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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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院使和贺渊进宫后先去向太后请安,花费了些时间。到了午时,贺渊才见到齐承礼。 齐承礼已经醒了,只是脸色白得像是戏台上扮演鬼怪抹了粉的小生。他上次身负刀上失了那么多血还活蹦乱跳地调戏姑娘,这次却失魂落魄地躺在床上发呆。 贺院使上前给他号了脉,嘱咐了他几句,便出去留贺渊和齐承礼交谈。 齐承礼这才有了几分精神:“洊至你还来看我,你真好,就是怪让人害羞的。” 贺渊听他怪腔怪调,却笑不出来:“太后说你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了?” “对啊。” “一点线索也没有吗?” “完全没有头绪啊。” 贺渊看着他,沉默片刻道:“是绮贵人做的吧。” 齐承礼很快笑道:“说什么呢?怎么会是她?” “你一点也不生气。” “……” “明明差点就死了,你却一点也不生气。” 齐承礼笑了一声,似乎是真的觉得好笑:“你总是什么不在意的样子,这时候却装得很了解我?” 贺渊知道他是迁怒。贺渊并不在意齐承礼的喜怒无常,他们本来也不是那种知己式的朋友,但是他讨厌齐承礼的懦弱。 齐承礼如果真的对绮贵人一往情深也就罢了,可他平日里纵横花丛的时候怎么想不到绮贵人? 贺渊针锋相对:“她要杀你,甚至已经动手了,你却这么原谅她?” 齐承礼被戳了痛处,猛地坐起身,低声咆哮:“她没有!毒药是我自己吃的!” 贺渊不敢置信:“你疯了!” “我愿意原谅她,你管不着!” 贺渊想说点什么,或者给他一拳,半晌他还是什么都没做,他不喜欢干涉别人的选择。 路是齐承礼自愿选的,自己没道理阻止他。 贺渊只是说:“要是你改主意了,我这有对付她的法子。” 齐承礼的怒火来得快去得也快,此时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什么法子?” 贺渊怕真有什么事齐承礼胳膊肘往外拐,没有细说,只是道:“我早都想到了,只是你一直不愿意对付她。” 齐承礼沮丧道:“我现在还是喜欢她,我有什么办法。” “傻子,我看王妃比她强一百倍。” “你也是个傻子,还说我。” 贺渊不以为然:“你又胡搅蛮缠。” 齐承礼感觉浑身疲惫,躺下来道:“你不知道我之前为什么讨厌阿浩吗?”他自顾自回答,“因为我知道我们在这方面像得要命,他陆浩要你去死,你会犹豫吗?” 贺渊没有回答。 如果阿浩想让他死,他不会犹豫,只是阿浩绝不会这么说。 齐承礼还没有恶劣到人神共愤的程度,他喜欢的人不需要多好,但也不应该让他去死。 贺渊没有说出口刺激齐承礼,他不觉得自己能改变齐承礼的想法了,只是平静道:“既然这样,让你和绮贵人的往事彻底成为秘密吧。” “可她想做皇后。” 贺渊不解:“皇后有什么好的,现任皇后不还被关着吗。” 齐承礼摇摇头:“不知道,但要是有人不让我寻花问柳,我也得和他拼命,应该是一个道理。” 能一样吗! 贺渊看他一眼,还是没有问出口 要是绮贵人不让你寻花问柳,你会答应吗? 贺渊觉得自己知道答案。 对齐承礼来说,她倒底,是不同的。 钱忠低着头,等待罗贵人的回应。 罗惜矜沉默了许久,连步摇上的红水晶坠也凝固着,唯有脸上的桃花妆艳丽动人,像是一副摆在秋日的春景美人图,缺了生气。 钱忠猜测她无意合作,不免焦急起来。 三皇子一直怀疑绮贵人和前朝有染,说这次下毒大约又是绮贵人所为,前朝的信里违约之人必定指得是绮贵人。 绮贵人和前朝勾连,三皇子哪能和她安心合作?况且绮贵人还知道三皇子伪造书信陷害肃王妃,所以三皇子想杀她灭口。 自一开始,三皇子就不解绮贵人为何仇恨肃王,不知道这一点,他无法放心和绮贵人合作。 他多方寻找线索,最后还是皇后不忍心看他陷入危机,告诉她绮贵人曾和肃王有私情。 这个秘密三皇子知道的不算早,但也不算晚,如今便用得上。 只是,若是三皇子直接出手对付绮贵人,当今不免怀疑。 所以,三皇子需要一个会对绮贵人出手的先锋。 罗惜矜是个好选择。 罗贵人的目标显然是救出皇后、或者当上皇后,罗贵人需要当今的宠爱,绮贵人自然是她的死敌。 三皇子本来想让安首辅帮忙传播流言,对付肃王的同时一箭双雕对付绮贵人,但安首辅说什么和肃王不是死仇,不愿出手。 钱忠心里替自家殿下怒骂安首辅,安首辅明明讨厌肃王讨厌的要死,何况安首辅以前还是太子党!这棵墙头草如今倒是撇得干净。 钱忠偷眼看向罗惜衿,再也忍耐不住,劝道:“毕竟我家殿下是贵人的外甥,殿下不会害贵人的。” 罗惜矜终于动了,她转过头,冷淡地看了一眼钱忠:“好,我答应你的主子。” 钱忠愣了一下,连连道:“多谢贵人,多谢贵人。” 罗惜矜却挤不出一个笑,只是让心腹侍女送客。 三皇子并没有说明他为什么要对付绮贵人,但她只需要传出绮贵人和肃王的流言,她承担的风险很小。 三皇子,她的外甥,不也想当上皇帝救出jiejie吗?而且三皇子本就劣迹斑斑,如果真的失了嫡子的身份,岂能争得过六皇子? 在此之前不能让绮贵人真做了皇后。废后不会有好下场的。 但她应该保护承礼哥哥的。 齐承礼纵然千不好万不好,也从未对不起她。 要为jiejie牺牲承礼哥哥吗? jiejie……我这么做,真的正确吗? 此时的三皇子,却没有闲工夫关心罗惜矜是否会答应他了。 他面前自称鸾凰殿来的“小太监”抬起头,露出一张熟悉的秀美脸庞。 三皇子和“他”对视片刻。那人的笑得天真,就这么看着他,三皇子心中挣扎片刻,没有揭穿“他”,挥手让周围的侍从退下。 “绮贵人来此,有何贵干?”三皇子嘴上有礼,心里却不屑。这人次次化妆成男子来寻他,尽会这些奇技yin巧,果然是低贱的歌女出身。 绮贵人依旧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看得三皇子心中火气直冒,没等他发怒,绮贵人抢先道:“殿下为何不直接让人抓走我?我私下来见殿下,说是死罪也不为过。” 上次绮贵人这样来见他,帮他解决了身陷囹圄的问题,三皇子其实内心隐隐有期待,他嘴硬道:“不过想知道你还打算怎么对付肃王。” 绮贵人微微一笑:“比起肃王,我倒先想求殿下放过我呢。”没等三皇子开口狡辩,绮贵人问道,“钱忠为什么去找了罗贵人呢?” 她这是明知故问,三皇子皱皱眉。他知道绮贵人肯定一开始就防着他,但她连钱忠的行踪也知晓,绮贵人这是在他身边安插了人手啊。 三皇子知道这个女人可怕,但没想到她的行动力和洞察力强到这个地步,只靠钱忠的异常就能猜出他要出手对付她了。 三皇子并不慌乱,笑道:“不过是我许久不见姑姑,派人去给她送些小礼物。” 姑姑?绮贵人心里冷笑,现在她是你的庶母,没有要事,你如何敢让人去见她? 她笑容不减:“是吗?我原本还想问为何肃王养伤的宫外有殿下的人手,想来是您担忧肃王。” 三皇子坐直了身子。肃王未死,绮贵人大概焦急万分,总要去再补一刀的,所以他让人看着肃王,想等绮贵人动手之后来个一石二鸟,没想到绮贵人半点不急。 绮贵人心里嗤笑,她有百分之百的把握,齐承礼不会说出真相的。 那日酒楼相见前,绮贵人还准备了不少后路,但一见到齐承礼她就明白,齐承礼依旧和以前一样迷恋她。 她甚至都不明白齐承礼为什么如此执着于自己,但是她也不需要明白。 她的目标是皇后的位置。 从一开始就和三皇子救母的目标冲突。道不同,谈何为谋? 但这次事件简直古怪到了极点。肃王危机四伏的时候被带走,还出现个莫名其妙的勾结前朝的人。 三皇子不可能勾结前朝,原本她怀疑是安首辅,但是安首辅和齐承礼不是死仇,安首辅没道理冲在前面杀了齐承礼。 再想起那次“绑架”,明明是穷凶极恶的前朝带走了齐承礼,齐承礼非但没有半点事,甚至还借此逃过了她和三皇子的后续手段。如果真的是前朝绑架了齐承礼,他们没必要把齐承礼送回来,杀了齐承礼再用他的人头威胁失信之人岂不是更好? 绮贵人相信,是有人救下齐承礼伪造了信件。 她只好亲自上阵给齐承礼下毒,没想到齐承礼又侥幸逃过一劫,没等她走出下一步,她安插在三皇子身边的人告诉她,三皇子派人去找了罗贵人。她就明白三皇子要对她动手了。 绮贵人并不意外,不如说,三皇子这种过河拆桥之辈不会下黑手才奇怪呢。何况在三皇子眼中,她才是那个勾结前朝的人。 三皇子正待装模作样的解释一番,绮贵人却先开了口:“殿下,我只是想活下去,然后爬得高一点。而殿下想重获陛下的信任,我们并没有冲突。酒楼的刺杀是我干的,我这么想杀了肃王,如果我勾结前朝,我没道理违约终止合作。”她言辞切切,眼眸里带着恰到好处、多一份都刻意的悲愤。 绮贵人并不相信此事里真有前朝,但她不会告诉三皇子的。 三皇子拿不准了。此时绮贵人要是一副柔弱的表现,他反而不信,但绮贵人这样坚毅,他却觉得这个阴狠的女人说得有道理。 “殿下想想,不是我,会是谁呢?” 三皇子吓了一跳,他一直坚信绮贵人是前朝的,如果不是她…… 三皇子分不清她的话是真是假,不过他很清楚,以他的出身,他不需要多么天资纵横,只需要让别人出谋划策,他做出最后的判断就够了。 绮贵人娓娓道来:“我倒有一个想法,我们诬陷齐承礼勾结前朝后,有一个想保护齐承礼的人不得已真的去勾结了前朝。” 三皇子觉得说的通,第一次用乌头给肃王下毒是绮贵人所为,第二次是他派人刺杀肃王,第三次绑架却是前朝保护齐承礼,但前朝和合作者闹掰了,所以丢了一封信威胁合作者。 这个合作者倒底是谁? 真的如绮贵人所言,不是她而是另有其人吗? 绮贵人勾唇一笑:“我倒有个猜测,肃王妃庄湘宜。” 三皇子目光一凝,深深看向绮贵人。 如果真是肃王妃,那么就是肃王妃为了保护肃王勾结前朝。 可谁能证明肃王没有参与其中呢?肃王也就废掉了。 这个女人是真的觉得是庄湘宜,还是只是找了个能牵连肃王的人呢? 是不是真的是肃王妃已经无所谓了。 能解决当前的问题就够了。自己和未来的至少是贵妃的女人共有一个秘密,对自己登基也有很大好处。 绮贵人穿着那身可笑的太监衣服,三皇子却半点也不敢小视她。 绮贵人对上他的目光,冲他一笑:“殿下若找到肃王妃勾结前朝的证据,陛下定会高兴的。” 是啊,废掉肃王,父皇定会对他满意,相反不除掉肃王,父皇会猜出他是诬陷了肃王才脱身的。 三皇子点点头:“我知道了。罗贵人那边会停手。” 片刻前,他明知罗惜矜担忧母后,给了罗惜矜一个她无法拒绝的陷阱。 和现在的情景何其相似啊。 真是报应不爽。 陆浩刚踏进大理寺,一个司务就称石擎峰有事相邀。他甚至在路上遇到了同样被叫去的胡邢籍。 两人都觉得似乎有大事要发生。 到了石擎峰的值房,石擎峰面色如常,平静地翻看着卷宗。 陆浩疑心齐承礼又出事了,抢先问:“石大人,何事唤我们过来?” 石擎峰道:“也不算大事,只是前朝书信一事,似乎有人想直接做出定论,要是有别的势力接触你们或是向你们施压,不要理会。” 陆浩皱皱眉,似乎真的和齐承礼有关:“石大人,此事还没有定论,为何那些人又坐不住了?” 胡邢籍拉了他一把示意他不要多问,石擎峰倒是没在意:“消息大约马上要传开了。周家的人上书说肃王妃为了保护肃王,勾结前朝。” 周家?三皇子一派吧? 三皇子这么肆无忌惮,不是就因为当今不喜欢齐承礼吗? 齐承礼堂堂一个王爷,还不是任这些人揉捏?这王爷当的有何滋味? 若有一日洊至陷入这种境地……他就把那倒霉皇帝的脑袋拧下来! 胡邢籍也懂了:“这……陛下怕要大怒,看起来像是有人想落井下石,再一次给肃王扣个勾结前朝的罪名?” 这个消息得尽快传出去。陆浩见他们两人似乎想要长谈,咳了几声:“哎呀,下官突然不太舒服,似乎是受凉染了风寒?传染给石大人就不好了,下官先走了。” 石擎峰听了他这蹩脚的借口,几乎是鄙夷地看了他一眼。 “走好。”滚吧! 庄湘宜又一次被抓进了天牢。 这次她没有上次的好运气,刑部直接用了刑。 她这一辈子从来没有这么痛过。 庄湘宜疼得耳朵一个劲地嗡嗡作响,几乎听不清那狱卒说了什么。她也没力气挣扎,狱卒无论说了什么,她都只能应下来。 她知道有人陷害自己,不过自己从没得罪过什么人,大约是冲着齐承礼来的。 从狱卒的逼问中,庄湘宜隐约拼凑出此次事件的轮廓。 齐承礼和绮贵人有私情吗? 她早都知道。 她和齐承礼刚成亲的时候,齐承礼一喝醉就会唤小绮。 名字里带绮、齐承礼又得不到的女人真的不难猜,害得她都不敢让齐承礼在旁人面前喝醉。 后来渐渐的,齐承礼即使喝醉了也不会在胡言乱语了,庄湘宜以为齐承礼不再痴心妄想了。 狱卒似乎要让她在什么东西上按下手印,她模模糊糊听到一句:“肃王被你蛊惑,亦勾结前朝……” 庄湘宜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挣脱了狱卒的手。 狱卒后退半步,撞翻了木桌上的印台。稍显破旧的青花瓷印台沿着桌沿下落,在狭小的空间里发出回响,可庄湘宜虚弱的声音还是传入狱卒耳中。 “和他……无关,都是……我一个人的错。” 贺渊扫过殿门口的侍卫。 陆浩让阿山用最快速度把庄湘宜的事告诉了贺渊。 司七新建立的情报系统还算有用,贺渊很快知道庄湘宜已经被抓走了。 他写了封信,让小黄鸟给昭民送去,自己立刻入宫去见齐承礼,甚至来不及叫上贺院使。 只是齐承礼已经被软禁了。 侍卫察言观色,向贺渊解释道:“这……世子,在肃王摆脱嫌疑前,您还是别进去为好。” “让开。” “这……毕竟是陛下下令……” “让开!” 侍卫齐刷刷跪倒一片,暗青色的铁甲一个个地铺开,像是某种巨兽的鳞片。 仿佛是贺渊让这头巨兽安静下来。 或者说,是燕王世子的身份让他们畏惧。 领头的侍卫和贺渊对视片刻,默默让开了。 陛下只说软禁肃王,没有说不许人探望他。 何况,燕王世子既得太后宠爱,又和建威将军府关系密切,哪里是他们开罪得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