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老人
聂老爷子宣布退休后就一直在纽约休养,他购置的别墅坐落在僻静的半山腰,周围绿意环绕,环境清幽,顶好的养生之地。远远的就可以看到,老爷子的豪宅外观以纯白为主,在一片盎然的绿意中尤为显眼,阳光下看那一片乳白,就像珍珠一般的闪耀。最顶楼设有了望台,高墙威严,全层的防弹玻璃,保镖二十四小时轮值,防护的密不透风。远远看去,那一片白色就如一座宏伟的城堡,坚固的无人可破。 聂慎童有好久没来了,车子刚驶进大道他就紧张。他十八年都在无法无天,但是唯独不敢在老爷子面前放肆。这个老人经历过的风云岁月是他一生都无法企及的高度,他们这几个人的命运轨迹,早在多年前就被他一手掌控。 车窗外掠过一片茂密的森林风景,聂慎童已经开始坐立不安,他这个时候才会反思一下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难道真的闹到了爷爷跟前,这次是要找他问罪来了? 聂同泽一早注意到了儿子的紧张,他抓着儿子的手,温声安抚,“有爸爸在,宝宝站在爸爸身后就可以了。” 顾忌着已经到了老爷子的地盘,俩人只能规规矩矩的坐着。任由司机开车驶进专属的小道,到大宅之前确认好身份,高耸的铁门才向两边打开。 聂慎童从车窗外看过去,看到别墅外面反射的一片片的玻璃的冷光,不知道爷爷是不是在其中的一片光后面,正冷冷的等着他们。 司机停下车,就有人来开门,穿着整齐的管家正在大门口等着他们,看到父子俩下了车,恭敬的问着好,“先生,小少爷,欢迎回来。” 聂同泽也点头朝他示好,管家侧过身请他们进去。聂同泽不好去碰儿子,只能轻轻的握着他的手臂,将他圈进自己的保护范围。 别墅里的采光极好,总共有四层,客厅里也是纯白色的设计,周边四处可见价值不菲的奢华装饰。聂慎童记得小时候在餐厅吃饭,那是为数不多的一家人都在一起的记忆,爷爷坐在主桌,他的位置和爸爸mama都离的很远。爷爷动筷子了,他们才能开始吃饭,不能发出任何声音。他似乎都很少听到爷爷说话,他有事只会把人叫去书房,从不会在外人面前袒露过多的情绪。要说聂同泽真不愧是爷爷教出来的,都延伸了一样的习惯。 父子俩跟着老管家穿过客厅,一起到二楼,到这里,管家就提醒道:“先生,您还是一个人进去。”他朝聂慎童躬身微笑,“我带小少爷去房间,先用些水果解渴。” 管家的意思,那就是老爷子的意思,俩人都没有说不的权利。不用见爷爷,聂慎童还乐的正好,才不管自己的父亲等会会怎么挨训,转过身就走了。 聂同泽宠溺的看着儿子离开的背影,再整理好情绪,抚过袖口,拿出精神见人。 门一打开又被关上,老爷子的书房里都是实木家具,一进去就可以看到墙上挂着的名家的字画,墙边的书架上摆满了书籍,连书桌上也有厚厚的一摞书,都不是拿来糊弄人的。 聂同泽离得办公桌前站好,恭敬道:“父亲。” 老爷子端坐在书桌前,已经是快到古稀之年的老人了,看着依然精神矍铄。他穿着深蓝色的对襟唐装,黑发中已经埋满了银丝,看人的目光稳而沉静。在他身上看不到那种苍白的老态,还依稀可见当年的风采,哪怕深刻的皱纹里,也只显露出不言而喻的威严。 他旁边是一面巨大的落地窗,远远的俯瞰,尽是外面的迷人景色,和一大片无边无际的蔚蓝大海。老爷子正惬意的坐在椅子上,看着聂同泽倒是一笑,“回来了。” 聂同泽沉着的问候,“看到您身体很好,我就放心了。” 老爷子并不怎么看他,语态轻松,“花了两天过来,想好怎么对我说没有。” 许久不见,隔着的不是生疏,开口就是坦白。 聂同泽倒是很坦然,“您在国内的眼睛有很多,父亲还想知道什么,我会一一告诉您。” 老爷子却是满意的点头,似笑非笑,“我教你的你都记住了,公司现在你来管理,我很放心。” 聂同泽也道:“父亲的教导,一直都不敢忘。” 老爷子却突然叹了口气,“到我这个年纪,什么都经历过,已经没什么遗憾了。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年轻的时候只顾着赚钱,得罪了什么,伤了阴鸷,所以到现在人丁单薄。” 聂同泽额间微微一跳,又听老爷子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我老了,已经管不了太多事。我只是担心有一天,几辈人积攒下来的基业,会被不成器的儿孙败的一干二净。” 老爷子祖上也曾是赫赫有名的富商,只不过后来家道中落,世家少爷突然从云端跌落,尝尽了冷暖。后来他辗转去过香港,澳门,广东,在动乱的上个世纪,就学会用手段来积累财富。地价暴跌的那年,他就抓准时机以低价购入大批土地,稳稳奠定了公司的前身。只有对于自己一手打下的财富,才会用尽心力的维持。雄狮即便老了也是狮子,一辈子心心念念的只有自己的领地。 聂同泽太明白这点,他接受了所有的安排,把延续聂家的基业当做头等大事,这些年他也已经得到了肯定。唯一讳莫如深的,只有在对待儿子的问题上。 果然老爷子目光一转,语调也冷了下来,“我就是对你太放心,让你亲自教育孩子,结果没想到,就教成这副样子。” 聂同泽很沉的住气,“童童很好,只是有些小孩子脾气,您当年也是这样过来的。” 老爷子闷声笑了一下,“叫你来不是什么大事,我已经退出公司了,当年家族信托我分了三分之一给你,这些年你把公司打理的很好,剩下的权益我也应当交给你。我已经老了,再等下去,就对你太不公平。” 聂同泽不卑不亢,“您尽可以放心。” 聂家旗下的资产都以家族信托的方式进行控制,老爷子一辈子都在积攒财富,深知守江山难的道理。当年虽说是隐退,可还是牢牢把持着三分之二的信托权益。如果聂同泽承担不起这份责任,作为独子,他也无权去分配信托基金,只能是为公司工作,每月领取固定的份额,一直到等到第三代的继承人长大。 老爷子到这里就叹了口气,“等我走了之后,剩下的也只会给你。我一走,你还会把什么规矩放在眼里。等我百年之后还要被别人取笑,终究富不过三代。” 聂同泽没有说话,书房里只能听到老人意味深长的声音,“幸好还没有到无路可走的地步,我这身子应该还能再撑个几年,从现在开始好好培养,我留三分之一的股量给他,我肯定,他以后不会比你差多少。” 这个“他”指的肯定不会是聂慎童,聂同泽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看着一派沉肃的聂老爷子,父子俩对峙片刻,就看老爷子点了点一直放在桌上的两份文件,“已经验过血了,是男胎。我也做了血缘关系鉴定,都没问题。明天我会安排你们去做亲子鉴定,确定了是我聂家的血脉,就生下来。” 突如其来的消息震的聂同泽如临大敌,“父亲。” “临产的时候我会把小薛接过来,你们只需要一起亮个相,孩子生下来之后就放在我这里。他成年之后,最大的持股量也就是三分之一,其余还是你的。” 聂同泽的脸色无比阴郁,“就算我把一切都留给童童,由您培养的孩子一定会顺利的结婚生子,延续聂家的后代,等我和童童都走了,剩下的都是他的。” 老爷子重声,“我只能让有能力的人继承下去。你宠他,我是管不了了,可你差点让聂家走上绝路。这样没分寸,还要我来给你收拾残局。” 聂同泽难言胸口的紧涩,“您这一生已经足够令人传奇了,何必还把持着百年之后的荣耀。” 老爷子看他的目光如同两道冷电,“我也不用等到第三代,到你这里就得给我祸害干净。你是觉得薛家的身份质素配不上你,去找一个娼优不分的戏子。”他的眉头深深拧起,“我是老了,还没有瞎。那样的一张脸,你真当我看不出来。” 聂同泽没有否认,“您的祖上是最讲究血缘的,既然是儿子犯下的错,我也会处理干净,父亲又何必忍着恶心接一个私生子进门。” 老爷子的脸上隐透着风雷,“你现在知道是你犯的错,要我晚年了还得对着这么一个僭位的子孙。那个女人不需要你来处理,我只要你们夫妻俩承认,孩子出生后就在正妻名下。” 聂同泽声线冷凝,“我不会承认的。” 老爷子同样冷声,“由不得你来做主。” “父亲。”聂同泽往前走了一步,更深的透着他的决绝,“您已经管不了我了。” 老爷子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书房里静静的沉默着,彼此都明白对方无声的威胁。以聂同泽如今的能力,有他手握的人脉和资源,和他现在的持股量,摆脱了聂家的光环,他依然可以自立门户。可万一他真的撇下一切,聂家还能交给谁? 老爷子突然叹息,打破了这剑拔弩张,“你很好,知道护犊。你来之前,我想了几天也没有想明白,我是哪里苛待了你,让你起了这种歪门心思。” 聂同泽不作他辩,“父亲说了太多话,还是好好休息,童童也等着见爷爷。” “嗯,你可以出去了。” 聂同泽全身而退,打开门走了出去,管家站在长廊上等他,他疲累的按着眉心,听管家在说话,“先生的房间已经收拾干净,您先休息,午餐会有人叫您。” 聂同泽数着房间,找到儿子住的那间,房间里整整齐齐,不见人影,床单上洁净的连个褶皱都没有,不像有人来过。 “宝宝。”聂同泽喊了一声,折身回到长廊,别墅里安静的不像话。 聂同泽只听到脑袋“轰”了一声,他的孩子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