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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剧情偏多,后半段rou)

    腊月一到,日子就走得快了,年尾的时光都像是过着玩似的,无论拖延什么事都有理由:过了年再说吧!可小老板们反是越往后越忙的,气温一天天越发寒冷,有时候我干脆不回去,就在办公室睡,等过几个小时后被财务叫起来看报表,或者周谊通知我有新的安排。

    严彬给得意放了小长假,让他新年后再来上班,这样一来小孩更无所事事了,每天背着保暖包里的艾伦来看我,陪我吃饭,或者坐在沙发上听网课、织围巾——他独特的消遣方式,小狗缩着爪子睡在他腿上吹暖风,有时得支起两条前腿帮忙盘毛线。公司里的小姑娘看见它,也不怕它,就像没人不喜欢它的小主人,总之一孩一狗在我这里吃得开、过得很安逸。

    而得意知道自己做错事,害怕碰见严彬,也不从店里走,每回都往房子侧面的小通道爬上来,围巾、手套,毛线帽等,统统齐装上阵,像个爱斯基摩人爬雪山,到顶了气喘吁吁,额头上脖子上出一层细汗,在暖风面前急匆匆地把厚重装备大卸八块。

    元旦假前一天,得意考完试被我接回来,坐在客厅拆他千里迢迢捎自市区的奶茶,“这新品人气很高的,我点的全糖和微糖,你要哪份?”

    我说不甜那份给我,结果尝一口,差点没给齁死:“现在管糖粥叫奶茶了?”

    小孩也放开吸管,和我相看两眼,赶紧扯纸巾给他兜着吐了。

    斜眼看看纸袋里的渣秽,倒是和人类反胃出来的东西没什么两样,我问:“第几回了?”

    “第三?我没数....呕......”得意擦着嘴,解释道:“最近太闲了,一不小心就吃多,下次别再往办公室放珍珠项链.....呕,我都吃胖了....”

    是吗?是吃胖的?我心中默问,摸到他毛衣底下,得意的肚子变得柔软了,虽然看是看不出来,他也不好意思直说,但小孩的屁股rou相较之前确实有点膨胀,并非我不正经地钻他秋裤底下揩油去了,而是他常常这样放心地倒我身上休息,什么变化都叫人知晓。

    眼下得意被齁吐的脸色有些蜡黄,虚弱地躺了一会儿,突然转过头来,问我刷什么这么认真?

    我忙不迭抬高手臂,说公司的事,跟你没关系。

    哦,这样啊。小孩转回去,也掏出手机来戳戳戳,看他的毛线编织教程,之前还兴打打游戏,问他怎么不继续了,他两手一揣:手柄冻手。

    现在他正考虑给手柄织个毛线套。

    看他怪闲,说不嫉妒那是假的,我打趣道:要不别去上班了,就在家里织毛线。

    小孩置若罔闻,后脑勺朝着我:“手柄焐好没?”

    “这不正暖着吗,来拿。”说着凑到他正面,掀起毛衣。

    两道灼人目光立刻黏上我的腹部,他有多喜欢这里的肌rou和青筋,我不问也知道,看他素白小手从热水袋底下抽出来,犹犹豫豫,在几乎要成功时摹地缩回去,甚至慢悠悠地调整了坐姿,继续背对我,没再关心身后一眼。

    我放下衣摆,干脆问他到底拿不拿,这半天给肚子吹凉可咋整。

    小孩手里没停,仔细穿针引线,头也不回,胳膊一动一动,语气却很冷漠:“你天天晚上又不跟我睡觉,现在勾引我有用吗?”

    “我没有勾引你啊,帮你暖手柄你还骂我?”

    这句话似乎冲到他气头上了,得意手里工具一扔,怒气冲冲朝着我:“臭狐狸精!”说完立马跳去一旁的沙发坐下,不忘强调:“男人都是臭狐狸精!”

    我追过去,那沙发窄小,接受不下两大只男人的,看他耳朵红,我故意问:“你的男人不只我独一个吗?怎么变成‘都是’了?”

    小孩不回话,他不回话是因为他想不到该怎么反击,倏地一头凑上来,倒不是想要给你一脑门痛击。我为了避让,差点没把脖子扭断:大白天呢,你不知羞啊?

    得意又羞又恼,低声怒吼,可惜嗓音天生好听,吼声也是甜脆的:别压着我!

    “我不,我偏压着你。”我拢拢他的小腿,谨防他压迫小腹,那里还很平坦,就算趁他熟睡时贴着听,腹腔里也没什么动静。

    如果他睡得不尽兴,想要翻身,我同样是这样压着他,不让他趴着睡觉。小孩感到阻力,迷迷糊糊地发问,在我手里扭两下小腰,也就适应了,呼吸声顺着之前的节奏,平缓舒适。我方才松口气,同时为这小孩侥幸过一回就跟松懈的神经着急。

    你怎么没点自觉?我心谙,弹弹他的脸蛋,倏地被小孩张嘴咬住了,怀孕后,他凶得很母猫似的。

    晚上我下班回来,碰上之前订了半年的家政阿姨往小区外走,我停车打招呼,说送她回去吧,阿姨连连摆手,说你太太还留我吃了晚饭呢,不好意思再麻烦了。

    我一懵,问什么晚饭。张姨答道:“太太请我吃大餐!就是有点远,点的外卖,好贵哦!”

    “对了,季老板,今天有点事情我和你太太商量了一哈儿,我也问问你嘛,他倒是同意了哩。”

    我说当然可以,请她上车,将她一直送到地铁口。回去的路上就没那么无忧无虑了,张姨在我家来过一年,通晓我的情况,她儿子结婚想来借婚车,这没什么关系,她提的那张轿车我也不常开。但怎么会想起来问有没有小孩能当婚童?不说我和得意根本不是夫妻关系,我那也不该像是有个三四岁小孩的人啊?

    我像吗?得意半天没听见我进屋,走到门厅来问:“季叔叔,你在干嘛,怎么不换鞋?”

    “.....我去健身房,你去不去?”

    他神色一凝,不太确定地问:“.....就是小区门口那家吗?”

    “是。”

    “是你办了五年的卡只去过三次的那家吗?”

    “是,”我最合脚的那双跑鞋被得意摆在最上层,方便拿取,“你到底去不去?”

    小孩放下狗,艾伦误以为要带它出门,极为不情愿地躲进鞋柜底下,被拖出来,又立马嗷呜嗷呜地钻回去,得意只好拽着它短小的毛尾巴,问我:“可你不是每天都慢跑吗,怎么突然要去健身房了?”

    “强身健体哪有那么多理由,”我尝试展开手臂,对着穿衣镜扎实地做了两个拉伸,“你多穿点,外面好冷。”

    得意说等等,他去厨房提垃圾。

    从健身房出来,我们相伴走路回去,天气凉了,道路上散步的老太太也少见,四周无人,把得意冰凉的小手贴到掌心里,像是握住朵冰花。

    他说道:“给你当教练的那个女生好热情啊,办卡的时候就认识了?”

    “没有,办卡之前认识的,不就认识了才去办的。之前她一直休假,前几天才复的工。”

    “哦——”小孩有意拖长音调,若有所悟,“看来她很适合你。”

    我脑筋顿停:“适合什么?”

    他轻飘飘地回:“适合健身啊,还能有什么?”

    “……我给你说,王教练休的那是产假,你可别乱吃醋啊。”

    得意大眼一瞠:“你怎么不早说?”

    “这有什么好说的?”

    “可是她也没戴婚戒……是未婚先孕,还是干脆不想找老公?”

    “后者。”我简言之。

    “哇!这也……”被冬风刮红的小脸上流露着敬佩神情,“太酷了!”小团连绵不断的白气从他嘴里冒出来:“而且那教练身材也好好,产后竟然可以恢复到这种程度,太惊人了。”

    “那有什么,我见过更好的,她稍有欠缺。”

    “欠缺?”

    片刻后,意识到我说的欠缺指的是什么,得意的步伐停了一会儿,我站在原地,等他愿意重新把手揣回来,“那是以前了,现在我怎么见?我照顾你都够呛。”

    小孩的心事一击必中,往自己羽绒外套里一兜手,眼睛不看我,嘴里嘀咕:“明明就已经八天没照顾了......”

    自己月经几天没来记不清楚,数这日子他门儿清,而本打算旁击侧敲地提点他,没想成了他赌气的导火线,我快步追上小孩:“最近忙公司结算的事太累了嘛,等休息我一定好好照顾你.....元旦要不我们出去走走,泡温泉想不想去?”

    不对,不能泡温泉,我改口:“或者游乐园....”好像游乐园的大部分项目也不合适,“你想不想看比赛?我这接了好多票.....”

    “对哦,是元旦节!”他突然站住,我措不及防,胸膛贴着他的肩膀紧急刹车,差点把人撞到,后怕地问:“元旦节怎么了?”

    “张阿姨她儿子元旦节结婚啊。”

    “对啊,我明早洗了车给他们送过去,但家里不还有别的车吗,怎么了?要去哪儿咱坐飞机高铁也快,”我思路一转,难以置信地问他:“你说婚童?”

    “嗯!今天张阿姨跟我说的,还问我同不同意,我当然同意啦,时间又紧,她在家里打扫这么仔细,能帮就帮一下她,没什么关系。”

    “可我们也不认识谁家有年纪那么小的男孩啊?”

    得意回头,朝我眨眨眼,“我们不是认识黎子圆嘛?”

    我一时语塞,两名巡查保安打着电筒路过,我干脆收回准备去牵他的手,“你这不是胡闹吗?黎子圆指不定不帮你弄呢?”

    “那我就去找严彬呀,黎子圆虽然看起来很凶,但其实特别听严彬的话,你不知道,他特别粘......”

    他说到兴头上,没关注脚下道路,突然球鞋“咯噔”一声,眼看着身子猛地往前栽下去,我慌忙伸手过去抓他,没抓住,小孩跪着倒在地上,好在不严重,没一会儿就自己爬起来了,只是身上衣物太厚,起身的动作略显艰难。

    “为什么不看路?!这么平都能摔?你在在想什么啊?不要……不要命了?”我压低音量,缓和情绪:“……摔哪儿了?肚子疼不疼?”

    得意顾着给外套拍灰,我拉他起来,放下背包,蹲下去替小孩拍着裤腿,“裤子没磕烂,别瞎担心,把手和腿都伸开试试,看看哪里疼,肚子到底疼不疼?”

    他有些困惑:“没有....没摔到肚子,就是手.....”

    我不放心,要扶他去路边的座椅上检查伤口,得意推脱说拐个弯就到家了,回家再看。我明白他怕冷,不敢脱外套,便干脆转身让他趴下来。感到背上的重量稳了,我才放低重心,谨慎地站起来,他一点也不重的,但仍然被我胳膊夹紧双腿,一路不敢抬头地走回去。

    到家进门,小孩等暖风吹暖四肢,才伸出双手,让我看手心里几道还在落血珠的划痕。

    他是倒下时手掌撑进路边栅栏上去了,那些漆黑护栏整面爬满了重瓣蔷薇,花没开,刺还留存很多,给他挑锯叶的碎片时,小孩比带去宠物医院打针的艾伦还安静,一人一狗都是这么安静地屏息坐着,乖乖把爪子递到人类手中。

    简单碘伏消毒后,我卷高他的裤筒检查,牛仔裤沾了点灰,但没破损,膝盖及周围的皮肤也没有伤口,我舒了口气,“确定别的地方不痛了?”

    得意点点头,“其实贴点创口贴就行,才是一点擦伤嘛,而且我伤口好得很快,到明天这个时候应该就长好了。”

    “今晚先不洗澡,我用毛巾给你擦,一样干净。”

    小孩坚决不同意,又指出我的手机从他跌倒的时候就在响,是不是谁有急事?

    我还以为是什么急事,最好是季有心他母亲被下病危通知书,而季有心本人得了性病马上要死。消息栏躺着的十多个未接来电提醒,与一而再弹出屏幕的我哥哥大名,都让我的胃部莫名抽搐,像是看不见的手揪住食管,非要我吐出什么、倒出什么,就算只是些无关痛痒的胃液,不然他就不会罢休。

    或许大多数人没有过这样的经历,但在种族主义严重的地区,很多学生对此习以为常。一天下午,周二或周三,你听见广播里的乐声,准备去上课,几个发育过猛的高年级生劝你先去趟男厕,不想去也没关系,他们拖走你简直轻而易举。在隔间里,他们会分别按着你的手、你的脚,除了那个个子不矮也不高、喜欢穿棒球服的金发男孩,因为他将要往你肚子上打下去很多拳,那些位置一个月都会淤青发痛,连吃东西也像牛在反刍。不过好的是最后他们会放开你,允许你在嘲笑和小便声里对着马桶呕吐。

    愚蠢的中学生做这些事根本没有理由,因为你瞪他们,你穿的难看,还每天带他们觉得是狗粮的午饭,更大的可能是他们没钱往停车场的流浪汉那里进货了,小年轻们都需要发泄。不过这种日子在升上八年级后戛然而止:那个混混头子吃了太多艾司唑仑,跑到州际公路上裸睡,被一辆重达52吨的福莱纳卡车碾成血渣。

    但季有心为什么偏偏是我的亲人,嗑药时也从没走到马路上去过。从我发现他把温格和他自己关在会客室——那时我们正在交往——他就从我世界里最黑暗、或许能逃离的阴影,变成恶心得像我吐在下水道里的东西。

    我接完电话回来,得意箍着头发在厨房热牛奶,脚边有条使劲儿晃尾巴的小狗,一刻也不停地纠缠他,希望能被抱起来看看人类的高台上什么东西在飘香。

    得意准备倒牛奶,却先看到我的脸,惊讶问:“出什么事了?你脸色好差。”

    我接下他手里的锅把儿,“我脸色差吗?”

    “对啊,怎么接个电话回来,就像出了坏事……”他抬高手臂,由人抱紧后,轻拍我的后背:“……情况很糟糕吗?”

    “没有……”我此前已发现他就算没洗澡,身上的气味也很好闻,此刻依旧,“……你真的想去当婚童?”

    “啊?啊!嗯!反正我也没事干嘛,而且张阿姨说只用压压婚床,意思意思就得了,而且我来到这边还没喝过喜酒,我也想看看是什么……”

    “如果没有我,你还要去吗?”

    小孩愕然抬头:“你不陪我去?”

    “我家里叫吃饭,你一个人行吗?”

    “……如果我不去呢?”

    “那我打个招呼,你和严彬过节,他俩都喜欢你,一定会欢迎的。”

    得意听这么说,没表态,仰望了我片刻,轻轻晃了晃脑袋:“我还是去张阿姨那边吧,人多,热闹。”

    元旦聚的餐比狗屎还难吃,那馆子倒没什么,我以前应酬也常去,以后不会再来了。我故意到得晚,被季有心他妈看见我进来,没起身,笑吟吟地抬起筷子:“稀客呀稀客,各位,这是余令书她儿子,下午没来的就是他,现在偷他爸的钱开公司啦,忙得很,从来不回家!也不晓得孝敬孝敬他正妈!”

    “不过他爸妈都死了,在的呢,他又不懂来关照。”她很惋惜地补充,一旁有亲戚附和:“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哪个说得准呢?”

    “估计是正妈没给他偷钱!就不想来咯!”

    一桌子都笑,附和的那位也笑,笑完对我说:开个玩笑,男子汉嘛,心胸都要开阔点!

    陆蕊白他一眼,又扫我几眼,语气很惊奇地:“小意怎么不坐?是不是和我们吃饭太委屈你,还得像读书时候那样,随便进来打个招呼就走了哦?”

    我忙说不不不,这个不是有心大哥还没来,我等等他。

    我读书时偶尔住在季家,她从来不允许我和她大儿子同桌吃饭,看来无论多刻薄的人一旦岁数上去,记性都会变差。

    “对,不好意思哈各位,我那个儿子样样都好,就是太忙!”陆蕊道歉时满面春风,“天天在公司开会,饭都不回来吃,”她多做停顿,故意摆摆手,好让大家都看得见那枚硕大的祖母绿戒,衬着女人苍老的皮肤,皱成树皮了,但树梢上还有下午新做的、饭前一定同妯娌炫耀很多道了的鲜红指甲,“业务太多了,没办法嘛,正规大公司是这样,和他爹管的时候是一样的忙!不像那些小私企,能活一天是一天,说不定过了年就倒闭了!”

    既然她视线斜过来了,我不妨接话:爸爸在世不但上班,还得两边顾家,当然忙了,不过还是比不上大哥,爸爸真有眼光选他接班,禾佳这几年报表做得越来越漂亮了,大哥顾的家也多了,这就是能力越大,责任越大,陆老太太想抱乖孙了,那不是指头都数不过来,赶着有人送上门的。

    这席话一出来,陆蕊没给反应,场面就冷了。

    她冷脸就冷脸吧,陆蕊每天只敢笑一会儿,不然整张脸会马上僵成干掉的泥巴块儿——玻尿酸打过头了,肌肤下的填充物也不稳定,她站起来敬酒的时候不像敬酒,像女鬼正要夺命。

    我被她无视,大多数亲戚都没她有钱,对我母亲更是鄙夷有加,也跟着她无视。好在我姑姑同我母亲生前关系亲密,唯有她招呼服务员加椅子,我感激地在她身边坐下,不及问候,四周忽然响起热烈的欢迎:季有心带着他新交的女朋友来了。

    我以为来的是女朋友,毕竟在认识温格前,他一直很唾弃任何有同性倾向的男人——仅在他看来有同性倾向。可跟他走进来的是个男孩儿,穿着得体,家教良好,喝不了几杯,很讨陆蕊欢喜——根本不可能看得上季有心的那种男孩儿,或者说,是那种还没看透季有心真面目而被他迷惑的乖小孩。

    捱到晚上八点,我找借口离席,陆蕊巴不得我多留,而多有机会极尽她挖苦之能,送别倒懂得依依不舍了。季有心追出来时我正结账,他推推我,笑嘻嘻问我今天带来这个像不像温格?

    拖到九点半,我才出发去接得意,他和黎子圆约定早上碰面,弄好后送他去男方家里,我看过消息,得意是十一点准时跟着新娘一并进门的。张姨娶儿媳心情激动,拍照时难免手抖,图片里只能辨认出伴郎抱着个小男孩,具体长相模糊不清,但应该是得意。

    我到时,宴席已散场了,只留下家属清点账目,我随了礼钱,换了便服的新人来敬酒,新郎的发型乱了,新娘头上别一朵纯洁百合。我拉住张姨问我家小孩呢?中年女人脸有淡妆,她年纪也大,但人胖就不显老,笑起来,才能捕捉到她的皱纹。今天她特意打扮过,头发烫了几个卷,穿着合身的旗袍,天气冷,她有点害羞,拉拽着身上的长款羽绒服,“那边,就坐在那桌,有人带起,你太太咧小侄子黑(很)听话!不哭不闹,说让干撒子就干撒子,喊坐起就坐起,别个小娃都来抓糖,他果人(一个人)坐到,安安稳稳咧,懂事惨咯!”她一回头,“对咯,季老板,你脸咋个是肿起咧嘛?”

    “没事,我领娃儿回切了哈,你们忙起,”我看着一对疲惫不堪、眼神有些迷茫的新人,“新婚快乐,早生贵子哈!”

    “是是,谢谢季老板,路上注意安全!”

    等我找到他,小得意都睡着了,抱着手肘支着脑袋,这么趴桌上就睡着了,一旁餐盘里残余些烤鸭腿、扇贝壳,一两张糖纸,我想叫醒他,一只手就能罩住小男孩的整个脑袋瓜,手指摸到的头发顺而柔软,不知是不是黎子圆的私心,小孩留着个锅盖发型,卡通人物那样黑粗的眉毛上,一条直线横过去的刘海整整齐齐。

    他很快醒了,揉着眼睛:“季叔叔?”

    我心里一软,蹲在椅子旁,“累了?”

    他用四岁小孩特有的软糯嗓音回答:“没有,我只是在等你,等着等着就......”我抱他起来,一只胳膊就足以兜住他,让他安稳地趴在大人肩上,“季叔叔,我们回家啦?”

    “回,这就回家,今天好玩吗?”

    “好玩儿!新娘好漂亮,你看见没有?她手上的戒指是我送的!他们宣誓的时候屋顶还撒花瓣,这边也落,那边也落,还放礼炮,有个小孩离舞台太近,都被吓哭了......”他边说边手舞足蹈,圆嘟嘟的小脸蛋靠着我蹭呀蹭的,突然一只热乎乎的小手贴上侧脸,“......季叔叔,你又打架了?”

    “没有。”

    “脸都肿了!”

    “这个是撞墙……”

    像是被只小蚊子叮咬一口,稍后,那半边脸就不再像块烂泥糊在我的颊骨上,小得意悄悄对我说:“已经好啦!”

    “谢谢得意。”我转头也蹭蹭他,小孩的额头抵着大人,饱满脑门下,睫毛又长又卷,此时还带点rou感的鼻头小小翘着,眼窝里的眸子大而圆,正如他长大后那般。但唯一的不同,也是我最欣喜的不同在于——小得意的脸真的太圆了,侧着看他时,你会怀疑他口腔里偷塞着两个小馒头,正巧嘴唇上布满亮晶晶口水,和所有这个年龄段的小孩相同,是他睡觉时不慎流露的。

    “季叔叔那里好玩吗?”

    “不好玩,大人吃饭无聊死了。”

    上车后,我才发现忘记准备儿童座椅,只好把他放在前排,安全带从小孩脖颈往上延伸,勒出小圈肥rou,那里自然也是柔软的,和憨厚的第二层下巴融为一体。

    “……是你家里的人和你打架了吗?”

    我说没有,好奇地问他什么时候变回去?

    “黎子圆说14个小时才行,我这样看着是不是有点奇怪?”

    “不奇怪,哪里奇怪。”

    “手和脚呀,都短短的,去洗手间也不方便……我现在有点知道为什么季叔叔不太同意我这么做了……”

    我心弦一紧:“谁欺负你?”

    “没有啦,他们都以为我真的是小孩,对我很好,我不是说这个,我只是怕你误会……”他说着打了个哈欠,哈欠过后,他也不再说了。

    “我有什么好误会的?”

    小孩带着倦意,抱着他两只胖乎乎的藕臂,而话语内容与他现在的外貌极为不符:“误会我在逼你养小孩呢?”

    “怎么可能……”车子驶过路口,似乎右边停着辆远光灯大开的汽车,等我驶离强光范围,转头看他,惊讶地发现小孩恢复为我所熟悉的成年人了,依然紧抓着已不会使他脖颈难受的安全带,闭着眼睛,在我身边毫无防备地打起盹儿来。

    按照黎子圆的提醒,我靠边停车,翻出后备箱里的毯子来裹住他,收好到处散落的儿童衣裤,就这么像是载着只作茧的毛毛虫回家。

    养小孩有什么难的?这只毛毛虫也被我养了大半年,现在不还活得健健康康的吗?我心想。

    夜里我一闭眼,脑海里立即浮现出陆蕊可怖的面容,不禁辗转难眠,干脆爬起来,欣赏得意的睡颜。借着月光一面看,一面胡思乱想,要是他真的怀孕,那小孩生下来不就该是今天他变小的模样?不不,小孩也有我的基因,鼻子肯定像我,嘴巴像他,最好眼睛也像他,水灵明亮,眉毛倒不能了,他小时候眉毛多粗啊,如果生女孩怎么得了,女孩该长柳叶一样的眉毛,不细不宽,脸不要太小,皮肤像她mama这么好......得意,千万得给我生个闺女啊,我连网上预订的婴儿服都是粉红色。

    越往细处去想,我心情越亢奋,虽然更难入睡了,但抱小孩在怀中,白日的不快尽数忘却,最后不记得我是在取名的阶段就睡着了,还是快进到了挑选学区房。隔天早晨天气寒冷,我俩挨得很紧,虽然意识在逐渐清晰,但眼皮显然缺少足够的动力开工。半梦半醒之间,有指头抚摸我的喉结,上下都摸遍了,接着是柔软的东西轻轻触碰,锁骨时而传来微小刺痛。当我低下头,还未睁开眼,上唇也就沦陷了,被谁撕咬着,或是吮吸着,当他舍得松口时,我半张脸都几乎是得意的口水。

    他在可能晨勃的时刻这么唤醒我,但凡是个性功能正常的男人都不会压得住冲动。我猛然把小孩按来胯上,听他惊呼好烫,手臂却绕过脑袋,牢牢攀着我的肩背,指尖在我的脊骨和肌rou上游走。我也抚摸他,像感受世上最昂贵的一匹丝绸,而他的腿间是无价的,手掌路过此处,他给予我的反应,急急翕动的鼻翼,以及像块碎冰被他含在舌尖上的颤音都独一无二。

    搂搂抱抱地,两人越挨越近,直至身体间无法幸存任何空隙,我们的肌肤大片贴合,骨头紧绞在一起,仅凭拥抱获取的快感是不够的,更满足不了得意。我不得不起身压住小孩,用下肢蹭他的yinjing,那根从来耐不住性子的小茎,被和我的yinjing环握在一起,活像两头从温泉里刚出来,湿漉漉的小动物在摩擦相偎。

    “得意,得意,冷静点,”我接着他嘴里的热气,和声音一起细碎地冒着,眼睛眯成月牙了,洁白的身体正在发红潮,“我们慢慢来好不好?”

    “不要……我要你进来……我要你,良意……”

    他似乎也在忍,迟迟不射,我捅进身下软嫩的腿心,紧按着他的腿根缓缓抽插,插着插着,也逐渐抵上湿润的阴口了,便只敢停在这里,狰狞rou根压着他的睾丸,而只是轻微擦过下方xue口,小孩的呻吟和战栗都像是已经被贯穿到很深的领域了,会伸到我的胯下,扶住yinjing要送到身体里面去,我急忙移开手,抬高腰背,说不行,今天还不行。

    不遂他心愿,得意恼得不让亲吻了,放开嗓子像被欺负了一场似地那样哭,我想舔耳朵,他也别开头,连碰他一下也不允许。无奈之下只能按着小孩肩膀,委屈万分地讨好他:“别生气嘛,大过节的,今天想吃什么大餐?我给你做,或者我现在订餐厅?”

    “我不吃!我不要跟你睡觉了!”

    “别嘛,我多喜欢你啊,你舍得不跟我睡觉?”

    “就不就不!你别碰我!又不跟我做……”他咬住嘴,觉得自己丢掉太多自爱心,却同时想要我像往常那样不留情地对待他,内心的矛盾和他的眉头一样解不开,快把自己闷死了。

    我趁这时候问:“做什么?”

    “就……就,就做那个……生小孩……”

    在他视线飘逸的档口,我猛扎下去,跳水似地,使他没能躲开,单单承受着,幸运的是我们都没着磕掉门牙,可毕竟得意流了很多眼泪,鼻腔里不通畅,这一下要给吻得背过气去了,吓得猛锤身上人胸膛,才被放开,湿答答像朵雨中鲜花,呼吸又颤又颠,茫然地抹着眼睛,不知道怎样做才能抑制住胸腔的晃动。

    小孩嘴里振振有词:“你不做……你就硬着,硬到晚上,我不会拿嘴给你吃的!”

    他说着狠话,却被我压得很结实,替他舒缓高高翘起的圆茎。我和他彼此相叠着,身上的变化都一清二楚,而我又在他身上耸动,他竟也声线不平,发出如同zuoai一般的呻吟,两腿紧缠着我,腰抬得很高,想使阴口能靠拢粗壮性器,他知道我不会满足他的,但起码能够有所触碰,似乎也足矣。

    “你乱蹭什么呢?”

    “季叔叔……求求你,我……啊!不要用手!我不想用手就……!”

    每回都一样,我不进去,他自己能湿得相当彻底,有时候甚至指头也不进去,仅仅按压外阴,给予一小截指节轻压办口,他也能浑身战栗,脑袋紧紧埋进枕头里,非得硬生生僵直那么一两秒,才能重新吐气。

    “我没用手‘进去’哦。”

    他气得无法成文,抱着射精时愣是一言不发,嘴皮底下出现排清晰牙印。

    我卡着他的牙齿,有些发愁,八天不做就这样,不能同房的前三个月怎么熬?要么给他买点玩具?也卫生,好清洗,又不能分房睡,他晚上需要人照顾……这么盘算着,我和得意并肩躺了须臾,他突然倏地爬起来,恶狠狠瞪着枕边人。

    我一脸茫然:“怎么了?”又有些担心:“哪里不舒服?”

    小孩抬高我一条胳膊,将左手拉到他胯下去,我还没来得及收手,指头已经碰上他湿滑炙热的yinchun,他再往前一坐,刚射过、还沾着两人白浊的yinjingguntang地贴上我手腕,我的掌心刚好接住一对坚硬的小rou球。

    我惊讶得失言,可他身体里又是我魂牵梦萦的天堂,看着只有骨头的形状,戳进去全是紧rou,也忍不住弯曲手指,迎合他,力图取悦他,指腹按着肥腴的rou壁,看他纯洁漂亮的身体在我手上挪动,开始是不肯支声的,可谁叫我了解他呢,渐渐呻吟一声比一声高昂,表情像是很痛苦,可手却在不停揉搓前胸两粒小红豆,后来动得焦急了,他全身都绷着,腰杆上显出十分深的身骨轮廓,看得我心惊又刺激,不再帮他压着腿,转而爱抚他遇冷的yinjing。

    得意尖叫时,少许清澈的液体从前端铃口飞出。

    “舒服了吗?”我问。

    小孩抬腰,身子一歪,朝我身边直直砸下来,好在床垫和枕头都很柔软,他马上蜷缩腿脚,钻进我怀里靠着。

    察觉他还有怨气,我抬高他的腿移动下去,刚要俯首,被得意慌张地托住脑袋:“不要碰……我不能再射了……”

    “你不是一直喜欢我亲这里吗?宝宝,别生气了,叔叔给你舔。”

    “现在不行……只能射一次,良意,明天再舔……”

    我遂作罢,回归原位抱着小孩:“宝宝,新年快乐。”

    他和我碰碰嘴唇,也祝新年快乐,又忽然神秘地说:“季叔叔,我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

    “什么惊喜?”

    小孩抬手一指:“床头的柜子,你拉开看看。”

    我欣然照做,抽屉里端正地摆着一朵拉花,往往用于系礼物盒的那类拉花,拎起来,拉花绑着一节干净的验孕棒。

    我当时胸中一震,惊愕地回头看他,他也看着我,仿佛正在等我这么做。

    接下来我举高双臂,嗓音雄厚地大声喊叫起来,自己也不清楚想表达什么,但就是想感受胸腔的震动,直至耳根发麻,胳膊发酸,仿佛胜利军在挥舞旗帜,据后来得意描述:“良意就像是只发狂的大猩猩!”。他当时吓了一跳,还马上被我抱起来,跳下床——“猪八戒背媳妇也没他这么心急的!”——不知道走到哪里,却哪里都想去,我们下楼,进厨房,去客厅,书房都巡视过一圈。艾伦不明状况,它感到喜悦情绪,同样从垫子上弹起来绕着我们乱走。得意不让去后院了,我气喘吁吁地坐下,两人缩到沙发里,彼此都冻得嘴唇发抖。

    “是不是有点俗套了?”他问,“给验孕棒系彩带……”

    “有点儿,”我语气轻快,毕竟在好消息面前什么手段都黯然失色,“下次就直接告诉我,嗯?”

    得意脸一红:“下次?”

    “你觉得……”

    他立马捂住我的脸:“你别勾引我,先让我说完,你是不是早几天就知道了?”

    “这个……可能我提前一两天略有怀疑。”

    “那你的‘7天出货定制款’婴儿连体衣为什么昨天早上就到了?我出门之前签收的。”

    说起这个,我兴致勃勃:“得意,咱们要个女孩还是男孩?”

    “我都行,但是你不是早就说……良意?”

    我伏下身,将脸埋在他温暖的腹部,“女孩,女孩,是女孩,肚子里是女孩……”

    这腹腔很快微微震动,得意笑着抱怨:“又不是搞抽奖!”他抓抓我耳朵,手指冰凉的,提醒我该带他上楼回被窝里躲着了,“良意,你明明知道却不说……是不是还有别的顾虑?”

    “没有。”

    “……真的?”

    “真的。”

    得到这样不假思索的回答,他有些踌躇地盯着我,片刻后神色才有所放松,“那我们去床上吧?楼下好冷!”

    我想到一年后我的女儿也会这样盯着我,找我要糖,要我背她、抱她,我心甘情愿垂下脑袋让她骑在肩膀上、揪我的头发。就算她哭闹得很厉害我也能哄她开心,或许她第一次叫我爸爸是在一个意想不到的时刻,但我肯定不会错过,因为我要用尽之后所有的人生陪伴她成长,陪伴她的母亲老去,如果她的母亲会老去。

    再或许,我是可以接受得意将我当成一个虚构人物的替身,管他叫阿树还是阿草,我只需要有人爱我,供我在寒冷的冬日清晨拥抱。反正那位心心念念的情郎永远不会被他遇到的,无论要走什么样的人生道路,他只能爱我,别无他法。

    但对于我,来到悬崖上寻求生路的我,已经开始担心自己眼角隐约有细纹——这样肮脏、低贱,愚蠢消极、生活可悲的我,该怎么忽视或接受他终有一天要与我分别的事实?

    看得意这样高兴,我想一切可能会有解决方法,至少应该有人知道这种方法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