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事重提
文满这几天都没睡好觉，一闭眼睛就全是梦，梦的乱七八糟，吵吵嚷嚷，数个惨白的脸出现在他眼前，然后一闪即逝。 文满觉得这是某种预兆，可醒来后却想不起来梦的内容，疲惫头疼之下，他只能拜托神明给与指点。但是神明有时候也不是很准确。 之前文满就从供奉的香火和饮料中得到启示，告诉他故人归来，悲喜参半，文满读懂了启示，却读不懂缘由，他想到了文宇的朋友圈，那张酷似俞书棣的脸，虽然觉得大概率是巧合，但他还是想了解下，谁知表弟文宇嘴上答应的痛快，做起事来却拖拖拉拉，每次借着那张脸的契机来找文满，满嘴却不离他的那个民宿项目，开始一次两次还能忍，后来文满就烦了，直接问文宇你是不是压根儿就不想告诉我？文宇吱吱呜呜的还推脱说不是，这个男孩的男朋友是自己好哥们儿，自己越过哥们儿直接联系哥们儿媳妇不大好，文满听了便泄气了，转而问文宇狗的事情，问他小狗养的好不好，需不需要再添个伴，文宇直接回答不知道，理直气壮的无辜态度让文满彻底放弃他了，他也很直接的说，以后这个所谓的民宿我绝对不投钱，不许再以这个理由找我了。 之后，文满强迫自己彻底断了这方面的念想，毕竟俞书棣对他来说是6、7年前的一个梦。6、7年啊，什么事都可能发生，他也从二开头变成了三开头，也与他人恋爱了，分手了，再深的感情也被时间稀释，更何况他们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实在是留下的遗憾太深，冲击感也太强，如果现在俞书棣本人忽然站在他眼前，他未必会像之前那样那么深情，更何况只是外表像的呢。 主要还是遗憾，文满对着自己点头，这段简短的感情之所以让他刻骨铭心，就是因为遗憾。由此，想通后的文满便放弃了寻找闻曦的想法，继续自己的生活。 直到2年后的今天，被梦魇纠缠的他头疼欲裂，决定去公司走一圈，妄图用正事来引走注意力。 前一天晚上，文满照常点燃蜡烛，供奉神明。在摇曳的烛光中，五臂的神明影子被放大，覆盖在文满身上抖动，如同鬼魅。文满虔诚的抬起头，仰视着不断劈啪作响的蜡烛，他知道，这又是一次暗示。 这一夜，文满再次被梦魇sao扰，早上头疼欲裂的他没开自己的车，而是搭乘助理的商务车来到公司，同样是因为头疼，他决定不挤电梯，去爬户外台阶。 就是这么个临时的决定，让他在喘息的空挡，一抬眼便看见了那个人。 一个穿着米色棉服的青年，背着午后的阳光，坐在台阶上吃午饭，他细白的手指从厚袖口里伸出来，夹着几乎跟他皮肤一样白的一次性筷子，黑白分明的眼睛湿润有光，和他的眼神一样柔和。 也就一秒钟，文满就认出这是俞书棣，这个认知让他心脏一缩，差点腿一软就顺台阶滚下去。俞书棣穿着他没见过的衣服，但据他的了解，那么爱美的俞书棣是不会穿这样鼓鼓囊囊的棉服，不好看，显不出他颀长的身材，这是当年俞南承跟他抱怨的，说俞书棣太事儿多了。文满看着此时的俞书棣，并没觉得这个棉服不好看，相反还觉得很乖，很有书卷气，别人穿可能就是个棉被成精，他穿就像个棉花糖。 两人目光接触时间很短，文满却觉得时光如风在身边飞逝，吹得他心里一片狼藉。 接着俞书棣应该是认出他了，站起身就走，连裤子上的尘土都没拍一下，旁边的女生也跟着走了，不过临走时喊了一声他的姜姓助理。 文满没有立刻追上去。人不见了，他立刻从恍惚中清醒过来，理智告诉他，那不是俞书棣，怎么可能8年过去，人还是8年前的长相？他吃防腐剂也不可能这样，就是长得像而已。 但是太像了……跟他回忆中的脸一模一样，只是发型和衣服不同而已。 文满像是念经一样，重复着只是像这个道理，拒绝了姜助理提出的走公司直通梯的建议，固执的要走大堂的客梯，并表示你们俩别跟着我！ 可等文满下盘虚浮的来到客梯门口，俞书棣不见了，那个女孩倒是还在，文满几乎怀疑自己刚才是产生了幻觉，好在询问以后知道确有其人。 这个人是不是之前文宇朋友圈的那个人呢？文满坐电梯的时候想，真这么巧？他是我们公司的吗？这个女孩是，那他也是？ 这么巧！？ 文满抑制不住的兴奋了，边兴奋边劝自己，只是像而已，像而已！都隔了8年了，自己没必要对一个遗憾这么纠结，到时候接触了发现自己叶公好龙，那就尴尬了…… 对，避免尴尬，他爱是谁是谁把吧。 文满想的很好，在短短的电梯时间中把自己劝冷静了，等到7楼他推门的时候，女孩的影子映在玻璃门上，很年轻，也很不安，文满看着她，鬼使神差的又多问了几句，竟意外的得到了更多信息。 他叫闻曦，真的是自己公司的人，在财务部。 我天哪…… 文满在心里感叹，还挺有缘的，要不就认识一下吧。 回到办公室的文满立刻让助理去处理实习生转正的事，他要趁着有空赶紧都解决了。 助理速度很快，把那几位实习生入职带的简历和填写的表格都拿了过来，一共7位。文满翻看了一遍，发现没有叫闻曦的人。 “这是全的吗？”文满问。 “满一个月的实习生都在这里，剩下有几个刚来的，就没拿过来，”助理回答。 文满想了想，没说什么。他按照安排的，一一与实习生谈话。只是他有点心不在焉，实习生紧张的不行，他是一个字没听进去，最后还是让所在部门的经理决定去留问题，第七个是朱雨诗，文满立刻打起了精神。 例行问题问完以后，文满深吸口气，开始问朱雨诗工作生活的问题，问她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有没有不懂的地方。 这个问题问到了她的痛点，立刻支吾起来，嗫喏着想换个部门，文满顺势问，要不要去财务部，那里女孩子多，她可能会更顺心。 朱雨诗很感动老大这么贴心，可她学化工的，财务那些东西她着实不懂啊。 “你不是在财务部有朋友吗？他能教教你吧，”文满顺坡问她。 “哎……也算不上关系很近，我们是初中同学，初中毕业后就再没见过了，今天是毕业后第一次见呢。” “哦，我看你简历是c市，他也是？” “对，我们俩都是土生土长的c市人，他学习很好，考到了a大。” 哦，那绝对不是俞书棣了……文满略显失落，俞书棣是无论如何不可能飞去c市的。 “都是高材生啊，那……你们俩一样大？” “应该是，差不了2岁，都是……22、21吧。” “哦……”文满彻底失去了说话的欲望，简单聊两句后就让朱雨诗出去了。 到结束，朱雨诗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转正。 朱雨诗走后，助理送来了实习期未满一个月的简历，就三份，文满拿的第一个就是闻曦。 闻曦的简历非常短，一寸照和自己的简单资料，个人经历就是一两句学校表现和自我评价，一看就是网上复制过来的，跟其他人一样，内容千篇一律。 文满认认真真的看着那种白底免冠一寸照，一会儿觉得像，一会儿觉得不像。像是觉得五官像，脸型像，俞家人的五官都很立体，有点凸脸，特别上相，俞书棣却总抱怨自己拍照不好看，当然，这也是听俞南承转述的；觉得不像是因为眼神，闻曦的眼神很平和，与世无争似，不像俞书棣，不说话时眼睛里都存着一分咄咄逼人。文满还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俞书棣好像对他印象不好，本应柔情似水的秋水眼，在看他时都带着冰锥，仿佛在说你怎么还不走。 文满靠在老板椅里，被这张一寸照勾起了很多回忆，他发现自己其实完全不了解俞书棣，很多事情是他还和俞南承做朋友时，听俞南承抱怨的。 那时候俞南承还是李南承呢，在他口中，俞书棣就是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懒货，而且脾气阴晴不定，让人捉摸不透，就因为有个显赫的家室和出众的外貌，周围人才硬着头皮捧着他。有次他指使俞南承给他买青柠味的饮料，俞南承买来了柠檬味，他就借此大发脾气，三天没理俞南承。这三天里俞南承一直在和文满抱怨，说他多么不懂事多么气人，可自己又迫不得已去讨好，文满劝他要不别讨好这个样子货了，你的目标就是父亲俞贤和大哥俞谦恒，跟这个小废物有什么关系？这么委屈干脆分手算了！ 而俞南承听了这话不大同意，支支吾吾的也说不清为什么不同意，总之就是我跟你抱怨可以，你别给我支招。 文满哭笑不得。他觉得从那时候开始，俞南承其实就喜欢上俞书棣了，而自己也因为他频频吐苦水，也对俞书棣产生了兴趣。 一切因果，也许就在那时候种下了。 闻曦今天提早下班，说自己不舒服，总会计大姐立刻给他批了假，表示明天还不舒服可以请假，什么时候舒服什么时候来，上面问起来我担着！ 闻曦很感激，拿起自己的背包，溜着墙角跑了。 打车回到宿舍，他看看手机，还好，没有陌生的电话短信和微信好友申请，什么都没有，干干净净，仿佛中午那一眼是自己幻觉。 那是文满没错吧，应该就是他，虽然跟记忆里不大一样，好像更憔悴了，人也没那么有精神了，也是……都8年没见，无论胖瘦还是老了都有可能。 自己也是奇怪，跑什么跑……自己也没犯错为什么要害怕心虚，他都未必记得自己了，本来一切好好的，自己一跑，他该想的不该想的肯定都想起来了……真是多此一举…… 闻曦躺在宿舍床上埋怨自己，怎么这么怂！？怕什么呢？我以前就没怕过文满，为什么现在见了他会是这个反应？ 为什么？ 可能是怕他还和俞南承有联系吧。 想到这，闻曦一哆嗦，仅仅是一下就过去了。他想，我还是辞职走吧，别的放一边，实习出纳是真的没什么意思，投行才是我的未来，我要么好好学习，要么找个正儿八经的对口工作实习，不能再在这浪费实践了！ 这么想着，闻曦觉得好受多了，打起精神跟舍友们出去撸串吃夜宵，到了宿舍楼锁门了才回来，他们嬉笑着翻墙，钻窗户，打着带着烧烤味的酒嗝回到宿舍，一觉睡到翌日中午。 闻曦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给总会计大姐打电话，捏着鼻子表示自己感冒发烧不舒服，顺便还挂了科，想辞职算了不干了，谢谢大姐这么多天的照…… 话还没说完，大姐就邦邦邦的抢白，一阵嘘寒问暖后，劝闻曦别这么草率，毕竟现在经济大环境不好，他们学经管的很难找工作，现在有个轻松省事环境好的工作不香吗？还是有人欺负你？大姐给你撑腰！ 闻曦赶紧解释不是这样，是我自己…… 大姐又抢白，说要不这样，你辞职也要上面批准，你再想想再思考一下，我去跟上面汇报，目前真的缺出纳，如果招来人顶上了你走也无所谓，要是没有的话我劝你在干一段时间，等你来了大姐教你别的。 如此热情细致周到热心，闻曦词穷了。 “咋了？还不让你走了？”姐夫吃着水果凑过来看热闹。 “说他们缺人……”闻曦蔫搭搭的回答。 “那我去！我不挑！我早就想实习了！”姐夫双眼放光。 “实习出纳，天天粘发票端茶倒水，你干？” “嗯……女同事漂亮不？”姐夫犹豫了。 “可漂亮了，跟模特一样！尤其是总会计大……jiejie，像……俞飞鸿！” 姐夫面露怀疑，发出鲁豫式的回应；“哈哈哈我不信。” “你们谁信！”闻曦去问其他俩人，周舟默默摇头，一平带着耳机，跟他的电竞女友，也就是小葵正聊得开心，根本没意识到这边在说什么。 “哎……”闻曦悲叹；“世风日下啊……都没人接盘了。” 隔天早上，闻曦还在上课时，总会计大姐打来电话，闻曦偷偷躲到桌子底下接听。大姐长话短说，表示自己上报了闻曦的情况后，老总表示很重视，毕竟是a大的人才，希望闻曦身体情况好转以后来公司，亲自跟他谈谈工作，说不定能提前转正！ 闻曦挂了电话，直着眼睛半天回不过神来，他扣着手指，想着要不……我就不去了，彻底不去了？ 不行……那系主任肯定不会放过我，我是系里介绍过去的啊……万一影响我毕业证怎么办？ 老总，老总而已，也许是文满他爸呢！ 就算是文满又怎么样，8年了，他不会还惦记着自己的，他应该都结婚生子了，没什么好担心的。 一通打气后，闻曦暂时是放下心，想着去与留，就在明天的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