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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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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匆匆赶回府上,见王府已是守卫森严的模样,怕踩着墙过去被人盯着,就绕到柴房处木板后的狗洞。

    应该差不多可以过去的。我心想着便开始爬,果然虽然卡了点,但还是可以钻过去的。我将木板掩好,便拍了拍罗裙上的土,往宋哥哥的院子走。

    待我走到时,上次为我搬梯子的小厮正在为宋哥哥把脉,我慌了神,赶紧抬步过去问是怎么了。

    走近看宋哥哥脸上没什么血色,照平日里更白了些,我才答应宁暄好好照顾,未曾想就出了差错。

    宋哥哥轻轻抓着我手腕将我手置在他小腹上,我有些慌张,又突然觉察这小腹好像较常人的鼓了些。

    “先生刚刚得知王爷的消息,一时动了胎气,好在暂时没事了。”旁边小厮见我神情,便开口解释道。

    我看了看他, 又看了看宋哥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宁暄可知道?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公主莫慌,先生是瞒着王爷的,眼下公主也不能告诉他人。”我点点头,自是知他的顾虑的。宁暄被押入狱,这王府也是人心惶惶的,怎得不知会产生怎样的祸端。

    “让宋哥哥悄悄去我府上住呢?”那狗洞挖大点应该…

    那小厮却指了指厅堂桌上的圣旨,我上前展开,上面不仅说了禁足的指令,还有让宋哥哥每日在家中誊抄百遍,第二日宫门开便要呈上去。

    “父皇这是何意!”我将那圣旨摔在地上踩了踩,却还是不解气。

    “公主莫气,先生还需清静些的。”我听罢便收回了脚,远离了宋哥哥些,坐在凳子上生闷气。

    前些年我已远离京城,那日忽然在坊间听闻百姓议论,连中三元的宋苒未得一官半职,只是被送到太傅李嵇手下做了个书童角色,后六王爷宫外开府将其请去做了府上门客。世人皆惋惜如此稀世之才却不得重用,又纷纷猜忌是为何故。

    我清楚,父皇曾偶至太学,赏识其文韬武略、出口成章,却听得一阉人在耳畔低语了几句,便沉下了脸。只是因宋哥哥阴阳体质。仅仅如此。纵他天生相才又有何用,不过一遭落红弃之如泥。

    8

    我想得深,未曾注意到宋哥哥何时下了床榻,直到他那身白衣入了我的眼,我才醒过来,惊觉脸上冰凉。

    我一向不爱哭,也把他惊了下,他拿出绣帕将我眼泪擦去,可是他越擦,我哭的越厉害,他只得将我揽进怀里,轻轻拍打着我的背,反复说着“熙儿不哭”。

    我忍了忍便哑着嗓子说好了,他才住了手,可还由着我抱着。我恍惚想起他身体不适,才放开让他坐下。

    他看了我一会儿觉着没事了,便让那小厮过来,“这是礼思,是我的学生。”

    “礼思,你将其他人都遣出后院,无事不得进来。”宋哥哥沉思了会,“府上事皆由你来处理,对外就说我在抄书正忙着。”

    礼思弯腰领命,“公主府那边可要派人盯着些?”

    我点点头,“你将芽儿带过去,让她扮做我,或许还能打探些消息。”只是这宫中风波如此,怕能传出来的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待礼思出去,宋哥哥抬手揉了揉腹部,我怕他是哪里疼着,他却笑着摇了摇头,“无碍,顽皮踹了我一脚。”

    “怕是像我哥。”我撅了撅嘴巴,有些担心地看着他的肚子。宋哥哥平时衣裳宽厚,竟真的一点都没察觉,如今贴紧倒是显现了出来些。

    “熙儿,替我磨墨。”他放下手,向那书案走去,有些吃力的坐下来。我不忍心他这般累,想着我替他抄录,可见他第一笔落下,才想起他的字不是谁能模仿得来的。

    月色西沉,宋哥哥才收了手,抄录要求严格,不得有脏污,不得有错误,他只得认真地写,可这速度便慢了下来。

    期间后腰酸痛,只得伸手锤了锤,便又继续着写。

    我于心不忍,可却帮不上忙,只能将他身后软枕垫高些,轻轻替他揉一揉。

    宋哥哥让我回去休息,可我见他起身都有些困难,便执意扶着他上了床,替他掩好被子。我将床侧的蜡烛熄灭,嘱咐有事叫我,便轻轻退了出去。

    却未曾想礼思也没睡,他在院中站着,手里拿着我先前让他准备的婢子衣裳,我道谢接过,便去偏殿里换了。没曾想准备来守夜的我,却看他还站在那里。

    “我想公主还是要回来的。”我与他默契对视笑了笑,一同坐在院中亭下守夜。

    9

    后来多日,都是如此。先是他话少,多是我说他笑。等我自认为与他混熟了便求他和我说说宁暄这几年的故事。

    然后我便知道了,宁暄那年被父皇派去驻守塞外,却将宋哥哥召去宫内居住,说是方便照料。宁暄知道父皇有意将宋哥哥斩草除根的心思,偏偏在出征当日,让宋哥哥坐着马车跟在后面,出城前在围观百姓前调头下了马,正当宋哥哥疑惑不解之时候当众吻了吻他的额头。

    听到这时,我险些笑出了声,礼思也说得有些红透了耳根,“王爷说,我知道小别胜新婚,可是我连一刻都不愿与你小别。”

    “他们一起去了?”我问道,这样子父皇总不能不让他去吧,笑死我了,宁暄真是个腹黑鬼。

    “是的,一同去了。”

    我正笑得开心时,却细觉廊下似是站着一个黑影,礼思也匆忙站起来,只见宋哥哥仅穿着单衣站在廊下。

    我走上前,夜色深也看不太清宋哥哥的脸色,我以为是他发现我们偷偷守夜,礼思上前道歉,我也只能胆怯地跟着,“宋哥哥,夜深露水重...”

    还未等我把话说完,便见他身形晃了晃,扶着门框,另一只手捂着肚子微微躬起了身子。

    我慌忙扶着宋哥哥躺下,礼思立即上前检查看看身下状况如何,却见那儿隐隐有红色渗出,他把脉却道胎气不稳,宫内竟有收缩之兆,恐有下滑之象。可是现下才七个多月,此时生下来怕是孩子会保不住。

    我伸手擦拭这宋哥哥额前的汗珠,可是他现下痛得紧,只能闭目咬着下唇忍了会疼才开口,“嗯、啊...我、我觉着腹中闷痛...才、才起身的...”

    他伸手拢着肚子,疼得阵阵闷哼。近日来他反应严重,吃得甚少,吃下去也被这孩子占了去,唯独见那腹部圆滚滚的立着,其余瘦得可怜,我心下着急,只求这礼思能快些熬好药。

    礼思将碗递给我,我舀起一勺吹凉些便往宋哥哥唇边送,可是他喝了一口便呕了出来。“怎么这么苦...”

    “先前喝的都是安胎的,今日是要保胎,我只能将先前包好的药材拆开重新做了方子...”礼思帮他稳好身子,示意我接着喂。

    我一勺一勺喂进去,宋哥哥勉强忍着恶心喝了下去,他几欲推开药,却最终喝了见底。

    万幸血止住了,礼思把脉说是胎儿暂时平息,但是想要等到足月怕是有些困难。宋哥哥问有没有法子稳胎,能晚些就晚些。

    礼思沉思了片刻,见着颇有些犹豫,宋哥哥让他但说无妨。礼思才开口,民间有偏方,用绸带在腹底缠上几圈,托着孩子,只是怕伤着先生的身体。

    宋哥哥点点头,让我先行出去,由礼思来束腹。我想留下来,可是礼思也对着我摇了摇头,说怕我看不下去,惊了先生也不好。

    我只能在厅外听着绸带拉扯的声音,偶尔的闷痛声传来让我想去望两眼,又害怕只能呆呆站着扣着门板。直到礼思说好了,我才过去将宋哥哥额头的汗擦了擦,本还想问问他,见他有些乏了,拿过被褥给他盖上,“我就在这,你有什么事叫我。”他像是累极了,合上眼入了梦。

    10

    第二日晨起,宋哥哥较往日起的稍晚了些,他抚摸了腹部一会儿,像是在安慰活动异常的孩子,便准备起身梳洗开始着手抄录,可是经过昨晚我想他这几日还是卧床得好。

    他摇了摇头,我还没来得及再劝,礼思便敲门进来,“公主府那边说,让您即刻入宫。”我看了看宋哥哥,他似是也不知其中用意,担忧望着我,想说些什么却只道了句“万事小心”。

    我点点头,“我去去就回。”

    等我顺着狗洞爬回去,换上那锦衣罗裳便匆匆上了宫内派来的马车,却未曾想,马车上坐着的是宁钧。

    “你要做什么?”我有些慌了神,想着退下去也不是办法,便只能乖乖坐在他左侧。

    “熙儿还是那么怕我,”他把玩着手中的玉杯,那东西雕琢的精巧细致,可他突然啪的一声将其掷于桌上,我被吓得一抖,抬眼发现他正看着我,嘴角边倒是一抹苦笑。

    “你一向与六弟亲近,连府上也住的得这样近。”我不知他所言何意,便干脆不再开口说话,想着回头回去还是和宋哥哥说这么近建个密道多好,我还用得着爬狗洞。

    他见我沉默不语,也不再开口。

    直到马车停下,我才发现这竟是大狱偏门处。“你这是何意?”

    “现如今探视需要人打点。”他上前,只见那狱卒谄媚地叫了声“逸王”,便替他开了门。

    我原先也想过收买,可是却被回绝。果然,宁暄现如今倒了,想要投靠宁钧的人比比皆是。见我还愣在原地,宁钧唤了我一声。

    我跟着他,这阴森牢狱走到尽头便是宁暄关押的地方,宁钧没跟着我进去,他只说了“半柱香的时间”便掉头走了。

    我打开门,宁暄倚在角落的杂草堆中,身上的囚服已是黑灰,长发如今随意披散着,怎得有那以前的熠熠光辉。他见我也是吃了一惊,“你怎么来了?”

    听我说了经过,他只是点点头。“宋苒怎样了?”

    我编了一路的谎话,如今却还是摇了摇头。

    他见状,紧抓着我肩膀,问我究竟如何。

    我看着四周没有狱卒,便小声开口,“宋哥哥腹中胎儿现下七月有余,但是胎养得不好,眼下库房也只有些普通安胎用的药材,礼思也只是微通医术,别说太医、稳婆了,就是我想让人去买点药材也被人跟着只好半路作罢...”

    宁暄陷入了沉默,我也不敢再开口。

    半晌,我觉着那半柱香快到了,他才抬头看着我,“你好生照顾他,”我见他双目通红,似是在极力忍耐,有些后悔说了刚刚那些,“熙儿,一定要保他平安。”

    我点点头,还未等我再开口,便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我匆匆道了句保重便推门出去了。

    我与宁钧又是这种古怪的对望,他突然从袖中取出来一个锦盒,将他递予我。

    我打开,里面是一支木钗,雕的是个糖葫芦。

    宁钧虽不通政务,但这木工做得倒是一等一的好手。

    儿时我与六哥同长在皇祖母边,素瑾姑姑看得紧。我们只有去太学时才接触得了那么多人,听得了外面的故事。我听一世家子弟与我说,外面有好多好吃的,尤其是西坊街上的糖葫芦。

    我吵着要,可是没人能将那东西带进来,六哥和宋哥哥合谋托着出宫办事的宫娥给我带了一个,我还没吃到便被姑姑发现,六哥也被打了一顿,和我同被罚着站了一下午的墙角。

    只有某日我桌案下多了卷书简,我原以为是谁落下,却发现里面裹着一个糖葫芦。吸取了上次的经验,我偷偷蹲在角落里吃完。那糖葫芦红的诱人,外面的蜜糖也是极甜。

    我如今知道那糖葫芦是谁给我的了。

    可是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宁钧知道我想起来了什么,他却突然仰身大笑想起来,那笑声含着悲凄,听起来引人落泪。他未与我道别,便大步离去。

    那尽头,是那逃不出去的宫墙。

    宫墙上的黑云沉积起来,“这天,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