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暗黑番外:灼灼其华26(和诗社死梗)
162 转眼数月过去,已至年末。陛下一直未再驾临秀宫,元贵妃倒也安于现状,皇后倒是日日前来,说些前朝后宫的事。 元贵妃心如止水,待皇后、榆殿下也一如往常,只自送别永安侯后,多了一份挂心,偶得从边境送来的家书,低泣几声。 “最近雪下的勤了,今年格外冷,伺候的人都要精心些,出来进去的,一冷一热,别让主子伤了风……” 秀宫得脸的女官都跪在下首,皇后坐在元贵妃的对面,一边用银签子拨着掐丝珐琅手炉里的银霜炭,一边细细地吩咐着。 元贵妃拿着竹绷,有些无可奈何地看着皇后,她向来待下无甚约束,但也不好拂了皇后娘娘的好意。 “……雪景再好,也不能赏个没够,莫像陛下那般,把折子搬去御花园暖亭批,着了凉,现在还烧得guntang呢……” 元贵妃猛地一颤,手中的竹绷滑了下去。皇后看向她,她略笑了笑,低下头,把竹绷拾了起来,却不再绣下去,只默默地理起丝线来。 皇后遣退了众人。外间只留了她的心腹女官、她放于元贵妃身边的人,还有我。她看着低首只顾摆弄丝线的元贵妃,柔声道: “阿姊……可要去瞧一瞧陛下?” 163 皇后倒是奇怪的紧。她既爱慕元贵妃,便该厌了陛下才是,竟甘愿来当说客——只元贵妃却不曾答话。皇后也寻过我,叫我从中劝和,我虽应下,却不曾劝和。 我不喜欢她,更讨厌陛下。 不到一年的光景,与元贵妃相处的时间越长,我便越讨厌陛下——或者说是厌恶。在元贵妃被禁足后,她曾细细地将她与我生父的过往说与我听——原来他叫左谦,是个文武双全、重情重义的好儿郎。 我也曾有过跟章家小姐一样的出身,却因江王和越氏接连的逆案,终成了司寝监的一条牝犬。 “陛下……自有小主们服、服侍……嫔妾就、就不去讨嫌了罢……” 元贵妃结结巴巴道。 我心内暗乐。 元贵妃虽未与我说陛下在她与左谦之间做了什么,但我大抵也猜的出——不过是巧取豪夺罢了,跟榆殿下偷着送来的、那些话本子里讲的差不多。 明明就是强抢民女,非要用情啊、爱啊包裹住它——和我一起偷看的女官还哭肿了眼睛,非说这公子的心意感天动地,那民女一味骄矜,实在是不知好歹。 我心道那话本子害人不浅。 164 “嫔妾想求、求皇后娘娘一事……” 元贵妃终于理好了丝线,皇后忙不迭地抬起头,面上是最温柔不过的神情——仿佛元贵妃要天上的星辰,她都能够想法子摘下来一般。 “就、就快到蝶、蝶儿的生辰了,嫔、嫔妾想着,怎么叫秀宫上下乐一乐,添点喜气才好……” 我愣住了。 其实连我也不知道自己的生辰是何时——那个冬天正是越氏作乱的时候,元贵妃当时难产出血、昏迷数日,我以为她不记得了。 “这有何难?近来京城里有个名声颇大的杂耍班子,听兄长说,倒比宫内一板一眼的戏班子有趣,想来更合小孩子的心思……” 皇后盈盈一笑,止住了元贵妃的谢恩,又看向我,道, “再请章家小娘子过来,想她们姑嫂之间,比咱们这些长辈更有话聊呢。” 165 生辰很快便到了。陛下似也默许了此事,我的生辰宴会由皇后cao办,自然格外热闹。不只章家小姐,连那些我从前只觉遥不可及的世家贵女们都来了许多。 毕竟,我还是永安侯弥生流落在外十几年才寻回的“女儿”,格外得“姑母”元贵妃的垂怜,又由陛下册封的安宁县主。 皇后从宫外传来的杂耍班子确实有趣,尤其是其中一个会变戏法的,哄得众人欢笑连连。只我坐在台下,眼睛却不住地瞟向那位章家小姐——她是这样的明艳动人,看得我直懊恼。 “县主娘娘?” 自我受封安宁县主后,周围人便改了称呼,只我听了依然深感惶恐。 哪里是什么娘娘呢?与曾经的、司寝监的那条倍受嫌恶的母狗,也不过是陛下的一句话罢了。 唤我的是李尚书家的嫡次女,她嫣然一笑,道: “皇后娘娘方才说,叫咱们和诗玩呢。” 166 和诗? 我虽听嬷嬷们说过这是贵女们的一种游戏,但我除了司寝监教的那些yin词艳曲,还未来得及学甚诗词。我刚想婉拒,却见榆殿下看向了这里。 原来他与章家小姐都要和诗。 我心内酸涩的厉害。自心事被元贵妃知道后,她也有意地减少了我与榆殿下的见面——只榆殿下以为是元贵妃因陛下迁怒了他,偶尔偷着给我带些有趣的玩意儿来。 “一起来罢?” 好看的唇型变换,他温柔地看着我,叫我忍不住点了头。 167 和诗的地方现在曲水流觞处,那觞自似小丘般的假山顶端顺着水流蜿蜒而下,女宾们坐在半腰处的亭内,榆殿下同旁的男宾们则坐在流水尽头的另一处亭内。两处都设了纱幔,既雅致,又未破了男女大防的规矩。 其实我也不懂和诗,只那些贵女们吟唱得都很好听,婉转动人,我放眼看向下方,虽隔着纱幔,却也能感受到底下的世家公子们灼灼的目光。 我转过脸,戏台下的元贵妃不再看台上的杂耍,也看向男宾们,皇后坐在她身侧,以团扇遮面,正与她耳语些什么。 原来为我过的这场生辰宴会,也是别有意图的。 “县主娘娘?” 李家娘子的声音让我回了神。亭内的贵女们都已看向我——她们都各自和了一首诗,只等着我了。 她们都很矜持和气,其中尤以那章家小姐为甚,明眸似秋水,像极了诗经里的伊人。 “方才抽的是夜、棠二字,县主娘娘可还有了?” 168 便是用“夜”、“棠”二字和诗了。我左思右想,却总也想不出不带yin色的诗词来,只焦灼的是,不仅元贵妃和皇后瞧向了我,连亭下的世家公子们,也似乎停了下来,都等着我吟诵。 棠的话……那便是海棠了。时值冬日,御花园却也花团锦簇——大约是将温泉的水引导了此处,才在冬日看到这大朵的、如雪的梨花。 对了,梨花。 我忽地有了一句,那是司寝监嬷嬷曾千叮咛、万嘱咐,不可轻易在陛下面前说的一句诗,那是半个yin字也没有的,且她们不许我在陛下面前说,想来是什么扫兴的正经诗句。 我拿定了主意,攥了攥拳,终于鼓起勇气,出声和道: “无双朦胧春月夜,一树梨花压海棠……” 169 近乎死寂般的安静。李家小姐变了脸色,收敛了眼内一闪而过的鄙薄。我忙向下方的亭内看去,朦胧的纱被凛冽的风卷起一角,他的面上已无笑意。 世家公子们更是低了眼,有些已看起榆殿下的面色来。 我想我说错了话——可我明明是字斟句酌的,却还是栽了跟头,还连累了榆殿下和元贵妃当众没脸。 我的面色涨得通红,却不知自己错在了哪里,惹人笑话。 我张了张口,却有口无言。榆殿下看着我的窘迫,刚要起身,坐我左手侧的章家小姐却站了起来,遂向皇后与元贵妃的方向盈盈一拜,道: “得陛下、皇后娘娘恩典,臣女们才得见御花园的好景色,冬日里竟有梨花与海棠交相辉映,像长在一棵树上般,难怪县主娘娘雅兴,以此作诗。梨花无瑕、海棠明艳,好似今日的姐妹们,或天真烂漫,或明艳动人,女子本为好,大家相伴,才是花团锦簇、无双春景呢……故而,臣女斗胆,想将这压字改为伴字,无双朦胧春月夜,一树梨花伴海棠,不知……县主娘娘以为如何?” 我便是听不懂,也知这章家小姐是为我解围的。皇后似很满意地点了点头,轻轻地瞥了我一眼,便安抚元贵妃去了。连着那些世家公子们都露出了钦佩的目光来。章家小姐回过头,她大约是想安慰我。 我倒映在她的眼里。 明明是这样澄澈的目光,却叫我只想坠入那深深的、寒潭池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