,她就像是一个他的命门,被她紧紧攥在手中的始终只有他。

    “别解释了,想蹭好感就直接说。”

    殇天哪里会不知道他的想法。

    “或许我一开始接近她的方式就错了。”

    眼下,面对这条单恋之路,只能一直错着走下去了。

    ------

    第二天人界那边就传来消息,依将军战死在沙场,前线的军队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接下来的半个月,敌军就好像犹如神助似的,一路杀到了京城,一个朝代就这样更替,整个京城变成一片炼狱。

    皇宫首当其冲,上到皇姓子弟,下到宫女太监,都被杀得一个不留。

    接着就是将军府,敌军被依将军按着打的仇恨在这一刻显露,一夜之间就将将军府屠了个干净,最后还一把火烧了精光。

    再到京城大大小小的官府宅第,几乎都被敌军剿杀殆尽,这事情传到蛇界来的时候已经是十天之后了。

    再有五天,祈幽就该出来了。

    夜琅和吴兴已经等不及去人间打探情况,阿彩和冰蟾都哭喊着拍打着庙门,可那门,始终没有开过。

    阿彩去求王母,求玉澜,他们都没有办法将门打开,偏偏这个时候,一向神出鬼没的君千行更是没有踪影。

    直到第五日,那扇门才缓缓打开。

    玉祈幽一开门,就发现门外站了好多人,探查消息的夜琅和吴兴已经回来了,他们一脸的垂头丧气就表明了最坏的结果。

    “公主,你娘亲她……”

    “别说!”

    夜琅连忙上去捂阿彩的嘴,可就这须臾之间,祈幽已经飞远了。

    众人哪里还敢多停留,都急急忙忙往人间赶去。

    将军府,不,现在只能称为残垣断壁的一片漆黑前,玉祈幽施动仙法寻找着杜清月的踪迹。

    终于在小院位置一片漆黑瓦砾间,玉祈幽发现了那具被烧焦的尸体。

    “娘!”

    玉祈幽扑倒在她面前,尽管面目全非,她依然一眼就认出了她,尸体的怀里还护着一张纸。

    那正是那副月下美人图,纸张被祈幽无意间吹的几口仙气保住了,完好无损。

    “娘,我来迟了。”

    玉祈幽哭着从尸体怀中抽出那幅画,上面还有几滴清晰的泪迹,滴滴印在那两句诗上,每一滴都掩盖着无尽的哀伤。

    “呜呜,娘!”

    玉祈幽哀嚎出声,趴在那尸体上久久不能自已,天空缓缓的下起小雨,在场的没有一个人能上前去扶起她。

    仿佛过了十载光阴那般漫长,一位最后赶到,却也在一旁站了好久好久的青衣男子才上前扶起了她。

    君千行对她说道:

    “你娘还有转世。”

    短短几个字果然止住了玉祈幽的哭声,对呀,她娘亲是凡人,她会再转世的,她只要等她娘亲转世再陪伴她就可以了呀!

    那时候不管任何缘由,她也绝不会离开她娘亲身旁一步。

    可这个机会永远不会再来了。

    君千行说了谎,他本来发誓永远不会对玉祈幽说谎的,但在那样的情形下,如果不给她一个希望,只怕她是会一直陷在那里面的。

    人都是靠希望才能活着的,眼下玉祈幽只要这一个希望,当然以后的以后,她或许会有许多其他的希望。

    可君千行还是说了谎,虽然这只是一个善意的谎言,他也觉得自己一定会受罚。

    在未来的一百年间,玉祈幽遍寻三界里里外外,阎王的生死簿都快被她翻烂了,她依然没有找到自己想找的人。

    这一百年来消失的不但有她娘亲,被派来保护杜清月的谢子礼竟然也是杳无音讯。

    按理说人类的刀枪棍棒是不可能破坏妖怪的法术的,以她对谢子礼的了解,更不可能丢下她娘亲自己逃跑。

    唯一能解释的就是他肯定遇到了更大的危险,来不及保护她娘亲了,可这世间妖怪众多,她又该从何查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