熄火
小小的一间宿舍里，装了两个喷着火的巨人。 赵政嘉裕自不必说，他胸中翻江倒海，像是怀揣了一整支部队，随时随刻都要奔出来杀个血流成河，片甲不留；宋先达被他攥着领子，心中也不服，2中的高三实在难熬，饶是他这样不在乎学习的，也被老师和班级气氛搞得压力很大，现在得了一个发泄的机会，他不想错过。 大战一触即发，闻曦简直要抓狂了。 “赵政嘉裕！松手！不能打架你已经记过了不能打！！”闻曦一双柔软的白手费劲儿的抠着赵政嘉裕的手指，试图将他和宋先达隔开距离。 “哦上次打架你记过了？”宋先达听了这话眼睛一亮，他不嫌事儿大的微笑起来；“来啊，打我啊。” “你！！”赵政嘉裕只觉得血压上升，原本被闻曦扳的半松的手再次抓紧，甚至还用力将他整个人撞在门板上。 宋先达被撞的一咧嘴，脖子也被勒的要喘不过气，闻曦吓得不断叫赵政嘉裕的名字，提醒他冷静。 “你松手！他就是想激怒你！！松手！！” “来打我啊，你怂什么啊，还他妈是男人吗！” “宋先达你闭嘴！！！赵政嘉裕听我的松手！！” “我告诉你，这内裤是我从他身上扒下来的，那天熄灯，他躲在床上……” “你他妈想死吗宋先达！！闭嘴！！”闻曦不去扳赵政嘉裕的手，改去捂宋先达的嘴；“你这样刺激他有什么好处！” 一个捂嘴，一个卡脖子，宋先达感觉自己简直要窒息了，挣扎中他抬起腿一脚，直踹在赵政嘉裕肚子上。 这一脚用了十成的力量，赵政嘉裕猝不及防，闷哼一声，直接半跪在地上起不来，闻曦赶紧去扶他，宋先达得了自由，趁此机会赶紧开门走人，可衣角却被拉住，他回过头一看，是闻曦。 面对闻曦，宋先达毫无任何防备，只是看着对方，等着看他能说出什么话。 而闻曦今天不走寻常路，他捏紧拳头卯足劲儿，竟是直捣宋先达面部。 这一下也打的宋先达出其不意，他只觉得眼前什么东西一晃，紧接着就感到眼冒金星口鼻发酸，直接踉跄几步退到楼道上，闻曦趁机关上门。 “起开！！我他妈要打死他！！”缓过劲儿的赵政嘉裕脸红脖子粗，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拽着挡在门口的闻曦。 “不行！！”闻曦誓死守住宿舍门，他试图抓着赵政嘉裕的手腕；“你冷静一下，我知道你很痛……但现在你要是出去肯定会吃亏的！” “我不管！我他妈要弄死他！你滚开！！”赵政嘉裕发疯一样去拽宿舍门的门把手，闻曦死死的夹在中间不躲开。 “你现在出去的话，一宿舍楼的人都看见你们打架了！！他是高三生，还是双语班！！出了事儿学校肯定力保他！你无论打输还是打赢都吃亏！！我不滚！！” 赵政嘉裕此时油盐不进，只抓着门把手疯狂的摇晃，震的整个门都在咣当直响。 现在还没熄灯，走廊里都是洗漱的学生，闻曦不敢想象路过的学生看到这个场景会怎么想，可他顾不了这么多了，他决不能让赵政嘉裕出去！！ “你别忘了你记过了！！在出事就要被开除了……到时候你怎么考a体啊！！你不想跟我一起去a市吗！？你不是说要好好生活吗……”闻曦一直脚向后伸顶着门，整个人扑到赵政嘉裕怀里搂着他，然后腿上使劲儿，努力将他和门隔开一定距离。 赵政嘉裕喘着粗气，身上因为出汗变得潮湿，他看着面前没有把手的门板，脑子里嗡嗡的乱响，杂音之中回荡着闻曦带着哭腔的话，你不想跟我一起去a市吗？ 想吗？ 想啊，太想了。 闻曦用力搂着赵政嘉裕，他感觉到有热气呼在他的后脖颈处，怀里的身体逐渐不再那么紧绷，肌rou从坚硬变得柔软，是赵政嘉裕在一点点的卸力，理智在回笼。 “那天……他忽然来我宿舍，跟我开些恶心的玩笑，后来熄灯了，我趁机跑到床上，他想爬上来……但被我一脚踹下去了，掉下去的时候……他随手抓住了我的短裤……就……但他也被我踹狠了，没讨到一点便宜！”闻曦断断续续的描述着那天的事；“仅此而已，他这个人……我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好像就是以作恶为乐，而且对篮球赛的事怀恨在心，你千万别着了他的道。” 赵政嘉裕任由闻曦抱着，他微微低下头，想摸摸闻曦的后背，等他抬起手，发现自己手上攥着一个门把手，是他刚才盛怒之下硬拽下来的。 赵政嘉裕的沉默让闻曦更加不安，他不敢松手，更不敢抬头看他；“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你的记过撤销了再报复他也不迟……实在不行……去校外，但你千万别打群架，别动刀子……” 闻曦越说越乱，好像自己在给赵政嘉裕出损招。 “我不跟他打，”赵政嘉裕声音闷闷的开了口。 闻曦猛的抬起头，担忧又期待的看着他。 赵政嘉裕的脸色已经恢复正常，只是表情恹恹的冷硬；“我说过了，我要好好活，好好珍惜生活，我要考到a市。” “嗯！”闻曦连连点头，鼻子发酸。 “但他，我也不能饶了。” 闻曦欲言又止的望着他。 “不是现在，”赵政嘉裕叹口气，也让闻曦松了口气。 “妈的……这孙子踢的我真疼，”赵政嘉裕嘟囔；“这一脚我肯定要报复回去，但不能是我……” “嗯……我刚才吓死了，如果你要被开除，我肯定就不考a市了，陪着你在c市，”闻曦心疼的给他揉着肚子，衣服上有个大鞋印子。 “你把衣服脱下来我看看，”闻曦说着，回去抽屉里翻找；“我记得我有云南白药喷雾。” “我没事，”赵政嘉裕绝不肯示弱，叉着腰表示自己毫发无伤；“你怎么还有云南白药？” “之前在水房洗漱滑倒了，被生活老师看见，她怕我受伤了，非要拽我去医务室，开了瓶云南白药，”闻曦边说边找；“哎！在这！！” 闻曦拿着个白色的小瓶子冲赵政嘉裕晃了晃，又指着座椅；“来做下，我给你喷点，这个很不错！” 赵政嘉裕听话坐下，撩起衣服下摆，闻曦半蹲下看，果然肚子那里红了一片，目前看不出别的，不知道明天会不会变紫。 闻曦摘掉盖子，专心的往赵政嘉裕腹部上喷药。 “斯……有点凉，”赵政嘉裕吸了口气。 闻曦听了微微一笑，刚要说话，宿舍门再次被人推开。 闻曦吓了一跳，还没看清来的是谁，就听见个熟悉的中年妇女的声音。 “你们在干嘛！！几班的！！” 来者正是刚才闻曦说的生活老师，几个面生的男生跟在她身后，还有个穿着保安衣服的大爷。 一行人快步挤进宿舍，将二人半包围起来，最后一个进来的人还关上门。 闻曦和赵政嘉裕全愣了。 “我……5班的，”闻曦回答。 “你呢！你哪个班的！我没见过你啊，你是不是从水房爬进来的！”生活老师带着眼镜，嗓门尖细高，小小的房间里全是她的声音。 赵政嘉裕满不在乎地看着她，并不把她放在眼里，随口道；“我10班的。” ”10班！？10班压根就没有住校的学生！把你们班主任叫来！怎么管学生的，四处乱跑，这是你该来的地方吗！你们俩刚才在屋里干什么了！！“ 闻曦一听，心里有些打鼓，估计是刚才赵政嘉裕拆门的噪音，引得学生去报告了老师。 “刚才……宿舍门坏了，我想开门开不开，就……使劲儿拽了拽，”闻曦小声道。 “又没有熄灯你锁它干什么！你想在宿舍里干什么！你们俩想在宿舍里干什么！现在给你们班主任打电话！叫他们来学校看看你俩干的好事！” “我们干什么了！？”赵政嘉裕不服气地站起来；“就是门锁不好打不开！谁那么龌龊瞎告状！” “你10班的对吧，班主任姓杜，你乱闯宿舍还有理了？等会儿这个同学丢了手机那个同学丢了平板，就是你偷的！！现在叫你班主任来！不然明天就去校长那里报道！” “放屁！”赵政嘉裕本来火气就没消，现在听了生活老师的话更是抑制不住火气了；“报警啊！谁丢了谁报警！还污蔑人？报假警是要拘留的！” 闻曦一看这情况吓坏了，赶紧打圆场；“老师，他是我朋友，来我宿舍请教问题的，结果门锁出问题没法出去了……本来他也是打算早走的，我保证肯定没有下次了！” “你还想有下次！你的帐我还没算呢！你有几次没回宿舍了？好几次我来这床都空着！你要不住就让给有需要的人，占着茅坑不拉屎算怎么回事儿！？” “是是是，我以后不敢了，这不我也来了吗，老师我以后肯定天天来，您别生气了……”闻曦赶紧陪笑。 赵政嘉裕瞪着一双眼睛，恶狠狠的看着生活老师，觉得她没多大权利，却把鸡毛当令箭，多大点屁事儿都能夸大，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怎么了呢。 虽然他的确很想怎么了。 “你，你叫什么！我告诉你，你这事儿轻易完不了，擅闯宿舍还破坏公物，打扰到学生！这事儿必须上报校长，你叫什么！学号多少！！”生活老师在闻曦身上找不到破绽，就转头针对赵政嘉裕。 赵政嘉裕的脸色有往猪肝色发展的趋势，他紧抿嘴唇，眼珠都要瞪出来了也不肯说话。 “知道怕啦！晚了！我告诉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学生想的什么，牛什么牛啊，你们再牛也是学生！”生活老师说着，拿出手机对准赵政嘉裕；“我拍一张直接问你们班主任！” “老师！”闻曦赶紧伸手捂住手机摄像头；“老师……他……其实是13班彪哥的学生，叫赵政嘉裕，他最近训练太频繁了，落下很多课所以来我这补课，下次肯定不敢了！老师您就放过他这一次吧，他也是初犯……” 说完，闻曦急急的晃了晃赵政嘉裕的胳膊；“是不是！” 赵政嘉裕都着嘴唇，艰难的回答；“是……” “初犯！？那更要严惩！不严惩的话下次他还敢！我就知道他撒谎，赵政嘉裕是吧，13班是吧，看着就像吊车尾的！”生活老师一脸得意，拿起手机拨通了号码，还打开了公放。 闻曦的心脏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大气都不敢出，赵政嘉裕依旧是那个老样子，静静地像是一座随时都要喷发的活火山。 “喂？秦老师啊，”电话拨通了，是个年轻男性的声音，正是13班班主任彪哥。 “喂，你们班是不是有个学生，叫赵什么……四个字的！” 闻曦直接屏住呼吸，手心儿疯狂的冒汗，他直着眼睛想，如果被当场揭穿怎么办？那就哭？装可怜？脸皮豁出去了，反正绝对不能让生活老师真的上报给校长，不然赵政嘉裕就危险了！ “赵政嘉裕？”彪哥问 “对，他是你们班的吗！” “……啊”彪哥迟疑了片刻；“对，他是我们班的，怎么了？” “你看看你教出来了什么学生？大晚上不回家跑到学生宿舍来！还把宿舍门的把手拆掉了！我告诉你，你要不管学生我就管！我直接让校长管！” “啊！？是吗！这么可恶！好的我知道了，我这就回学校，你看我一定揍死他！！” “体罚就不必了，这孩子看着挺抗揍的，我告诉你绝不能轻饶！这事儿得跟教务处说！让主任看看这学生该怎么处理！”生活老师拿着手机，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堆，电话那头的彪哥一直点头认同，并表示要给他最严厉的惩罚。 等到他们终于说够了，生活老师挂了电话，表情看上去缓和了许多；“告诉你们，别嫌老师严厉！这都是为你们好！别不识抬举！” 闻曦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缓过来，愣了一会儿才嗯嗯啊啊的答应，点头哈腰的送走了生活老师，当然生活老师走的同时也带走了赵政嘉裕，轰他出宿舍。 闻曦跟到了一楼大厅，确定赵政嘉裕只是出了宿舍楼，这才放心回到屋，拨通了赵政嘉裕的电话。 “喂？你还好吗？”闻曦关切的问。 “嗯，”赵政嘉裕听上去没什么情绪起伏。 “刚才吓死我了，魂儿都要没了，真没想到彪哥居然还帮你了！” “不稀奇，彪哥这个人很仗义，他一直都很挺学生，而且串宿舍这个事儿根本不叫事儿。” “太好了……”闻曦长出口气；“那你可要打电话谢谢人家。” “知道，我正准备打呢。” “哦，那我赶紧挂了，回到家记得回我个电话。” “嗯。” 放下手机，闻曦瘫坐在椅子里愣了魂儿，接着浑身一哆嗦的回过神儿，开始收拾宿舍，刚才赵政嘉裕和宋先达的冲突虽然不大，但也撞倒了椅子和暖壶。 这件事总算是有惊无险的度过了，闻曦回忆起来心有余悸，不过令他欣慰的是，盛怒之下的赵政嘉裕也能听进去他的话了，这对他来说是个巨大的进步。 人生规划的第一步，就从控制脾气开始。闻曦想着，脸色露出点笑容。 只是他不知道，此时此刻已经有流言悄声传开，第二天他就笑不出来了。