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可真是撞枪口上了。

    夜里十点刚过，酒吧里已经有了不少客人。

    一位二十上下的女孩坐在位于酒吧左侧的舞台上，正抱着吉他自弹自唱。一曲终了，周围的客人鼓掌叫好，气氛和谐，甚至有人自告奋勇，要上去试试店里的架子鼓。

    这家名为MOSS的酒吧虽然有专业的舞台和音响，定位却更偏向于清吧。没有刺眼的灯光和震耳欲聋的背景乐，取而代之的是宽敞的吧台，能清晰的看到调酒师的动作。光顾这里的客人也大多是附近的熟客，平日里非常安静。

    角落里的男人戴着贝雷帽，黑暗遮掩了他鬼祟的表情。他紧盯着坐在吧台靠里位置的青年，见他拿起旁边的酒杯闷了一大口，不禁暗自欣喜。

    不一会儿，那个俊美青年逐渐面色潮红、眼神涣散，还带些醉酒后的茫然无措。

    见状，男人露出得逞的笑容。

    正当他想装作好心地扶青年去“打车”，将人带离酒吧时，一道黑雾以无法躲闪的速度向自己扑来。

    不等男人有任何反应，脸上便被结结实实抽了一道，他这才发现那雾竟然有实体。

    “‘那东西’是你下的吧？”

    清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本应在台上演唱的女孩站在男人面前，马丁靴的靴跟正踩在他手上——男人瞪大眼睛，想骂些什么，却只吐出一口血沫，随后发觉自己牙齿也松了两颗。

    他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跌落在地，以一个狼狈可笑的姿势跪趴在桌底，用来遮脸用的帽子也因刚才那一击被掀飞。

    “不、不，我……”他嗫嚅了几声，手上的压力陡然增大，手掌仿佛被踩断般的剧痛让人心生恐惧，“啊啊啊啊是我——是我干的！”

    面前的人终于挪开脚。

    没了摇滚乐的酒吧恢复幽静，因此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这场闹剧。

    男人咬牙切齿地抬起头。害他出丑的女孩年纪看着不大，身材高挑纤细，留着没及肩的柔顺短发。除了刚刚出其不意的攻击和浑身冷然的气质，似乎没什么值得忌惮的。

    真是个富有正义感的年轻恶魔，男人一边悄悄开启提前备好的传送魔法，一边不屑地想。

    很快，他的胸有成竹就变成了惊恐。

    “想跑？”年轻恶魔沉着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之前袭击他的黑雾也在周围蓄势待发。

    “Andrea，你吓到大家了。”

    男人瞪大双眼，面色灰败——本应远在耶林的酒吧老板，不知何时站在了吧台后方——这更是个硬茬儿，他可是听说对方这一周都在外地，才敢在MOSS下手的。

    被叫做Andrea的女孩瞥着被瞬间冒出的黑绳捆成粽子的男人，不冷不热的应了一声：“一个面生的，用了‘那东西’，老爸。”

    “好了，Andrea，我来处理吧，”老板走了过来，见女孩仍盯着犯人，颇有些无奈，“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他已经得手了。”

    Andrea呆滞了一瞬，想起被自己忽略许久的受害者，面上的冷意变为窘迫。

    “……糟了，Lambert先生！”

    “那孩子就交给你了……事出紧急，无所谓用什么办法，只要让他能好好地走出MOSS的门。”

    他说话的期间，Andrea已经急匆匆地扶起快要失去意识的青年，搀着他走向吧台后的工作区。

    工作区左侧的墙壁上，刻着两个私有传送阵，隐藏在黑色大理石的纹路中，最多能供五人掌握，另一端分别是这家店的二楼和三楼。

    酒吧一楼的空间和设施足够满足顾客需求，二、三楼则是私人住所。为了杜绝误入，一楼连本该配备的楼梯都拆除了，只留下传送阵。

    Andrea没有一刻像现在一样感谢这个设计。如果没有传送阵，要把一个身高超一米九的高大青年弄到顶层，除了用本源之力缠绕着他，像裹蝉蛹一样束缚他，借这些“触手”的力量把他搬上去之外，似乎没有别的办法。

    想到那个画面，魅魔竟觉得有些心动。

    本源之力——Andrea无声咀嚼着这四个字——她的故乡焱国对所有上古异族的天赋力量一概这样称呼，这其中自然也包括天使与恶魔。

    从前她只觉得这名字中二，现在却又有了另一种微妙的感觉，毕竟历史上的天使与恶魔可是同根同源。

    每个个体的本源之力独一无二，不会完全一致。Andrea虽然不幸遗传了那个不知去向的母亲，长歪成了魅魔，却把父亲的能力继承了九成九。它拥有实体，可以在能力范围内变换成任意形态，但初始形态那无机质的漆黑之物，简直比恶魔还像恶魔。

    虽然本源之力的本体更近似于雾气，但平常魅魔习惯不负责任地把它叫做触手，哪怕它根本不是经常出现在18X读物里的那种粘稠恶心的东西。

    一路进了房间，魅魔脑海中仍充斥着将本源之力变为藤蔓状，一点点缠绕着天使，再把他托起的景象。

    直到炽热的、带着酒气的粗重呼吸洒在脖子上，Andrea回过神来，发觉自己已经凭直觉走进了客房，而Lambert如同求救般地环抱着她，实际上已经快失去意识。

    该死，刚刚都在想些什么啊！

    刚才在楼下就受到怒火和阴暗情绪影响，执着于小混混而把中招的天使先生抛之脑后，现在他那么难受，自己竟然还在胡思乱想。

    想不通对情事异常冷淡的自己为什么会对想象中的Lambert心猿意马，Andrea索性不再深究，只在心中自责——这禁药的效果她明明再熟悉不过，拖延越久危害越大，她却一再走神！

    她迅速打开客房的灯，同时让周身雾气汇聚、涌动，如同黑色丝绸一般，一圈圈环绕上天使的臂膀和腰腹，撬开对方无意识抓着她手腕的手指，让自己脱离带着酒意的怀抱，再小心翼翼地将人放到床上。

    “抱歉，事发突然，打扰大家的兴致了，今天所有酒水饮料一律免单。”

    目送两人的身影消失，　有着俊秀眉眼的老板转过头，冲客人们表示歉意。

    客人们也不傻，明白男人这是给酒加料被抓包了。他们知道MOSS一向不能容许这种事发生，纷纷表示理解。

    “至于你嘛，”他看了看地上的猥琐男人，拿出手机，“还是交给巡逻官吧。”

    男人目眦欲裂。从这人口中说出的巡逻官，绝不可能是随随便便的一个巡逻员，只会是直接负责查处禁药的地方厅长——天使York。

    鬼知道正直的天使为什么和一个疑似恶魔的sao包酒吧老板走得那么近！

    他表情狰狞，却安静得有些诡异——嘴看起来只是被简单封住，偏偏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只能眼睁睁被老板“低调”地拖出后门。

    罪魁祸首已经打完电话，此时正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他：“没人告诉你死也别来这儿？我想想……Andrea说之前没见过你，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他的眼神中没有一丝笑意，男人打了个寒战，胡乱摇头。

    “我女儿最近心情不好，附近手上有这种药的人不管来没来过MOSS，都被她收拾过不止一次——新人小哥，你可真是撞枪口上了。

    “啊，他们来了。我觉得进监狱比永无止境的挨揍好，你觉得呢？”

    回应老板的只有不远处的警笛声。他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转身回到了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