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乐，永远不会再快乐

    福慧福利院早已从市区的北郊迁到了开发区，十几年了，院长也换了两次，想要了解戚忘尘的情况，还得去档案室翻。

    郁青山和邹沛被带到档案室门口，管理员进去找了半天，才将戚忘尘被收进福利院时留下的档案找到，档案袋里只有薄薄的三页纸和一张戚忘尘入院时的儿童照片。

    邹沛拿过照片，上面的戚忘尘只有五六岁的样子，灵秀可爱。也许还是太小了，强扯出来的笑容并不能掩饰掉眉宇间的阴郁。

    郁青山仔细看着第一页的入院记录，戚忘尘原名叫杨乐，十六年前被收入福慧福利院，形成孤儿的原因是母亲尤丽佳投河自杀而亡，父亲杨宏伟……失足坠河而亡……

    邹沛和郁青山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这也太巧了。

    邹沛想将照片放回档案袋，却不小心将照片滑落到地上，被从这路过的护工捡起来。

    邹沛伸手说：“谢谢！”

    上了些年纪的护工并没有马上给他，她皱着眉仔细观察着照片。

    郁青山问：“阿姨，这个孩子，你认识？”

    “我没记错的话，是叫杨乐吧？”

    “对，你还记得他是怎么入院的吗？”

    “我对这孩子印象还算深，福利院的孩子挺多的，像他那样五六岁的年纪，就那么会察言观色的，真是少见。”

    女护工叹了口气继续说：“也难怪，他亲爹好喝酒，喝醉了就对老婆拳打脚踢，他mama实在忍受不了，投河自尽了。也许是老天开眼，没几天，他爸喝醉了酒跌到河里也淹死了，只是，苦了杨乐这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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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阳映在北溪河上，波光潋滟，耀眼夺目。

    颀长的男子望着河水，漫步于河岸边。

    小时候他经常到河边玩，他还记得mama总是告诫他：“乐乐，不要离河水太近哦，要不然就会喂了水鬼。”

    想到mama，男子眉头舒展，嘴角上扬，那时候，他还有mama疼……

    那一天，乐乐在河边玩得久了一些，前面的大宝妈骂骂咧咧地喊着自家儿子吃饭，他这才反应过来，天色不早了。

    他拍拍小手上的尘土，跟在大宝后面，朝着坡上最靠里的房子走去，路过大宝家时，大宝妈瞥了一眼他身上板板正正的翻领小衬衣，撇了撇嘴说：“见过世面的就是不一样，别管是干什么营生的，都得讲究个穿。”说完坏笑着扯着大宝进了屋。

    乐乐从出生就没离开过这里，他知道，大宝妈说的，是他的mama。

    他不知道大宝妈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绝对不是什么好意思。总之，mama说了，这种坏人不理会就行了。

    他推开家门，mama已经把菜饭端上了桌，他跑过去抱住mama的腰腻在她的怀里撒娇，mama微笑着嗔道：“又去哪疯啦，瞧瞧这双小黑手，快去洗手吃饭吧！”

    乐乐刚拿起桌上的小勺，门被“咣当”一下踹开，母子俩的身体同时一颤。

    男人带着一身刺鼻的酒气进来，他看了女人一眼，又直勾勾地盯着乐乐半天，然后一把抱起他奔向厨房。

    “mama！”

    “你要干什么？放开他！”

    女人死命的拽住男人的衣服，跪伏在地上哀求道：“你放开他！你怎样对我都可以，他是你的儿子，你不要伤害他！”

    男人冷笑一声：“儿子？是谁的儿子还不一定呢！要不是你曾经当过陪酒女，你能心甘情愿嫁给我？这小东西如今是越长越不像我了，他们都说我早被你戴了绿帽子，我这就宰了这小杂种！”

    “他真的是你的亲生儿子！”

    女人见男人没有松手的意思，情急之下，狠狠咬住了男人的大腿，男人惨叫一声，不得不撒手，女人赶紧把乐乐推到里屋，也只来得及关上门，就被扯着头发拽了回去。

    “妈的！敢咬我？”男人使劲将她摔在一边，手上挂着一把黑发。

    “我看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就忘了我还是你男人！臭婊子！”

    拳头一下一下砸在rou体上，发出闷钝的声音，慢慢的，在男人的粗喘下，又变成了有节奏的撞击声……

    女人怕乐乐会害怕，任由百般蹂躏也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门扉的另一面，乐乐怕再惹怒男人，只能无声地抽噎。

    哭得累了，乐乐不知不觉靠着门睡着了，醒来时自己已经被抱到了床上，他揉揉眼睛，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看见mama正坐在床边发呆。

    “mama？”

    女人拢了拢散乱的头发转过身，笑着说：“醒啦！”

    乐乐爬过去用小手摸摸女人脸上的青紫问：“疼不疼？”

    女人皱着眉摇摇头，说：“和mama去河边走走，好不好？”

    “好！”

    女人用瘦弱的胳膊将他抱起，虽然吃力，但是她直到河边都没有把他放下，她望着漆黑的河水说：“mama带你去河里玩吧！”

    乐乐紧了紧搂着mama脖子的手臂：“可是河水里有水鬼啊！”

    “不怕，mama学会游泳了，你抱紧mama就好了。”

    恐惧中带了丝兴奋：“好啊！”

    女人一步一步趟着水走向河中央，当河水没过膝盖时，她又停下，转头看着身侧小小的乐乐，眼里闪过一丝不舍。

    她使劲亲了亲乐乐白嫩嫩的脸蛋说：“我先试试河水急不急，你等等mama好吗？”

    女人把乐乐放回岸边，爱怜地摸着他的头说：“mama之所以叫你乐乐，就是希望你能一直快乐，一直一直，你能做到吗？”

    男孩懵懂地点点头说道：“mama，你要快点回来呀！”

    “好！”

    女人转过身，眼泪簌簌地掉着，她轻轻说：“未经同意，就把你带到这个世上，是我对不起你……”

    说完，她慢慢走向了生命的尽头。

    从黑天等到白天，再从白天等到黑天，当大人们将那肿胀的尸体捞上岸时，乐乐才恍然明白，死是个什么样的概念。

    他最爱的mama……这世上唯一疼他的mama，永远回不来了……

    都是因为那个可恶的男人！恨意在他小小的心灵深处悄然滋生，迅速蔓延。

    这天，那个男人又到河对岸去喝酒去了，乐乐躲在桥头的大树后，天慢慢黑下来，终于，他等到那个摇摇晃晃的身影走上了桥，他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破旧的石板桥没有护栏，但是足够宽，每次乐乐以为那摇晃的身体就要栽到河里的时候，他又歪歪斜斜地撤了回来。

    当男人走到河中间的时候，乐乐一咬牙，使劲往前冲，小手臂狠狠推向了男人，由于惯性太大，自己差点就跟着掉了下去，他趴伏在桥面上，看着男人无力地在水中扑腾了两下，就被湍急的河水无情湮没……

    心脏狂跳、抖如筛糠，可是，又抑制不住得逞后的欣喜若狂。

    就这样，乐乐成了孤儿，小小的他并不在意，他觉得，mama离他而去的那一刻，他就成了孤儿。

    福利院的阿姨们对他算不上好，但也不坏，如果在这里长大成人也不错。

    可是他是个健康的男孩，有很多家庭想收养他。

    他和一对夫妇没滋没味地待了一个上午－－－被院长称为融洽的一上午后，这对夫妇决定收养他。

    他躲在门外，听着男人说：“我还是觉得有些遗憾，都快六岁了，早就记事了，今后会不会不好管教……”

    “这么健康的男孩，真的很难得，哎……谁叫我们不能生育呢！咱们都是老师，还怕管教不好一个孩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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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戚忘尘握紧拳头，就是因为他六岁了记事了，从那时起，他的人生便开启了无休无止的被管教！

    他望着川流不息的河水，慢慢将拳头放开。

    这些都不重要了，从哪里开始，便在哪里结束吧！

    还差最后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