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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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哥真是好雅兴。” 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张锦绣宽广大床上,那被点了睡xue的二人仍沉沉睡着。 那声音可不正是紫烟楼主陈孤凤?他却只叹了口气,道: “又不叫我沈大哥了?” “云哥说笑了,你明知我只是为了气一气那人。” 世间情这一字,最是伤人,只怕人没气到,反倒先伤了自己的心。心知眼前人早已深陷其中,他自也懒得劝他。 想到这里,不禁觉得他既是可气,又是可怜。 “昨夜那男人真是好用,只是没法将他买下来,一路带上,当个睡觉的枕头。” 他坐起来,看到小凤那张姝丽的面孔上带着几分天真——漂亮的yin贼也是yin贼,他突然觉得那男子有点可怜。 “那人有些可疑,言谈举止不像个龟公,倒像个小公子。” “谁知道呢?不过不用担心,我早已把那人的记忆消了。” 小凤只是轻轻一笑,毫不放在心上——世人都爱这美丽皮相,但殊不知美丽多半伴随着危险。如此来看,那男人倒是颇有远见。 “诸位大侠,这都是误会。” 楼主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楚涛白只见那黑衣人站在他身后。 那两人打的正是精彩,他不禁觉得有点惋惜。但既然如此,也就干脆下去打个招呼。这么想着,便翻身下楼,直直落在那两人面前。 “楚大侠,你也来了,正好向你介绍一下。” 那白衣人见竟是那一直盯着看的人,表情自是不爽。但碍于楼主在此,也不便发作。但那二人怎么想,楚涛白却是全然不在意。 “这位是楚涛白楚大侠,无涯派掌门的得意门生。” “原来是楚大侠,幸会。以前听说过不少楚大侠的美谈,今日一见,果然潇洒。” 说话的是那个紫衣人。楚涛白见他行礼,也只好作了一揖。 “这位正是昭阳派的张惊澜张大侠。” 张惊澜是昭阳派掌门的关门弟子,他之前也有所耳闻,今日一见,却觉得功夫不过尔尔。 “这位是天月阁的玉面公子胡不与。” 见楼主提到他,那人才不愿的行了一礼——虽然此人态度傲慢,但楚涛白却觉得和张惊澜那皮笑rou不笑比,已是好了不少。 “三位皆是世间人杰,陈某何德何能,能与各位同聚一堂?今日我便敬三位大侠一杯!” 楼主说罢,便让小二上酒。对于两人之间龌龊,他似是完全没看到一般。以那黑衣人的真性情,跟了这楼主也是令人疑惑。他不由得在心里暗自奇怪。 楚涛白抬头看到那黑衣人站在那里,皱起眉头像个木桩,想必他心中也是不爽。这么想着,他突然觉得心情好了一点,不由得轻笑出声。 那两人见他笑,自然觉得莫名其妙,不由得面面相觑。楚涛白只想着这两人虽名满天下,功夫却不过如此,又想到那天和黑衣人交手,便又觉得手痒心动,恨不得就在此和他打一场。如此种种,他人虽坐在此地,却心不在焉。 第二日,他们既然人齐了,便就要离开秦城。却说楚涛白一大早醒来,正是困顿,突然听到那老板和小二交谈,顿时清醒过来。 “听说那城东昨晚有人死了,连血都被吸干,死那是真叫一个惨字……” 那老板正在念叨,楚涛白已经翻身下楼,在一旁默默听着。 “老板,你可知道那人可有什么仇家。” 昨天那个白衣人问。 “大侠,听说那人平日里也没甚仇家,怎得今日就遭此横祸?” “既然如此,此事应不是一般仇杀。老板,你说的那血被吸干,却又是如何?” 那老板早已是脸色惊惶。他本忌讳这血光之事,现在却不得不提起。心虽不愿,但又畏惧楚涛白,只得说: “……小的也只是听说……那人死时脸色苍白,颈上一道伤口……地上却并无血痕……当真是诡异。” “。。。原来如此。” 到了这里,楚涛白心中已明白此乃江湖恩怨,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冲着他们这几人来的。 “老板多谢了。” 楚涛白回过头,不是紫烟楼主,还是何人?他走到那老板面前,将一个鼓囊锦袋递到了老板手上。 “这些天以来,多有冒犯。” 老板打开一看,竟是白花花银子。顿时眉开眼笑,连忙摇头。 那黑衣人跟在楼主身后,想必是也听到了他的话,两道剑眉皱起。 “……造孽!” 他们一同抬头,看到正是那昭阳派的张惊澜。此时见他脸上,竟是一片惨白。 “那正是二十八年前,武林正派联合剿灭魔教时看到的功夫……那魔教妖人,心术不正,将人打败之后不急着杀死,居然吸干鲜血,修炼魔功。” 楼主面色大变,道:“竟有这等事情?” 楚涛白也是第一次听说。他虽武功高强,但今年不过双十年纪,对此事自是不甚了解。他只知道魔教在二十五年前就已经被名门正派所剿灭,此后再无踪迹。 楼主叹了口气,两道秀眉轻蹙。 “此事并不简单。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想必那魔教妖人是盯上了武林大会。” “楼主所想,胡某也正有此意。” “此事必须查清……只是武林大会之事不能耽搁。”楼主突然看向他身后的黑衣人:“沈大哥,我想请你帮个忙。” 黑衣人眼中似有担心神色,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楼主又看向了他们三人。 “哪位大侠愿意留在这里查清此事?我让沈大哥留在这里,与那位大侠一起。” 楚涛白看看那二人,他们你看我,我看你,眼神躲闪,便心知他们是都不愿趟这趟浑水。 “……我去便是。” 楚涛白突然开口。他心道与那黑衣人同行,总好过和那三人待着。 那两人护送楼主离开此地后,楚涛白便和那黑衣人前往案发地点调查。一路上,两人自是无言。楚涛白见他眉头紧皱,料想他正是在担心楼主。 那死者本出身于一家富贵人家。高门大户,自有看门的把守。他们便断了堂堂正正进去的念头。 “走那边,墙上有个缺口。” 那黑衣人突然道。楚涛白一看,果真如此。话语刚落,黑衣人已像鹰展羽翼般飞了出去,楚涛白楞了一下,也跟在身后。 到了里屋,便看到了那尸首:那是一个富家公子,正是好年纪,却突然遭祸,死相凄惨。直挺挺躺在地上。 “果然是被放了血。” 楚涛白心想。他过去一瞧,那模样竟与老板说的别无二致。尸体脸色苍白,表情痛苦,颈间一道血痕。身上不少杂七杂八伤口。 这时间也太巧不过——如果那魔教真有后人,为何要选这等显眼时候?如果说是为了警示名门正派,那魔教余孽应该已有一定规模,但若是如此,为何在江湖上多年却听不到魔教消息?——思来想去,楚涛白仍觉得此事可疑。 忽然听到那黑衣人一句“小心!”。楚涛白这才听得不远处有脚步声接近,忙和黑衣人躲在了那大梁之上。 房梁上颇为拥挤,虽有意避开,他们还是无可避免的挨到了一块。楚涛白心中不由得觉得有些别扭,他生性孤傲,向来不喜和人挨的如此之近,如今却是连对方呼吸都能听个一清二楚。 来者是两个衙役,还有一个上了年纪仵作。那仵作蹲下来查看那尸体,也发出了感慨之声。 “这可真奇了……此人身上虽不少伤,但死因却是血流不止。” “看着不像仇杀,倒像是江湖恩怨。” 一个年轻衙役快人快语,突然说。 另一个衙役表情惶恐,做了个噤声手势。 “嘘——你别乱说话,怎知道那杀了人的还未走远?我们做衙役的,自是干好自己的事就完了。” “赵先生有何高见?” 那年长些的衙役问仵作——却看到仵作已变了脸色,汗流不止。 “我今日与你们说的,你们就当没听见吧。却说那二十八年前,在关外有个魔教,据说修炼魔功,杀人手段残忍。” “……我看这不像是普通习武人士所为,倒像是那传说中的魔教。” 那个年轻衙役瞪大眼睛:“但那魔教不早就被武林正派灭了吗?” “虽是灭了,但却还有后人。那武林一大门派无涯派,十年前竟出了一个魔教后人。那无涯掌门二十五年前,参与消灭魔教,却在那自尽的魔教妖女旁边发现了一个婴儿。” “他于心不忍,就收养了那个孩子。但那魔教后人终是魔教后人,居然在十年前,为了能参加武林大会,杀害了自己的师哥,甚至于砍伤师父!” 那年轻衙役“啊!”的一声,道:“那捉住了他没有?此等妖人,如果放出去,岂不危害人间?” 那仵作却只是摇了摇头,道: “如果当日抓住……恐怕也就不会有今天之事了。” 说完这些话,他惨白面色终于见了些血色,但可惨了那年轻衙役,他一张年轻面孔,吓的煞白,看着好不可怜。那年长衙役见他呆住,便大喝一声“走吧。”他们便抬起尸体,走远了。 楚涛白听了,默不作声,只一双拳头愈攥愈紧,关节都有些发白。那黑衣人见了他这样,却也是不问。楚涛白心下不由得升起来点感激。 他们就这样查了一天,也没甚收获。再加之尸体也被那仵作带走,只得回了酒店。 晚上入睡时楚涛白仍想着白天之事,不由得觉得血气上涌,无法入眠,索性站起来走动。 那天空上仍是一轮不圆月亮,晃的人不快。楚涛白见剑在桌上,将它拿起,抽剑出鞘,只见月入剑影,一片明亮。 他只苦于地方狭小,无法起来练剑。忽然间,窗外似有什么东西闪过,他定睛一看,是那黑衣人。那身影像一只雾中老鸦,竟是完全融进了这夜色中。 他突然心念一动,推开窗户便追了上去——他也不知自己为何如此,只是下意识这样做。 那黑衣人到了后山便停下了。若不是跟他上来,楚涛白还不知后山竟有如此一片开阔天地。 那黑衣人从背上解下刀来,却已不是那精钢大刀,而是一把漆黑如墨的刀,如不是月光明亮,在刀身上漏出一丝白光来,就要和他本人一起被这黑漆漆夜色所吞噬。 ——普天之下,唯有这把好刀才配的上他。 楚涛白心中不知怎的忽然起了这样念头。他且看那黑衣人舞刀,那把大刀刀身沉重,每招每式动作并不快,但在关键之处却让人意想不到。你以为它向左,其实却是向右刺去,动作奇诡,让人防不胜防。 “我却不知道楚大侠居然有着偷师学艺之癖——不如就此叫声师父,我也好好教教你。” 正当楚涛白看的起劲时,却突然听见黑衣人开了口。他只得从那草丛中站起来。只听他话语间虽是恶劣戏弄,但却带着三分笑意。 “我是看你三更夜游,觉得可疑。” 他早就是面红耳赤,幸亏有夜色遮掩,才不至于露馅。 黑衣人听了这话,突然大笑起来:“怎么,想要我教你几招?” “你我之间,胜负未定,谁教谁还不一定。” 见他这么说,楚涛白知他心中也是有切磋之意,心中暗喜,但面上仍不显。 那黑衣人也是不恼,只是将刀架好,摆出了对峙架势。电光火石间,快雪剑竟是已出鞘。 白色的剑光照亮了人脸,黑衣人却只是微微一笑,便将刀一横,四两拨千斤般挡住了楚涛白攻势。 “……好刀!” 楚涛白这才看清那把大刀,此刻不禁出声赞叹。它原是用陨铁所铸,刀身刻有密密麻麻铭文,让人看不懂,想来该是西域文字。 “家母仙游时,什么都未留下,唯留下这一把她曾用的刀。” 只听黑衣人悠悠的说,话语间听不出是悲是喜——楚涛白想来那西域女子必定也是个女中豪杰,巾帼须眉。 “好一个女英雄!” 他不禁道,那黑衣人神色有一瞬间的诧异,却有很快消失,楚涛白自专注于剑,并未放在心上。 就这样你来我往,各有胜负,几百个回合过后,竟是还未分出高下。楚涛白却觉得这十几天以来从未打的如此畅快,种种不快,竟是一扫而空。 转头看天空,竟已是天色暨白,旭日东升。不知不觉间,一晚上时间转瞬即逝。他们对视一眼,心有灵犀的收了刀剑。二人皆累了,此时暂时就此作罢。 楚涛白在一块平坦石头上坐下来,这才发现自己身上已全然被汗打湿。再看那黑衣人,何不是如此? 他们两人坐在同一块石头上,只默然不语的看着赤红色的日出。 “白日之事……你怎么看。” 楚涛白突然开口,声音里带上了少见的犹豫。他回去时仔细一想,那人身上的伤口竟像是无涯派的功夫,刚才只顾打的畅快,却是忘记了此事。现在想起来,只觉心乱如麻。 “……不管那是何人所做,我都相信你的为人。” 黑衣人沉默了一会,道。 楚涛白料不到他竟会这样说,只感觉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他握紧了拳,却又松开,最后只是道: “那人已是师门叛徒,无涯派早已和他划清界限……若是他所做,我一定亲手将他捉拿归案。” 楚涛白话语间虽坚决,却难掩面上痛苦神色。黑衣人——便是乔断云听了,却只是苦笑。 他那九师弟,也自是从小就不会说谎。 想他叛离师门时,唯一记挂不下的却正是那没人疼没人爱的九师弟。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竟不知该说什么。 他只得转变话题,道: “我常年在关外,却是从来没听说过那魔教吸人鲜血。” 楚涛白却只是摇了摇头,表示也没听说过。他既见黑衣人也怀疑,便把自己白日想的利害与他讲了一讲。 “这么说来,的确是有人从中捣鬼。” 见他果然明白,楚涛白不由得一阵高兴。他年少高傲,如今却找到知己,不觉欣然忘我。 二人言谈之间,不觉困顿,在这山谷间睡着了。只见天地间悠悠,竟好似只剩下他们二人。 就这样过了三天,查案虽无收获,但楚涛白却也是兴高采烈。但须知人世间之事,多半不能如此顺遂。楚涛白只是年轻,自是不懂——等到懂时,却早就为时已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